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逃跑后被敌国皇子捉到了》   作者:阿扶光   文案:   赵国公主雪肤花容,软玉温香,即使在齐国为质女,众人待美人的态度也甚是温和。   唯一例外的是不近女色的齐二皇子,每次看见她,都冷若冰霜。   赵菀玉知道,齐二皇子这是厌恶她,直到她为质第三月,暗地得知赵国和他国勾结,菀玉和兄长只好假死逃离齐国。   假死逃跑的第三夜,菀玉在荒野中被齐国二皇子所捕。   赵菀玉心道完了。   但暗夜中,这位有天人之姿的二皇子冷着脸,可耳根子悄悄红了红,“我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赵菀玉一愣。   二皇子眼神落在菀玉瓷白的脸上,喉结滑动,缓缓吐出一句话,“你做我的女人。”   什,什么?   没有人知道,自从见到赵菀玉的当日,二皇子刘征就做一个梦,梦里,赵国公主眼带薄红,含羞带怯地勾着他的衣带,叫他郎君。   小剧场   起初,刘征是这么想的,许是没得到她,才会对她魂牵梦绕,等过些日子,这梦自然就淡了。   于是成亲之时,他脸色寒冷地说,“跟我半年,半年之后,我会送你离开齐国。”   半年后,他背着手望着门外的霜,轻咳一声说,“就要入冬了,天寒地冻,开了年再走吧。”   开了年刘征沉着脸朝内院走去,未至院门,婢女脸色慌张地跑过来,“殿下,不好了,娘娘跑了。”   刘征:“…………”   【主角不完美有毛病,尤其女主心理不健康】   【架空别考据,时代瞎掰胡咧咧】   【1v1,作者觉得这是个甜文】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菀玉,刘征(zheng)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狗血爱,霸道皇子看上我   立意:想要的东西要争取 第1章 逃离   “夜色深了,两位小兄弟早些休息。”   “多谢大嫂。”   被叫大嫂的这位妇人约莫三十左右,听后打了个呵欠,然后转身往隔壁房间走去。   这是山野中的一户民居,虽然房舍简单,但占地面积颇广,有好几间屋子,赵锡林盯着妇人,见她走到隔壁门口,推开斑驳的木门进去,赵锡林等了片刻,见隔壁房间的油灯也灭了,这才合上门,转过身。   “妹……”赵锡林刚说了一个字,坐在床头整理包袱的赵菀玉抬起头,她穿一件褐色短打,头发用破旧蓝色布带全束在脑后,露出一张灰扑扑的小脸,打眼一瞧,分明是个寻常的小少年,赵锡林连忙改了称呼,“弟弟,我们抓紧时间歇一会儿。”   赵菀玉点点头,把包袱推到床里侧,人才上了炕,赵锡林见她睡好了,这才吹了油灯,躺在外侧。   连续三日的奔波,今日才有床歇息,赵锡林虽然心里挂着事,但十八岁的少年本就觉大,不多时就睡着了。   赵菀玉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也缓缓进入了梦乡。   只刚睡着不久,门外的动静忽然惊醒了她。   赵菀玉眼睛睁开,躺在身侧的赵锡林也猛地睁开眼。   “谁啊?”隔壁房间传出屋主陈大哥犹带睡意的声音。   “官兵,追捕钦犯。”院门外传来的男子声音雄浑。   今夜月光尚算皎洁,这房舍虽然是土石建筑,但不低矮,对窗那边更留了一个硕大窗户,月光自惨黄的窗纸透进来,赵菀玉和赵锡林对视一眼,赵锡林当即就要翻身下床。   赵菀玉抓住兄长的手腕,低声说了两个字:“别急。”   这房间的隔音寻常,若是来的是官府的人,定耳聪目明,赵菀玉也不敢多说,但赵锡林听了这两字,再见赵菀玉面上没有丝毫忐忑,那股子不安急躁忽地少了很多。   不一定是来找他和妹妹的。   别慌。   思忖间,赵锡林翻身下床,点燃木桌上的油灯,这时门外也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伴随这家房主陈大冲小心翼翼的声音,和官差搜捕的声音。   “官爷,那间屋子住的是小的母亲和两个孩子,这间屋子是我和我媳妇,这间……”   “是我今夜收留的两个过客。”   “过客?”这两字一落下,就有人走到了她们房门口,哐当一声,房门被重重推开,赵菀玉也已从床上爬了下来,她站在油灯旁,装出受惊样子朝门口看去。   而赵锡林正站在房门后,好像正要拉开房门,冷不丁地房门被人推开,他好像被唬了跳,待看清眼前身姿笔挺的男子,他赶紧笑了下,“官爷。”   官差手里拎着一站素纱灯笼,他抬高灯笼,对准赵锡林的脸庞,赵锡林似乎被这光照的有些不舒服,微眯了下眼。   片刻后,那位官差抬脚进门,往赵菀玉走去,待近了,又把灯笼在赵菀玉的身侧照了照,俄顷,他皱了下眉,放下灯笼,又才问:“你们兄弟俩是要去哪?”   赵锡林和赵菀玉早就准备过说辞,赵锡林便把提前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   听完官差问道:“文牒何在?”文牒就是官府开的凭证,这几年齐国戒备不算严格,但像文牒这种东西,大多数良民以防遇上官兵检查,都会备上。   “我现在就去拿。”赵锡林说完就走到了床榻边,摸了两下,从里面取出一张略厚实的纸张,递给这位官差。   官差打开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把文牒塞给他,便转身往外走。   出门之后便对另一个同伴说:“没找到可疑之人。”   那同伴嗯了一声,这时官差则扭头看向众人道:“温县昨夜有位杀人犯逃走,年越三旬,身材结实,你们若是看到可疑人物,尽快通知官府。”   赵锡林等人连忙应是,见他们拎着灯笼又往前走去,赵锡林合上房门,这才大松一口气。   夜已经很深了,不过经历了这一遭,赵锡林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他翻过身,朝着赵菀玉,刚好对上自家妹妹清醒理的眸子,他纠结了片刻,干脆问了,“菀菀,你觉得我们真能离开齐国吗?”   赵菀玉睫毛轻轻动了动,过了一会儿,冷静分析说:“若是齐国发现我们的是假死逃跑,如今应该有消息传出抓捕我们,但这两日我们没听到消息。”夜里不必扮男子,就不用压低嗓子让声音显得粗厚些,她原本的声音是清凉的像春风碰玉,缥缈清透。   赵锡林应了声对,又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鼓励赵菀玉,“我们一定能离开齐国的。”   “我们睡吧,明天天一亮还要赶路呢。”说完赵锡林给赵菀玉捏了捏被角。   赵菀玉抬眸看了下兄长,合上双眸眼。赵锡林被妹妹安慰了几句,也觉得逃离齐国的可能性大大加强,不久后就又睡了过去。   赵菀玉听着他平稳的呼吸,翻了个身,背对赵锡林,慢慢睁开了眼。   真的能如愿离开齐国吗?   为什么她有种不好的感觉。   赵菀玉眉心不安地拧了起来。   与此同时,距离陈家土屋三里外的山林里。   月和星的光芒被疏落枝叶遮挡了小半,剩下大半清辉毫无顾忌的铺散于地面,也撒在那黑衣“官差”的身上,赵九抱了下拳,对身前的男子说道,“殿下,前方民居的确是菀玉公主与锡林皇子。”   男子偏过头,看向自己的侍卫。   赵九低声道:“可要现在行动?”   男子一时没有接话,他眉头轻轻蹙起,片刻后,他说,“出发。”   赵九以及他身后几个侍卫应诺,然后立刻翻身上马,夜色寂静,马蹄声便尤为清晰。   一行人约摸纵马疾奔百米后,最前面的男子猛一拉马缰,他一停下,身后的四个侍卫立刻跟着停下。   时间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夜风吹过树梢留下淅淅索索的声音。   就在赵九要问殿下又有何安排时,男子皱着眉开口了,“赵九,你去盯着她们,有动静通知我。”   赵九愣了下,不明白殿下为什么不此刻前去捉拿赵国公主和皇子,有心想多问两句,他抬起眸,就瞧见自家殿下神色复杂地看向前方。赵九其他的话咽回肚子里,只说了句是。   看着赵九远去,刘征用力抿了抿唇。   这几天经历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认留下破绽的可能性很小,齐国应该在容波湖里打捞她与兄长的尸体,赵菀玉告诉要自己睡觉了。   大概不安稳地睡了两个时辰,赵菀玉睁开眼,忽地坐起身,推了推身边的赵锡林。   赵锡林迷迷糊糊睁开眼。   “阿兄,我们现在就走。”   “现在?”赵锡林伸长脖子往窗外看了眼,窗外漆黑一片,时间还早着呢。   “怎么急着要走?”赵锡林还是很有戒备心,虽然还有些困,但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出了什么事吗?”   “我感觉不对。”赵菀玉说不出所以然。   房间里还是暗,东西都看不清,赵锡林摸索着用火折子点燃油灯,闻言看了下菀玉,说,“既然你觉得不对,我们还是早些上路。”   逃命是大事,宁可万分小心,也不能大意丝毫。   “你收拾一下,我去向陈大哥说一声。”   “好。”   赵锡林套上外衣,推开门走了出去,赵菀玉把松散的发髻重新挽好,又去理床上的被褥,理好被褥后,她坐在房间里木凳上等赵锡林回来。   隔壁传来赵锡林和陈大哥对话的声音,但忽然间,赵锡林的声音就消失了,赵菀玉浑身一僵,紧接着院子里好像响起了一声闷哼,隐约还夹杂拳脚招呼声。再然后好像是陈大哥一家人的尖叫,不过他们的声音也很快消失了。   赵菀玉猛地起身,往窗口走去,还没走到窗口,侧面传来一声声响。   赵菀玉怔在原地,这是……是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须臾后,她捏紧拳头,轻轻扭过头。   天将明那一瞬是天地最昏暗之时,赵菀玉什么也看不清,下一瞬,暗沉的民宅中忽然蹿起了几根火把,视线一下子变得亮堂。赵菀玉也能看见门口的那个男子,只因隔着些距离,他又背对着光,只能看见他的大概轮廓。   赵菀玉忐忑地舔了舔唇,终于,她看见那个轮廓动了,一步一步往里走来,最后几乎到了她的面前,随着他走近,赵菀玉嗅到淡淡的草木味,那味道裹着初秋夜里的湿润,飘入她的鼻端,令她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赵菀玉双手不由自主握成拳头,然后她缓缓抬起眸,一张男子的脸出现在她眼底。   男子眉色很深,但不是男人常见的剑眉,他的眉尾微微往下,显得清隽英气并存。眉下是一双漆黑的眸,黑是那种暗淡到极致的黑,仿佛一切进入他的眸子都会变成虚无。   当然男子的容貌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这张脸是一张熟悉的脸。   赵菀玉心道完了,在赵国为质这段日子,可能是因为常人对美人都有三分耐心,加上她做事妥当,尚可算是如鱼得水,唯独这位齐二皇子,初次见到她,就冷若冰霜。   虽事已至此,但赵菀玉不愿放弃挣扎,她神色茫然地问,“公子,你们这是……”   话没说完,就被眼前人打断了,眼前人看着她说:“打盆水来。”   这话虽然是盯着她说的,但明显不是吩咐的赵菀玉。话说完片刻,他的侍卫就打了一盆清水来,侍卫把水盆放在房间里唯一的木桌上,然后退了出去。   男子垂下纤密的眼睫,视线重新落在赵菀玉灰褐色的脸上,说:“洗脸。”   赵菀玉后退了两步,和男子的距离不如刚才那么近后,才皱眉说:“这位公子,你是谁,不知……”   话没说完,赵菀玉就看见男子的眉头蹙了起来,接着他折身朝木桌走过去了,他伸手绞干水里的棉帕,然后拿着棉帕缓缓走向赵菀玉,眼看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赵菀玉想往身边躲一躲,但才刚刚偏了下头,就再也动不得了。   因为男子按住了她肩,他用的力气似乎不大,但赵菀玉动都不能动一下了,就在这时,冰凉的棉帕贴也在了她脸上。   赵菀玉一怔,下一瞬,那棉帕从额头拭过,然后是面颊,鼻梁,嘴唇,下颚。   赵菀玉浑身僵硬,尤其见男子目光落在她面上,眼神尤其冰凉。这时候,她余光不小心瞥到棉帕一角,素白的棉帕沾染了一层灰褐色的东西,她眼睛里的光彻底淡了下去。   片刻后,那只拿着棉帕的手从她面上挪开,同时,男子的声音也再度在身前响起,“身为质女,私自出逃,视两国邦交于无物,菀玉公主,你该当何罪?”   两个人离的很近,男子比她高半头,所以他温热呼吸几乎洒在了自己面颊上,赵菀玉望着他的眼睛,过了片刻,她认命问:“二殿下,你想怎么样?”   刘征眼神落在赵菀玉的脸上,油灯灯芯轻轻摇晃,她面上也多些几层缥缈虚无,像罩了一层朦胧细纱。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薄唇才微微动了,“我可以给你个活命的机会。”   这是什么意思?虽然赵菀玉才来齐国三个月,这三个月和这位齐国二皇子的来往不多,但也大概对他人有个印象,他本人就不是良善之辈,加上皇后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情况,他做事更是周密谨慎,她和他素无往来,他不可能徇私枉法,留下一个硕大把柄。而且他还素来不喜她。   就在她思索间,刘征盯着她又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有条件?这话让绝望的赵菀玉冒出了一根小火苗,她问,“什么条件?”   刘征这时却安静下来,只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望着赵菀玉。   这双深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仿佛要穿透她的皮肉,看进她的灵魂。赵菀玉不适地避了避,这时候,沉默良久刘征终于开口了:“你做我的女人。” 第2章 交易   赵菀玉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俄顷,她舔了舔泛干的唇瓣,略带迟疑地问,“二殿下,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刘征拉开和她的距离,把手里的棉帕扔进木盆中,又才转身,对着赵菀玉解释道:“一个男人要一个女人,你说是什么意思?”   赵菀玉难得地蒙了蒙,嘴唇翕动半晌,也未能吐出一个字。   刘征在木桌旁边的条凳坐下,搁在膝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下,但看向赵菀玉的神色依旧很淡,“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考虑。”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赵菀玉心里波涛汹涌,谁人不知道二皇子殿下向来都是不近女色的,怎么可能提出这个条件。   思及此,赵菀玉抬眸向他看去,屋舍破落,男子只穿玄青色窄袖劲衣,衣上无暗纹,一半乌发用同色布带在脑后挽髻,剩下的垂在脑后,就是这样寻常普通的打扮,但只因他的气势容貌不寻常,这间屋子也不寻常起来,赵菀玉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的声音忽地响起,“一刻钟时间到了。”   赵菀玉抬起头,刚好对上刘征的视线,他好像不太在意她的回答,只盯着她冷冷地问,“菀玉公主,你的答案呢?”   “我,我……”赵菀玉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刘征见状,脸色未曾有丝毫变化,他站起身来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他抬脚往门外走去,等他要走到门口时,他沉沉的声音再度传出,“赵国公主菀玉和皇子锡林无视两国邦交,私自逃离都城,押回去……”   没等他话说完,赵菀玉连忙道:“等一下。”   刘征的节奏没有被她这三个字打断,他脚步没停,只给她留下他颀长的背影,以及没什么感情的话语,“押回去等陛下发落。”   随着这几个字落下,刘征的一只脚也迈出了门槛,赵菀玉闭了下眼,看着他的背影说:“我答应你的条件。”   男子背影顿了下,而后,他唇角往上的动了下,但很快这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就消失了。他抿紧薄唇,缓慢地转过身,深邃幽暗的眼神再一次落在了赵菀玉的身上。   片刻后,他大发善心说:“去和你兄长道别。”   “道别?”赵菀玉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刘征盯着她说,“赵国公主不幸坠入河中,被我所救,然而我遍寻河道,却未曾寻到锡林皇子的踪迹。”   赵菀玉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这是带她回京,却放了他兄长,比赵菀玉方才预想的结果要好一些,她低声道:“多谢。”   赵菀玉出了房间,但院子里没瞧见她兄长的身影,离她最近的一个侍卫指了指最左边的那间屋子,赵菀玉快步走了进去。   绳索绑在赵锡林的身上,他身侧还立了个黑衣侍卫,那侍卫见菀玉进来,摘掉捂住他嘴的棉帕,然后抬脚走了出去。   “阿兄。”赵菀玉上前,解开他背后的绳索,绳子一松开,赵锡林就要站起来,但左腿刚直起来,一股疼意席卷全身,他额头冒出冷汗,猛地一下跌坐在木凳上。   “你的腿。”赵菀玉眉头拧起绕到他跟前,看着他的腿。   没等赵锡林解释,男子清冷声音自门外传来,“方才你兄长下手过狠,我的属下只好伤了他,不过他只是骨折,我会找安全的地方让他修养,等他伤养好后送他去想去的地方。”   是和他属下搏斗中受的伤,赵锡林自幼练武,少不了摔打,所以对于外伤赵菀玉略懂一些,检查后确定只是骨折,她正要开口,赵锡林先一步问道:“菀菀,刘征方才说什么?你要一起和他回洛城?”   这间屋子和昨夜住的屋子还隔了一间房,被刘征的侍卫绑在此处后,他一直想寻找机会逃脱,加上距离略远,他根本不知道菀玉在那间屋子里和刘征谈了什么。   赵锡林脸上也抹了黑灰,只一双眸子明亮异常,赵菀玉沉默了片刻,才把方才的谈话内容告诉了赵锡林。   “不行,我不走……”赵锡林额上青筋都冒了出来,边说话边沉着脸就要站起来,赵菀玉知道他腿上有伤,赶紧按住他的肩膀。   “你不走,然后我们两个都死在齐国吗?”赵菀玉声音微冷,眼神也变得严厉,“赵锡林,你要知道我们的处境。”   赵锡林虽是赵菀玉的兄长,但生性冲动易燃,早些年不知闯了多祸,兄妹俩一直都是赵菀玉拿主意,如今听赵菀玉这般一说,他双手握成拳,好一会儿,才抬起眸道,“可是……”   “我们得先活着。”赵菀玉蹲下身,把他紧紧陷入掌心的手指缓缓地拉出来。   半晌后,赵锡林嘴巴动了一下,但还未出声,就感觉赵菀玉贴在自己耳边小声说了什么,赵锡林浑身一僵,片刻后,赵菀玉略微往后退了一点点。   赵锡林盯着赵菀玉,眼底忽有一股水意聚集,他把那股泪水逼回去,赵菀玉见状,向他轻轻地笑了下。   赵菀玉素来理智冷静,不是很常笑的人,但她笑起来很好看,平日笼纱含水的鹿眼弯成月牙,眼里不属于她这个岁数的沉闷冷静少了很多,多了些属于她这个岁数的天真纯质。就像她成了挂在枝头馥郁柔软的豆蔻花,你一伸手就能摸到了。   但赵锡林不想看到她这个笑。   一炷香后,赵菀玉从房间里走出来。   黎明将至时最后那一抹黑熬了过去,天幕上逐渐涂抹出一点灰蓝色。   一出房门,站在院中望着天穹的男子若有所感,他扭过头,扫了她一眼,又忽地收回视线,嗓音很冷,“走吧。”   赵菀玉知道这是提醒她跟他走。   刘征一行人的马栓在距离此处农家十米开外的老槐树上,刘征上前解了马缰,动作迅捷地翻身上马,只上了马之后,却见穿一身男装的赵菀玉站在五米开外,她的脸已经被他擦干净了,露出一张恍若新荔的脸来,她站在那儿,安静地盯着他。   刘征驾马前行了几步,直到距离她一步之遥时,才拉住马缰。   这马是西北送来的战马,他身下这匹更是个中翘楚,长腿健足,比赵菀玉也不矮多少,他骑在马背上垂眸看人,满身肃冷,若是寻常女郎因为被吓得战战兢兢了,赵菀玉脸上没有丝毫恐惧。   “二殿下,你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对吗?”她仰头冷静问。   她没明说这句话问的是什么,但刘征一下子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他握着马缰,嗤笑了一声道:“你大可放心你兄长的安危,杀了他于我并无好处,但放了他,能……”他低眸看着她,其余之词不说赵菀玉也清楚了。   赵菀玉衡量了下,俄顷,她目光四绕,刘征的三个侍卫都已经上了马,拴在槐树上的马还有一匹,但这匹马是给那个要送赵锡林去治伤的那个侍卫的,没有别的马了。   她只好问道:“我骑什么?”   刘征闻言,往身后看了看,而后他收回视线,目光再度落在赵菀玉身上,过了片刻,他臭着脸朝她伸出手,“上来。”   晨光里,赵菀玉看不清男子手掌的颜色,但能从那个轮廓,看出他有修长的指节,她沉默了下,把手递给她,她的手刚刚碰到男子手的时候,就感受到男子指腹上的薄茧,下一瞬,她身体在刘征身前坐稳,他松开她的手,一扬马鞭,凶猛地往前驶去。   赵菀玉骑过马,但没和人共骑过,等马儿往前疾奔的时候她才发现她的姿势不太对,她眉头拧了拧,轻轻地调整了下姿势。   只是姿势未能彻底调整,背后忽然传来男子的警告,“不准动。”   刘征说话的声音一直很冷淡,但这两个字的冷意比前面所有的话都来的重一些,赵菀玉身体僵硬了瞬,她坐直身体,说了声好。   虽然对她有些行为不满,但同骑一马,刘征除了脸色极冷,也没做别的动作,中午他们在野外用食,用完午膳后没多久,昨天晚上那个来搜查的侍卫就赶了一辆马车过来。   自下午开始,赵菀玉便独坐马车。   赵菀玉和兄长逃跑时走的是荒野山路,连续三日,都宿在郊野中,刘征归去的路却是另外一条,当天黄昏,便在一小镇落宿。   小镇有客栈,他们找了一间肉眼看去最干净整洁的,赵菀玉单独得了一间屋子,她已经整整四日没有洗澡了,前几日是逃命没有条件,今天晚上有沐浴更衣的条件了,但她还是没有要水更衣,天黑了之后,便合衣躺在床上。   她睡不着,不知多久后,门外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第3章 回京   赵菀玉身体紧绷,整个人几乎都要站起来了,但下一瞬,那个脚步的声音突然变轻,竟然是往前方走去了。   赵菀玉怔住了。   那脚步声越来越轻,过了会儿,脚步声彻底消失,赵菀玉在床头坐了好一会儿,才舒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   一觉无事到天明,第二日继续赶路,她从房间出来,刚好撞见从隔壁客房出来的刘征,刘征看见她,目光骤然变冷,而后冷冷抿紧唇瓣,下了楼梯。   赵菀玉跟在他后面下楼,说实话,她实在不懂刘征的心思,每次见她神色都冷若严霜,但那日夜间他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而既然提出了这个要求,昨夜却又没进她的门。   根据赵菀玉过去的经历,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况中,她不要随意出手。所以接下来刘征不主动搭理她,她也不主动凑上去。就这样,很快就要到洛城了。她和阿兄花了三日时间逃离齐城,第二日还找了一匹马,但因为刘征回京走的是更近的官道,加上他们的马匹更好,速度自然更快。   这应该是回到落城前最后一次休息。   赵菀玉掀开车帘,黑衣男子脸色冷漠地立在前方,眼睛望着远处,不知在思索什么。   赵菀玉不想主动,但这个时候,不能不主动凑上去。   直到她离他约莫只有两步距离时,她停下脚步,恰巧刘征也扭过头看向她。   赵菀玉直截了当地开了口,“二殿下,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刘征扫了眼不远处三个侍卫,侍卫会意,俱往后退了数十步,刘征这又才看向赵菀玉。   赵菀玉抿了抿唇,她的唇色本来很嫣红,但这几日的风餐露宿,色泽淡了不少,这一抿,唇瓣又艳丽不少,“一个月前,赵国有人给我和兄长传来消息,我父王向郑国运了米粮,铜钱数百车。”   当今天下,群雄逐鹿。齐国虽是不容置喙的最大国,但仍有几个国家同样兵强马壮,他们若是单打独斗,不足为惧,但若是联合抗齐,则胜负难料。   郑国则是齐意外的第二大国,也一直以来有亡齐之心。赵国东接齐境,南临郑国。前些年郑国一直与郑国来往甚密,自从一年前齐国灭了东边的楚国,赵国改投齐国,为了以示诚心,更是送了皇子公主来齐为质。   只是背地里,却依旧和郑国勾结。   “这是你要离开齐国的原因?”刘征态度冷淡。   赵菀玉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刘征脸色不好看地说,“我既然带你回洛城,不会让你因此事死。”   得了承诺,虽然赵菀玉也不知道这份承诺的可靠程度,但总比没有好。   “还有一事。”赵菀玉抬眸看着刘征,“想向二殿下请教。”   “嗯。”   赵菀玉思考了下,还是直接问道:“你是怎么寻到我和我兄长的破绽的?”按照计划,齐国之人或许觉得此时过于巧合,但更应该觉得她和兄长坠入河中,生死不知。   刘征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下,他避开赵菀玉的眼神,漠然解释道:“不只是你知道容波湖下哪块位置有暗道。”   三个月前,赵菀玉初至洛城,在一次偶然中,偶然得知城南的容波湖下有暗道,直通宫外,因此在发现齐国和郑国勾结一事后,她和兄长就策划了这一场偶然的落水,容波湖湖面广大,虽可能因为寻不到她和兄长的尸体存疑,但容波湖本是活水,尸体也是有可能顺着河道,流向其他地方。   原来是因为此,他若也知道容波湖下有暗道,再得知她和兄长落水的位置,的确很难不让人不怀疑。   但就这么巧?赵菀玉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刘征冰冽声音打断她的思绪,“还有两个时辰就到洛城,你装病。”   赵菀玉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应了声好,之后刘征没有主动开声了,赵菀玉见他脸又比她主动找他说话时要冷几分,自然也没有出声。   两个时辰后,霞光漫天,赵菀宁一行进了洛城。   刘征一进城,尤其是告诉守城将官马车里是落水的菀玉公主后,城门口有一阵波动,不过这波动和赵菀玉无关,她只安静坐在马车里,马车徐徐向前,两刻钟后,便抵达了春清盛歇,这是一座距离皇宫不太远的宅院,也是赵国的质子府。   赵菀玉掀开车帘,就看到立在大门口的几个侍女,而最打前则是一个身子高挑的黄衣女郎,见车厢里真是她,月见赶紧上前,伸手扶她下车。   稳稳落地后,赵菀玉则抬眸看向刘征,刘征见她看来,拉紧马缰,“既然菀玉公主已经回了府,我就告辞了。”说完,招呼几个侍卫利索地骑马离去。   他背影远了,赵菀玉又扭头看向月见,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月见略有些着急地问,“公主,你还好吗?”   菀玉现在的脸色是不好看的,既然要装病,下午她就在脸上抹了一层色泽暗淡的铅粉,如今这张脸惨白白的,“我无妨。”   这儿有很多外人在,月见也不敢多说,只是扶着菀玉进了她的屋子,又遣人去请大夫,这期间,屋子里的人一直来来往往,一直没寻到机会。   很快大夫来了,给菀玉看过病,说是忧虑过甚,需安心静养,又开了药。但这之后,外面忽然响起侍女的声音,“公主,皇后娘娘派嬷嬷和太医来了。”   倚在床上的菀玉说:“让他们进来。”   她是真的落了水,对身子有影响,加上忧思过重也不是假的,而且她兄长如今还生死不知,心中难受更不似作假。想到兄长,赵菀玉深吸口气,打起精神。   片刻后,一年过四旬的嬷嬷便带着一位太医走了进来,等太医把脉看诊结束后,宋嬷嬷盯着床上脸色苍白的菀玉关心了几句,这才道:“公主可否把那日落水的情况仔细说说。”   赵菀玉咳嗽了两声,道:“那日去容波湖游玩,我不幸落水,我哥哥见我落水,便也跳了下去,然后……就……”后面的不必细说,他们自己就可以补充出来。   但说到这儿,赵菀玉手忽然握紧了锦被,伸长脖子朝宋嬷嬷看去,“我阿兄……”   赵国送来的这位公主性格总是冷静的,宋嬷嬷还极少见到她有这么失态的时候,此时见她一双雾水似的眸子装满了忧愁,宋嬷嬷说,“公主放心,皇后娘娘一直在派人沿着河道搜寻。”   话落,宋嬷嬷话音一转,“公主是怎么遇上二殿下的?”   赵菀玉垂下眼睫,轻声说:“我顺着水流流入下游,醒来后有些发热,就在附近的一草屋歇息,前日身体好些,能行动了便往回走,路上遇见了二皇子。”   这些话听完,宋嬷嬷心里转了几转,只是面上都没有表现出来,只道一句,“公主好些歇息。”这之后才退了出去。   宋嬷嬷离开后,这房子才彻底安静下来,赵菀玉抬眸吩咐道:“月见,我要沐浴。”   “可公主,你病着呢。”   赵菀玉低头嗅了嗅身上的味道,虽然五日没沐浴了,但初秋的天气凉爽,何况她本来就不易出汗,倒是没什么味儿,可总归身上是不舒服的。   “无碍,叫他们备水。”赵菀玉展开锦被坐了起来。   月见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劝不住公主了,只好按她的吩咐行事。   温热的水流包裹全身,菀玉微微眯了眯眼,然而下一瞬,她眉头皱起来。   赵菀玉沐浴是不喜欢很多人伺候的,此时浴间只有她和月见,月见一边拿帕子轻轻擦拭菀玉的肌肤,一边柔声问,“公主,你怎么回来了,殿下又在哪儿?…”   假死逃跑的事,本除了她和兄长知道,也就只有月见了,现在她问起,浴桶里的赵菀玉微微侧过身,抬眼看向月见,“月见,我对宋嬷嬷说的就是真相,就是事实。”她语气有些郑重。   “不过目前,阿兄应该是安全的。”赵菀玉补充了一句。   听赵菀玉说,殿下是安全的,月见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松完气后,又叹了口气,若是运气好一些,公主和殿下真的逃离了齐国,那该多好。   等公主殿下离开,她一个小宫女,不受重视,自有法子安全离开。她们明明都商量好,要去公主娘亲的母国,那儿远离中土纷争,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赵菀玉的病养了十日,十日后,她换了一身得体的宫装,去了大齐皇宫。   二十多年前,还是储君的大齐陛下纳了一个小宫女为妾,然后这个小宫女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成为了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当然,你第一眼看到齐后时,很难把她和传闻中牝鸡司晨的可怕女人联系在一起。因为她看起来没有一点攻击性,而且她气质柔和温婉,言辞还妥帖和善。   “菀玉身体可好了?”齐后拉着她的手问。   赵菀玉眼睫垂下,“多谢娘娘关心,菀玉已经好了。”   赵后关心地打量她几眼,又长叹口气说,“你阿兄……”   提到兄长,赵菀玉面上闪过一丝晦暗,“我阿兄会吉人自有天相的,若是……”她略微停顿了下,冷静道,“也是命。”   虽语言冷静,可她神色略微有些低落,赵后拉着她说了好些安抚的话,才微笑着交代宫婢送她出宫。   赵菀玉心知她只是个不起眼的弱国公主,她对大齐的局势影响太小,就算有怀疑,在真相不被证实之前,齐后又是一位非常在乎颜面的人,不会对她如何。赵菀玉行礼之后,便跟着宫女一道往宫外走。   大齐作为天下第一国,皇宫也比赵国精致不少,离开齐后所在的昭阳殿,往外走了两里后,便有一个扶疏浓密的花道,只是时间到了初秋,这些盛夏时葳蕤茂盛的花木很多都有了凋零之态。不过也有些秋日才开的花卉舒展身姿,美态尽显。   这时候,给她带路的宫婢忽然停了下来,她按住小腹,似乎突然有些不舒服,“菀玉公主,奴婢忽然不适,您在这儿稍微等奴婢一下。”   她说完根本不给菀玉反应的时间,按着小腹忽地一下往远处跑去。   赵菀玉怔了怔,这块地方是出宫时要经过的最僻静的路,但到底是皇宫,不远处就有太监,赵菀玉沉思了一瞬,她知道怎么出宫,便自己抬脚往前走。   刚走一步,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音。   “菀玉公主。”   赵菀玉脚步一僵,她扭过头,那个男子却缓缓踱步到了他的跟前,他脸上挂着关心的笑,“身体可好些了?”   赵菀玉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太子殿下挂怀,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   太子刘培听罢,眉头皱了起来,他盯着菀玉的脸,“可是你的气色不是很好。”话落,他就伸出了手,就在他的手指要碰到菀玉皮肤的时候,赵菀玉微微一侧,躲开了。   刘培看着空荡荡的指腹,脸色稍稍一变。   赵菀玉则低声说:“太子殿下,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话落下,赵菀玉就要离开,只是刚走了一步,就走不动了,因为刘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赵菀玉虽然长在深宫里,但因为兄长的缘故,也学了一些招式,但这些招式对力气没什么帮助,但要摆脱这只手却不难,就在她要甩开的时候。   左侧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冰冷声音。   “大哥。”   听到这十来日都没听见过的声音,赵菀玉微微一愣,她侧过头,就见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底。   四目相对,刘征不快的眼神很快从赵菀玉面上挪开,逐渐下滑,落在了刘培扣住她的手腕上。 第4章 梦境   “大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刘征面无表情地盯着刘培。   刘培见刘征来了,心里道了句晦气,却松开了赵菀玉的手腕,他笑着道:“偶然遇到了菀玉公主,想和她说一说话罢了。”   刘培的力气不弱,刚才握住她手时更是下了大力气,手得了自由后,赵菀玉就用力地甩了甩。   刘征冷着脸,重新看向刘培,“大哥不是要去见母后吗?一道吧。”   有人在此,还是刘征,刘培感慨自己错过了一个机会,但机会多的是,他笑:“既如此,走吧,二弟。”   刘征嗯了一声,看也没看赵菀玉一眼,大踏步往昭阳殿走去,刘培也跟着离开。   赵菀玉望着两人的背影在眼底消失,这才转身离开了皇宫。   月见侯在宫门口,见赵菀玉平平安安出来了,赶紧上前去,“公主。”彻彻底底审视了赵菀玉一遍,见她没露出什么不好,才松了口气。   “我们现在回府吗?”月见问。   她是早上进的宫,现在马上就要到午时了,初秋正午阳光虽然烈,晒在身上暖融融的。赵菀玉摇了摇头,对着月见说:“我们去容波湖。”   “容波湖?”   “嗯,我得去看一看。”   她用的是“得”字,月见明白了公主的意思。锡林殿下从坠入容波湖中,生死不知,前些日子重病缠身还好,如今身体康复,作为锡林殿下的胞妹,怎么能不去容波湖看一看呢。   赵菀玉去向容波湖的路上,刘征也见完皇后离开昭阳殿,他离开后不久,刘培也走了,往东宫去,只是走到半道上,就遇见了刘琦。   “大哥。”刘琦穿一身粉色宫装,圆眼桃腮,又是少女最好的年华,端的是娇俏可人。   刘培道,“五妹妹有什么事吗?”   刘琦脸上露出好奇的笑容,“大哥,你是不是喜欢菀玉公主?”   刘培一怔,刘琦笑着说:“我方才在重景楼上赏景。”   重景楼就在方才他拦住赵菀玉的东南方两里,位置虽远,但重景楼地势高,能够一揽的风景可不少。若是她看到不奇怪。   刘培说,“我是喜欢她,又如何?”   刘琦睁大眼睛,“大哥既然喜欢她,不如求母后把她赏给你,母后向来最疼你了。”   刘琦最后一句话说的是实话,齐后的确很疼刘培,毕竟太子殿下刘培和三皇子刘泽乃她所出。   刘培抬起手腕,闻了闻右手手掌,可惜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那股子淡淡的冷梅香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对刘琦笑着道,“此事不急,她兄长刚没了,总不好让她现在嫁人。”   距离她和兄长落湖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半个月都没寻到人,其实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了,不过容波湖上打捞她兄长的人还是很多,还有些官兵沿着容波湖的河道,去下游寻人。   赵菀玉不知道是因为齐后要表现出对此事的重视,对她兄长性命的重视,还是不相信她兄长落水一事。她让人给忙碌的官兵送了点心茶水,沿着容波湖,走了一下午,直到暮色将晚,才在月见的劝说下回了质子府。   接下来的三日,她也每日前往容波湖,直到天黑时才归。   不过第三日晚,她一边拆发髻,一边对月见道:“明日先不去容波湖,备些礼物,我要去二皇子府上。”   不管真相如何,既然对外是二皇子救了落水的她,她养病时暂且不说,如今病好了,是应该亲自上门,向二皇子道谢。虽然赵菀玉一点都不想去二皇子府,可有些事不是不想就能不做的。   月见也明白这个道理,应了声是。   二皇子府距离她住的质子府不是很远,虽然齐后可能心里恨不能除掉这位庶出的皇子,但面子功夫却是做的极好。二皇子府坐落于皇宫东侧五里外,门口是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就算是侧门,铜制漆红大门上也雕刻精美鸟兽。   只入了府内,却见不到多少精美的陈设,赵菀玉坐在待客的厅堂里,过了片刻,一位身穿圆领细棉衣,身姿圆胖的老者快步走了过来。   他先给菀玉行礼,然后十分抱歉地道:“菀玉公主,我家殿下今早出城去检修河道了,这几日怕是不能回京。”   刘征有官职在身,不可能像她这种无所事事的质女,菀玉微微颔首,把礼物留下,又道:“既如此,我过些日子再来向二殿下道谢。”   长了一张笑脸的陈管家亲自送着赵菀玉出了二皇子府,过了几日,听说刘征回京了,赵菀玉再次备了些礼物去了二皇子府。   不过这一次运气也很是不好,陈管家神色抱歉,“二殿下今日有事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赵菀玉眉头轻轻蹙了下,她沉默了一瞬,笑着对陈管家说,“左右我也无事,就在这儿等一等二殿下吧。”   陈管家听之后,倒也没说什么,只让人的小心伺候着。   赵菀玉一等就等到了黄昏时分,甚至还在二皇子府用了道午膳,陈管家见天色也不早了,有些歉意地说,“公主,天色已晚,我家主子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若是有要事见他,不如我去派人去官署寻一寻他,让他早些回来。”   赵菀玉闻言很想说好,她这几次来二皇子府,除了要做面子,感激刘征对她的搭救之恩,还有件事,就是这些日子刘征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她,她还想寻他问一问阿兄现在的状况。   而她亲自上门两次,都不碰巧没见到他,倒也不好再来第三次。   不过赵菀玉把这些话都咽了回去,她站起身,霞光铺陈的厅堂中,淡蓝色襦裙划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她摇摇头道:“二殿下忙的是要事,管家不必来打扰他,我就告辞了。”   陈管家听她如是说,又笑着送她出皇子府,等望着赵菀玉的马车离开二皇子府,陈管家一扭身,往皇子府的明堂走去,明心堂位于皇子府东南侧,院门口立着两个严肃挺拔的侍卫,他一路往里,直到院中最正中的那间门口后,叫了声殿下。   “进来。”   老陈管家推开门进去,就见他家殿下坐在沙盘前,眼睛盯着地势图,他阔步走近,没等他老人家走到刘征跟前开口,刘征便先抬起了头,漆黑的眸子如一潭看不见底的冷泉。   “她走了?”   陈管家说是,顿了顿,补充一句话,“不过看菀玉公主的表现,应该会再找机会来拜见。”   说完,他奇怪地望着自家殿下,“殿下,您为什么不见菀玉公主呢?”   菀玉公主前来道谢,就算自家殿下不是喜欢应酬的性子,但正常情况下,自家殿下应该会愿意花费一炷香的时间见她一见。   刘征脸色变了变,嘴唇几番蠕动,不过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他低下头,浓黑眼睫遮住他的眼眸,陈管家等了片刻,都没有等到自家小殿下告知原因,以为他不会说了。这个时候,刘征变冷的声音从身侧传了过来,“我不想见。”   不想见?正常情况下为什么会不想见,难道这位赵国公主和自家殿下发生了什么?可根据他老陈的火眼金睛,这两日菀玉公主情绪正常,不像是有什么。   于是老陈管家问了,“为何?”   刘征指腹搭在沙盘木制的边缘,他抿了下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抬眼对老陈管家吩咐:“时间不早,备晚膳吧。”   老陈管家定定地瞧了自家殿下好半晌,知道孩子大了有心事了,也没多问,只笑着说:“殿下今夜想用些什么?”   用过晚膳,又和幕僚聊了些事,深夜刘征才回到房间洗漱就寝。不多时,他平放在胸口的手掌握成了拳头,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明远,我,我不要了……”女郎躺在床上,眼里笼着一曾水雾,说话的声音也带了哭腔。   她身侧的男子温柔地把她额上汗湿的发抚开,女郎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退,两人的身体本来挨得极近,她不动男子还能克制,她微微一动,他看着她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女郎好像觉得不妙,素手掀开床幔似乎想要下榻,但刚刚伸出半截凝脂一般的手,就被人捉了回去。   刘征看见男子眼睛通红,他哑着嗓子,声音却不容置喙,他紧紧地按住她说,“菀菀,再来一次。” 第5章 寿宴   刘征猛地睁开眼。   入目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月光从窗子里透进来,给夜色增加些许朦胧氤氲,他口干舌燥,从床上起身想要去喝茶,刚动一下,他就愣了愣。   片刻后,刘征沉着脸换了条干净的裤子。   自家殿下一直是卯时起床,然后习拳练剑,今日卯时都过了好一会儿,自家殿下的房间还是没有动静,老陈管家轻轻敲了敲门,敲门之后,屋子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老陈管家圆乎乎的脸皱巴起来,又用力敲了敲,嘴里也叫道:“殿下。”   房间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老陈管家顿觉不妙,他直接推开门,大步往内间走去,“殿下……”刚说了两个字,老陈管家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家殿下好生生坐于椅上,听见他的声音,缓缓地抬起头。   这一抬头,老陈管家顿觉不妙,刘征眼睛很红,里面还夹杂许多血丝。   “殿下,你不舒服?可要请大夫?”   刘征摆了摆手,声音也有些干哑,“无妨,昨夜想事没睡而已。”   老陈管家细细地看了看他,见好像的确无碍才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刘征唇瓣一动,问道:“我让你找的人有消息了吗?”   三个月前,他家殿下忽然请了很多大夫给他看诊,看诊结束,这些大夫都说殿下很健康,身体并无问题。这之后殿下忽然让他找一些来自密林深步的山林里,会蛊毒之术的人,因为听说有些蛊毒能让人精神产生一些问题。   当时陈管家就有些着急,不过三个月过去,他家殿下不曾有任何问题,他便略略放了心。   此刻见刘征再次提起,陈管家视线再次凝在刘征身上,眉宇间担忧浓厚,“殿下,为何要寻那样的人?可是你的身体……”   “我身体无碍。”虽有道不明缘由的梦,可刘征直觉,那些梦倒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大问题,刘征话毕,“人找的怎么样了?”   陈管家先收起担忧,回答道:“已经有一些眉目了,想必过些日子就有着落。”   “动作快些。”刘征催促了一句。   刘征是很忙碌的,虽然大权握在了皇后手里,但他的外祖乃是大齐的昭远侯,大舅任兵部尚书,外家提携,再加他自三年前就上了东南战场,灭了作乱的楚,如今他在朝中的权柄并不少。   最起码,对上齐后虽有弱势,但还是和齐后抗衡的。   他忙了一段时间兵械的事,因为忙,倒是不经常梦见赵菀玉了,不过洛城之中倒是听见了一些传言,说是太子刘培对赵国公主有意,数次三番示好。   这日晚膳之后,刘征叫住陈管家,问了一句:“太子和赵国公主之间……”   陈管家虽然是个管家,但是二皇子府上的管家怎么可能只是个寻常管家,洛城的大小事他都不可能掉以轻心,尤其是和太子有关的事。   “殿下,这二十多日,太子是常去赵国公主府上。”说到这儿,陈管家狠狠地皱了下眉头,“太子怕是想要纳赵国公主。”太子爱美人,众人皆知,而赵国公主是位大美人。   话一落下,陈管家就见自家殿下的眉头皱的比他还厉害,陈管家眉头跳了一下,他家殿下不近女色,活了十九年,他也没见他对那位哪位女郎另眼相待,唯独他上次不见赵国公主的行为,值得深思。   思及此,陈管家补充了一句,“不过虽然太子对赵国公主几次示好,但根据老奴的打听,这位赵国公主并不喜欢太子。”   “罢了,赵菀玉只是个不受宠的赵国公主。”他话刚落下,刘征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   陈管家一怔愣,就见刘征坐到了书桌前,看下面递上来的信函,脸色未有丝毫不对,陈管家了悟过来,他家殿下原来是担心赵国公主下嫁太子之后,赵国成为太子的助力。   陈管家走了出去,听到陈管家的脚步声消失,拿信函的手微微用力了点。   过了几日,是十九,虽然刘征如今颇有权柄,但齐后才是能用玉玺之人,这日他进宫去给齐后回报洛城外水道一事。   刚进昭阳殿,就听见齐后道:“这门婚事不是我同意与否,你既然想纳人家,得人家自己同意。”   刘征进殿门的脚步一顿。   这时候,刘培又说了几句话,齐后没有松口。他继续往里,刚走两步,五公主刘琦瞧见他,她眼睛一亮,几大步走上前来:“二哥来的真巧,大皇兄看中菀玉公主,正请母后赐婚呢,可母后这次怎么都不同意,你来帮大哥劝劝母后。”   说话间,刘琦走到了刘征跟前,拉着他的胳膊往齐后面前走。   “好了,小五,你别为难你二哥了。”齐后不等刘征开口便说,说完了再看向刘培,“太子,这门婚事你能让赵国公主同意,母亲自然乐见其成,反之,我也不能促成一对怨偶。”   刘培眼里闪过一丝晦色,他就是没办法让赵菀玉同意,才来请母后赐婚,而按照道理来讲,他母后不应该拒绝才对。   毕竟他是亲生儿子。   刘培想不明白,刘征根据最近得到的消息,倒是很快想明白了。正想着,齐后笑眯眯地看向他说:“老二,你今日有什么事?”   “儿臣是来向母后汇报水道一事的。”   他们谈河道一事,刘培刘琦便先退了出去,刘征长话短说,一刻钟后,河道事情商量完毕,便出了昭阳殿,往宫门口走。   只走到半道上,就听到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母后竟然不同意赐婚,大哥,你打算怎么办?”声音是刘琦的,她好像因刘培不能得偿所愿担心极了。   他们说话地点应在前方拐角处,视线遮挡,刘征看不到对方,对方自然也看不到他,可只要他再往前几步,应该就能遇见他们。   刘征脚尖轻轻动了一点,紧接着就钉在原地。   还是刘琦的声音,她仿佛有些不满,“说起来,这位赵国公主也真是不留情面,大哥,你是我们齐国的太子,未来的陛下,赵国不过是个弹丸小国,大哥你看上她,赵菀玉应该感激涕零才是。”   “好了,别说了。”刘培声音有点冷。   “可我不是为大哥不值嘛。”   刘培好像笑了一下,不过那笑带点说不出的味道,“如你所说,她一个弱国质女,我愿意讨好,是给她脸面,若是我不愿讨好,她又岂能……”   “大哥的意思是……”   这之后刘培的声音低了很多,这地方到底距离他的位置不足够近,刘征没听清楚,过了几瞬后有脚步声响起,脚步声越来越小,分明是往远处去。   刘征嘴角微微下垂,原地立了片刻,才迈步离开皇宫。   他去器械局督查了半日兵器制造,夜色深沉时,才回到二皇子府,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半刻之后,他又突然睁开眼。   他自雕花檀木架子床上起身,去衣柜里寻了件窄袖黑衣,刚刚系好腰带,他动作一僵,原地沉吟了片刻,他紧拧眉心,飞快脱掉黑衣翻身上床。   窗子外的月越来越高了,只今夜乌云笼罩,这月色不清晰,洛城则是一片灰银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忽地坐了起来,犹豫片刻,臭着脸穿好扔在床头绘秋景湖波屏风上的衣裳,推开窗子出了门。   两刻钟后,他来到了一间屋子的窗口,他推开窗,翻了进去。   进门之后他梭巡了一遍房间,虽然夜色很浓,他目力极好,一下子找到了床榻,他手指往里合拢,朝床头走去。只是走了五步之后,刘征就停下了脚步,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虽然是入睡,但这间屋子里不是没留光,刻海棠睡纹的紫檀木大床角落处,垂着颗光芒温润的夜明珠。   夜明珠照耀的范围不够大,可已足够笼罩这张床,床上的女郎双眸紧闭,墨发如海藻一般铺在身后,还有几缕落在凝脂般的面庞上,黏在唇角,红唇黑发雪肤交织在一起,可谓白的越白,红的越艳,黑的越深。   恍然间,刘征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梦中的场景。   下一顺,他猛地扭过头,转身往外走,梦而已,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至于赵菀玉的未来,该是她自己去承担。   接下来的半月,刘征继续忙于兵械制造改良和练兵,没过问赵菀玉任何事,直到这日,九月初四,是齐后的四十四寿辰。   齐国习俗,双数之寿必须好生操办,才能福泽延绵,百岁而不衰。   赵菀玉换了一声郑重的宫装,宝蓝缎面襦裙裙底绣着白鹤,裙上还有一层薄如蝉翼的细纱,穿着裙子走动,仿佛白鹤于云间舒展身姿。   月见一边替赵菀玉戴上珍珠耳铛,一边担忧道:“公主,要不要换件裙子?”这珍珠是深海明珠,色泽圆润白皙,戴在自己公主的耳垂上,还要比公主耳垂逊色几分。   “这件已经不太起眼了。”赵菀玉望着镜中的自己,她还没涂唇脂,嘴唇就艳丽的像是春日海棠了,她拿了点铅粉,把唇色抹的淡了些,“齐后最重颜面,今日是她的寿辰,我若是穿的太寡淡,她就算面上不显,也会觉得我晦气,扫她脸面,我们毕竟是在齐国讨饭吃。”   月见叹了口气,齐后寿辰确实不能过于素淡。她拿起木梳,替赵菀玉挽发,余光扫到铜镜里乌发乌眸的公主,迟疑了半晌,道:“奴婢就怕……齐国太子……,这宴会能不去吗?”   提到齐国太子,赵菀玉眼底浮现一丝厌恶,但很快厌恶就消失了,她眸底一片平静道:“这二十多日他已经不曾上门来过了,你放心。至于不去?这是齐后的寿宴,不能不去。”   月见听了微微松了口气:“也是,这位齐国太子是齐后的心头宝,虽然不如二皇子能干智谋,但他才是真正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公主如此对他,想必他也懒得继续。”   赵菀玉听着,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铜镜里的人长了一张芙蓉面,美貌过人,她抿了抿唇,挑了个细尖的芙蓉花银簪。   齐国的寿宴黄昏开始。   今夜的寿宴设在了碧水阁,碧水阁东临湖,湖上有披红戴珠的鱼船,船上有各色水师,不仅能演游龙过海的杂技,还有舞水戏鱼的水戏。除此之外,碧水阁的空隙处,遍置菊景,如今是秋季,虽然百花肃杀,但菊正灼灼盛开,还没到碧水阁,赵菀玉就能嗅到一阵菊香。   她往前走着,走到半途,看见一道从左侧甬道出来的淡紫色身影。   暮色西沉,他影子于草地上勾勒成好长好长一笔,比她的要长多了,当然,这是因为他比她高,而黄昏时的影子,又会拉的极长,高出一点便足以让他的影子完完全全地遮挡住她的。   刘征也瞧见了半个月没见的赵菀玉,他身姿顿了下,旋即寒着脸目不斜视往前去了。   赵菀玉见状红唇微抿,径直去了席间。虽然是质女,但她是个公主,所以席位很靠前,和刘征的桌子也就隔了两三张。他更是在她的左前方,从赵菀玉的角度,能瞧见他圆润的弧顶。   赵菀玉也没有关注太多刘征,她不太清楚刘征的想法,明明他和她之间有那个交易,可是她都回洛城一个月了,他从来没提起。   晚宴开始了,筹光交错,推杯换盏,还有精妙绝伦的杂技百戏,赵菀玉坐了一个半时辰,有些口干,她伸手端起奇嵌白玉桌上的翡翠茶盏,下一刻,她忍着渴默默将茶杯放回原位。   又过了一刻钟,她隔壁桌的吴国公主宋漓书扯了下她衣袖。宋漓书虽然坐在她隔壁,其实她已经成婚了,嫁给了齐国一位世家子,若是二十来年前,她应该以夫为贵,和夫君坐下面的桌子。不过齐后掌权的这些年,齐国女郎的地位尊贵不少,最起码除了李夫人的名声外,她吴国公主的身份更尊贵,所以如今还是坐在赵菀玉身侧。   而她也是赵菀玉在齐国目前交往最密的女郎。   “菀玉,你要去更衣吗?”宋漓书问,喝了些茶水,她出现了生理反应。   “我不去,你自己去吧。”赵菀玉说。   宋漓书离开了,赵菀玉揉了揉疲惫的额头,提醒自己,再忍半个多时辰,就能离开了。   身后似乎有什么人撞了她一下,紧接着,湿润带着热意的茶水透过云锦,传到自己后背处。   赵菀玉猛地侧过身,刚站起来,那个小宫女嗖的跪下了,脸色惨白,“奴婢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公主恕罪。”   顿时间,附近好几桌人都看了过来,还没等赵菀玉出声,背后就响起了一道不虞的声音,“怎么办事的?李嬷嬷,带下去。”说话的正是五公主刘琦,刘琦这番话说完,就已微蹙着眉走到了菀玉跟前,见赵菀玉的背后被茶水泅出大片水渍,她拉着她手说,“菀玉姐姐,我让人带你去后面的珍玉阁换身衣服吧,你这件衣服不能穿了。”   “是啊,菀玉公主快去吧。”旁边有关心的声音道。   后背湿了大半,的确不可能顶着这件衣服继续坐在位置上,而且现在时间还早,无人离开,若是因为衣服湿了就要离开,更不可。   她看着眼前的齐国五公主,五公主长相不是拔尖的,没有那种沉鱼落雁的美,但她有一双圆圆的眼,脸蛋也是小圆脸,颊边是可爱的婴儿肥。   赵菀玉眼睫垂下,跟着赵琦去了珍玉阁,珍玉阁是碧玉阁附近最近的院子,可亦不算太近,隔了三里,碧玉阁热闹声音此处只能隐约可闻。   刘琦带着赵菀玉进了珍玉阁的一间屋子,这件屋子里放置了十来件漂亮干净的襦裙,就是以防贵女们弄脏衣服准备的。赵琦挑了几下,从里面挑了件湘妃色洒金襦裙,“菀玉姐姐,这条裙子应该最合你的身形。”   赵菀玉摇了下头,“我不喜欢这个颜色。”   捧着襦裙的赵琦愣了下,微笑着问:“那你喜欢什么?”   赵菀玉自己走到了酸梨木做就的衣架前,上面的衣裳颜色或素淡或鲜艳,她一一看过去,最后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她的母亲来自远离中土的藩国,那边的女郎个头高挑,深目雪肤,赵菀玉虽然看着和寻常女郎没什么不同,但其实有很多地方是遗传母亲了的,例如女郎中算高的身形,这些衣裙多是按照中等个头女郎准备的,都不大合适,尤其齐地不如西边的赵国,喜食羊奶牛奶,这边女郎身体的起伏度更是不大行,过于紧小的襦裙比起那件湘妃色的襦裙更惹人注目。   她眼神重新落回赵琦手上的裙子。   “菀玉姐姐,你去屏风后面换裙子吧,我去院子里等你。”刘琦笑眯眯地把襦裙递到了赵菀玉手上,这个时候,刘琦的婢女忽然走了进来,在她身边低语了几句,刘琦听完抱歉地看着赵菀玉,“菀玉姐姐,我得先回去了,我有点事,你换好襦裙后让珍玉阁的宫女带你回席吧。”   赵菀玉应好,见刘琦出了门,赵菀玉目光在屋子里环绕了一圈,这才转身去了屏风后面,过了片刻,她将腰间系带系好,走到门口,正准备开门,忽然一只拿着帕子的手伸了出来,捂住了她的嘴和鼻。 第6章 来人   “呜呜呜呜。”赵菀玉眼睛倏然睁大,她伸手想要抓开这人的手,手刚搭上去,似乎就失了力道,缓缓地垂了下去。   这宫女见赵菀玉被迷晕,拿了块准备好的黑布蒙住她脸,扶着她转身往门对着的后方走去,从房间的暗门出去了。   她带着赵菀玉绕了几条小道,约莫过了半盏茶,到了一间略偏僻的院子处,她推开院门,又走几步,然后好像是推开了一间房门,最后她把赵菀玉放在了屋中央的床上,掀开她蒙脸的黑布,退了出去。   先是开门离开的声音,然后是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最后好像还有开院门的声音,再之后什么声音都不剩,赵菀玉等了好几个呼吸,确定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之后,她睁开眼。   眼前是一间非常陈旧的屋子,不过东西虽然陈旧,但从床架圆桌上镶嵌的玉石痕迹可知,这件屋主曾经应该颇受宠。   匆匆看过环境,赵菀玉坐起身准备往门外走,这个时候,忽然有一阵极其轻微的,推开窗户的声音。其实这声音极小,常人根本注意不到,但赵菀玉听力在常人中算不错,此刻她打起万分精神,所以一下子察觉到了。   她身体反应比脑子更快,立马拔出头上的细簪,藏在大袖之下,呼吸平稳如昏睡。   那人的脚步声也极轻,若不是她屏住呼吸定听不清,就算她神思专注,她好像也有几瞬是没听见的。后来应该是发现屋子里只有昏睡的她后,那人脚步声才重了点。   渐渐的,他越走越近,赵菀玉几乎都能感觉到他盯着她的视线,她握着细簪的手逐渐收紧。   然而下一瞬,一道熟悉的,不可能的,淡漠的声音在她床侧响起,“赵菀玉。”   他叫她名字。   似乎是见她昏迷,男子好看的眉拢起,他迟疑了下,伸出手靠近她的虎口,就在她的指腹距离她还有半寸之时,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睁开的眼睛。   赵菀玉眼是开口圆润,眼中饱满,眼尾轻轻上挑的形状,很像是桃花眼,这双眼瞳仁是琥珀色,比起常人的明亮澄澈,她眼要更水润,即使她不曾哭,这双眼也有被水浸泡的润,这是一双漂亮的,容易博人好感的眼。   可这双主人的性子太冷静太理智,少了含水带雾的温婉,多了尖锐,那种裹着纱,看不透却又能穿透心被氤氲住的尖锐。   她似是有点震惊眼前的人是他,于是她用力眨了下眼,“二殿下,是你?”   “你醒着?”刘征猛地后退一步。   赵菀玉坐起身,“我发觉要迷晕我的宫女力气不是我可比,便将计就计了。”   话刚说完,刘征眼神微微变了,他耳朵轻轻动了动,“有人过来了,起来。”   赵菀玉根本没听到任何有人的动静,但她相信这位上过战场的二皇子,飞快地起身,她刚在地上站稳,练过武的二殿下似乎嫌弃她速度太慢,猛地一下拽住她的手腕,把她往旁一扯,赵菀玉也和阿兄学过一些基本拳脚,论反应是比常人快不少。但她还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立在了狭窄的八宝阁侧。   八宝阁和落地绘百景竖柜之间只有扁窄的距离,赵菀玉被卡于此处,不适地动了动。   刚动一下,耳边传来温热呼吸:“别动。”   这也不是不能忍,赵菀玉停下了动作,因为身前的青年一动不动,加上他虽是男子,但可能是因为练过功的原因,呼吸很轻微,赵菀玉屏住呼吸,听外面动静。   约莫过了几息后,她终于听到了一点脚步声。   她耳朵往前竖了竖。   她的耳朵恰好抵着刘征的下颚,她这样微末动作,冰凉耳垂划过他皮肤,刘征觉得有些痒,他垂下眸,顿时才发现不对。   两个人挨得太近,若不是隔一层秋裳,几乎皮肉贴皮肉,这距离,他明显能察觉到贴着他身体的柔软,柔软里还带着股淡淡幽香。   刘征呼吸猛地快了点,他侧过脸朝门口看去。可许是不看贴紧他的人了,别的感官更灵敏,幽香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冷冷的,带着戳人的凉,那凉意里带着清淡的香,绰绰约约,不容忽视,这应该是冷梅香。   刘征想到这,忽然门被推开,他神思一下子收回来,脸色亦是变得有些臭,他盯着来人,月色透进来,也将来人影子透进来。   那个人进来后就关了门,然后朝着床头方向走去,刘征伸手碰了下赵菀玉的胳膊,他碰的那一下极快,瞬间就收了回去,赵菀玉都怀疑这个触碰是不是错觉。   她抬起头看着刘征,刘征头朝着刘培那儿点了点,然后丝毫声音未发出就离开隐身之所。   月色疏淡,刘培笑着走到床头,目光触及到空荡荡的床铺,神色微变。他转过身,正欲寻一番,一道暗掌从劲侧劈了下来,之后他双眼一闭,往后倒去。   刘征拧紧眉扶住他,不让他倒地上发出声响,然后把他往床上一扔。   刘培已被解决,这时候见赵菀玉也从暗处走出来,他冷着脸颔首道:“走吧,我们离开这。”   见刘征大步往门口离去,赵菀玉连忙叫住他,“等一……”话还没说完,眼前一片昏暗,赵菀玉险些往后跌倒,幸好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桌沿。   “你怎么了?”刘征回身蹙眉问。   “我……我有些晕。”赵菀玉摇了摇头,尽可能保持清醒说,“刚刚……虽然我很快屏住呼吸了,但还是吸入了一些迷药。”   话落下,她皱了下眉,紧接着撩开左手的衣袖,右手拿着细簪往上重重一划。   她速度果断利落,反应快如刘征,也没想到她这番动作,等他反应过来,尖细簪头戳破皮肉,瓷白脖颈上已汨出一块鲜红,“你……”   赵菀玉冷静地拿出绣帕擦干净簪头,重新戴在头上,然后拿帕子擦拭掉胳膊上血迹,“这样就不晕了。”   刘征额上青筋微微跃动了下。   血已不流,绣帕塞进袖中,赵菀玉理下挽起的长袖,隐藏好伤口,她抬头问,“二殿下,我阿兄如今怎么样了?”赵菀玉一直想找刘征问一问赵锡林的情况,但从没能找到独处之机。   刘征眼神从赵菀玉胳膊上掠过,声音微凉,“他很好。”   赵菀玉有心多问两句,但刘征态度冷淡,她便问了个最关键的问题,“我能给他写封信吗?”   刘征唇轻动,这时忽有夜风自窗缝隙而入,夜风送来身前人的味道,冷梅香里裹挟着丝不容易令人察觉的血意。   “你写好信后,明夜入睡前压于窗前盆景下。”   他转过头往前走,只刚走了一步,脚步再度停下了,因为背后再次传来了赵菀玉的声音,比起往日的理智多了一点绵软,她轻声说:“多谢,二殿下。”   刘征沉默瞬吸,转身抿紧薄唇说:“不用谢,我不是帮你。”   赵菀玉没接话了,只冲他轻轻笑,刘征脸色沉下往外走,此院是从前齐帝的一美人住所,十多年前,这位美人下毒谋害还是嫔的齐后,那美人于此处自缢而亡,这座宫殿便未曾有主人,因此逐渐荒僻。   两人出院子后,光线逐渐明亮,刘征侧过头,欲要赵菀玉先回。   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先愣了下。因为虽他眼神好,可昏暗屋子里所有的色泽都像笼上层乌蒙蒙的纱,色泽归于暗淡。   刘征这才注意,她身上穿的是一条湘妃色大袖齐胸襦裙,湘妃色上似乎绣着金色暗纹,此刻月色大方地洒在她身上,仿佛其有流光闪烁。最重要的是,她的皮肤本来就白,现在穿着这样一条流光溢彩的裙子,素日里,眉眼间冷静平稳隐藏起,便从清淡悠远的水墨图变成了秾艳仕女图。   “二殿下。”见他一直不吭声,赵菀玉叫了他一声。   刘征用力抿了下唇,“你先回去。”   赵菀玉亦是没计划与刘征同回席间,见他让她先走,她颔首后先回去了。   约莫一刻钟,她走到了碧玉阁,还未曾走近,就瞧见刘琦周围绕着好几个齐国贵女说话,是宋璃书先看见了她,自凳上起身叫了一句:“菀玉。”   这一声菀玉惊扰了前面正和贵女们赏船戏的刘琦,她转过身来,待看见赵菀玉缓缓走来,她瞳孔里闪过一丝讶然。   讶然被赵菀玉捕捉到了,她不奇怪,有时越是单纯无辜的皮囊下越是有阴狠毒辣的心,这是赵菀玉过去十六年里用许多惨痛经历悟出来的,因为冷静,所以她没表现出丝毫不对。   “菀玉。”宋漓书拎着裙摆走过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是啊,菀玉姐姐。”赵琦笑着走过来,“我都回来好半晌了。”   “我回来的路上,看到碧池里的锦鲤很好看,就多看了会儿,耽搁时间了。”   赵菀玉重新落座,左前方刘培的位置空无一人,刘培旁边案桌也无人,她摸着桌沿的指腹微动。大概过了小半盏茶,刘培旁边的位置一道淡紫色身影落座。   申时四刻,晚宴结束,赵菀玉和宋漓书相伴出了皇宫,一到宫门口,赵菀玉就看见月见伸长的脖颈,月见瞧见她,握了半天拳的手松开,几大步迎上来。   宋漓书还拉着赵菀玉说话,许是同为质女,四个多月前赵菀玉刚到齐国,宋漓书就对她很热情,两个月前她嫁给李家公子,这一个月新婚燕尔,又去李家祖宅祭祖,忙碌了好些日子,今日方才想起最近分给赵菀玉的时间太短,说过两日去她府上玩。   赵菀玉不是爱交朋友的性子,但这种时候她不会拒绝,定好后宋漓书告辞,微笑着朝她夫君处跑去,见宋漓书离开,月见才凑上来,叫了声公主。   “先回府吧。”赵菀玉说。   回到赵国质子府,进房屏退外人后,赵菀玉坐在烛台下,挽起了左袖,月见刚想问公主怎么换了条裙子,眼神瞥到赵菀玉左臂上铜钱长的血痕时,眼神一变:“公主,你这是……”   “去打盆水,再拿金疮药来。”赵菀玉脸色冷静。   片刻后,她一边上药,一边将把今夜之事告诉了月见,提醒月见要地方刘培和五公主。   月见表示知道,她将金疮药放进箱笼中,踟蹰道:“那二殿下……”二殿下为何会来提醒公主?   赵菀玉拔簪子的动作微微凝了下,片刻后,她神色淡淡地道:“他应该有他的打算。”虽然情感觉得刘征是刻意来救她的,但刘征对她没什么情意,理智分析,应该是有其他原因。   月见觉得二殿下和公主之间有些不知道的事,比如那次公主离开齐国,遇见二皇子的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公主不想说她不会问了,因为她知道公主是个主意很定的人,她不想说的事没人能勉强她。   月见垂下青色床幔,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赵菀玉闭上双眼,一觉天明,然后第二天天一亮,她就听到了一个劲爆的消息。   太子昨夜奸淫后妃,被人撞见了。 第7章 喜欢   饶是冷静理智如赵菀玉,也被这个消息惊懵了好片刻,“当真?”   “当真。”月见一边伺候赵菀玉起床,一边有些快活地道,“这消息都传遍了,虽然太子是齐后的心肝宝贝,齐后想瞒着,但撞破奸情的是宗室几位老王妃,她们本来就不喜齐后谋权篡位,所以这消息昨夜就传遍了洛城。”   紧接着,赵菀玉从月见这得到了更详细的信息,比如太子奸淫的这位皇妃是十来年前的洛城第一美人,只她进宫时,陛下已无心后宫,身体孱弱,只想修仙得道了。   众所周知,太子温柔多情,尤喜美人,这曲美人虽年过三旬,但美艳之姿世间仅有,太子又素被齐后宠溺,醉酒之下做出这种奸淫后母之事好像不奇怪。   不奇怪到虽然齐后一党口上声称太子是被小人算计,但心里都觉得这事乃太子所为。   “母后,我真的没有。”此时皇后起居的凤鸣宫里,太子跪在脸色难看的齐后跟前,解释道,“儿臣不知道为什么会和曲美人躺在一处。”   齐后神色冰冷地盯着太子,往日温婉和善烟消云散,这张美丽的脸上尽是怒火,她盯着太子深吸了好几口气,情绪才平静一点:“你起来,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太子赶紧站起来,说道:“昨夜那间屋子里应该是赵菀玉,但是我进去时就被人打晕了,再醒来就是曲美人躺在我怀里,大叫救命。”他眉使劲往下压,“然后康老王妃等人就进来了。”   说完了,他有些着急地道:“母后,我真的没有做……”他眼神变得阴狠,“一定是赵菀玉陷害我……”   话还未说完,太子就捂住了脸,难以置信地盯着齐后,因为齐后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的极重,他耳朵都嗡嗡嗡地响了起来,是二十一年来齐后打的他最严重的一次。   刘培有些受伤地望着齐后,“母后,你不相信儿臣吗?”   齐后深吸了口气,方才道:“我信你,我信曲美人一事非你所为。”   “可你……”齐后呼吸都急了,她忍着怒火盯着太子,“可你实在是太蠢,赵菀玉一个弱国公主,怎么可能有能力设下这样的局。”   “你不知思考,胡乱攀扯是为一。”   她眼神冷下来,用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狠厉眼神盯着刘培,“二是得到一个女子有太多种办法,你却选择了最不入流的,你可知你是大齐的太子,未来的齐国之主。”齐后能从小宫女爬到如今的位置,微末时,不知用了多少她自己都觉得下贱恶心的法子,但那是因为她不那样,她就爬不上去,就会被人踩下去。   但太子呢,他有谋臣,有亲卫,有权势,他有很多漂亮的法子去办这件事,可他的手段简直让她难以启齿。   齐后难得有些茫然,太子是她养大的长子,但不是第一个孩子,她的第一个孩子聪明伶俐可爱,只是两岁时就折在了后宫里。太子出生的时候,她身边也不是一片坦荡,她绞尽脑汁才让他健健康康地活了下来,这些年来,她保护他,疼爱她,纵容他。前些年不是不知道他的性情不太对,她派名师教导他,又给他娶了端庄能干的太子妃,如今太子都当了爹,但有些恶习却越演越烈。   她怀疑她是否做错了一些事,前些日子她觉得不能再事无巨细地教导太子,所以太子要纳赵菀玉一事,她拒绝下懿旨了。这是件小事,就让太子自己去办。   结果呢,竟然闯了这么大的篓子。   天下还怎么看待他这个皇太子?   三皇子刘泽也是皇后的亲生子,他在一侧立了半晌,眼观鼻鼻观心,见皇后此刻脸色泛白身体颤抖,他终于上前几步扶住皇后,“母后,别气坏了身子,大哥……”他看了眼脸色难看的太子,说:“大哥就是有些天真单纯罢了。”   “你别替他说话了。”齐后不快地道,说完了她好像不愿意看到太子,闭了下眼,神色疲倦地说,“太子,你回东宫反思吧。”   “母后。”太子还想说话。   刘泽给他使了个眼色,“大哥,母后忙了一宿了,你就让她歇息一下吧。”   刘培担忧地看了齐后几眼,他对齐后是有感情的,见齐后闭着眼,不想瞧他,只好沉着脸走出去。   刘泽见刘培离开,扶着齐后坐在椅子上,一边吩咐宫女上宁神消火的参汤,等齐后脸色好一些之后,他才低声道:“母后,儿臣觉得这事不可能是赵菀玉的手笔,她的确不可能有这样强的势力,应该是刘征所为。”   齐后打起精神,看了眼刘泽,“何出此言。”   齐后也怀疑刘征,可是她查了一天一夜,也未曾找到是他下手的证据,既然没有证据,就算是他所为,这个暗亏也只能吃下了,她黑着脸叫来心腹,命令一番。   夜间,刘征得知了齐后对太子淫乱后宫一事的处置,齐后昭告大臣,此事乃曲美人宫中寂寞,主动设计太子,事后又觉惶恐,便将错处归于太子。   泛黄宣纸放于烛光之上,不过瞬间,火焰便嗖的一下燃烧起来,有谋臣道:“齐后这是在为太子开脱罪责。”   另一谋臣道:“不过虽这样说,但朝中有眼的人都不会相信齐后所言,此次,太子的位置怕是也没那么稳若磐石了。”   如今大齐的势力应该是三分,最重一分在齐后手中,另外一分在二皇子手中,第三分就在既不投靠齐后也不投靠二皇子的部分世家手中。   不过世家虽然看似中立,但因为太子是嫡长子,立嫡长为继承人的顺序绵延了数千年,世家又颇为遵循旧制,所以即使太子才能寻常,他们还是隐约偏向太子的,经此一事,他们怕是会重新衡量太子的能量,太子才干能寻常,却不能荒淫。   “天色不早了,诸公辛苦了,回去早些休息吧。”他们议论完,刘征才道。   大家见见礼,这才走了出去。   他们一离开,刘征便回了起居的院中,洗漱完毕,他往床榻走的动作迟钝了下,他眉间拧出一条皱巴巴的竖痕,他朝门外叫了声赵九。   赵九是他身边最稳重之人,功夫亦极好,闻言利落地推门进来:“殿下。”   刘征沉吟了下,对他吩咐:“今夜子时你去齐二公主房门的窗前盆景下,取一封信,然后悄悄送去朱家沟。”   赵九愣了一瞬。   “嗯?”   “是,属下领命。”   赵九领完任务就退了出去,刘征静立片刻后,掀开被褥上床,现在是秋季,夜里已经很寒凉了,可刘征只盖一床薄被,那是很多人盛夏所盖。不知过了多久,仅盖薄被的二皇子额头浸出汗意,他面颊逐渐泛红,整个人陷入了躁动状态中。   刘征知道自己在做梦,过了这么久,再看到梦中的场景他亦能稳住情绪,不再如最初那般,情难自抑。   可今夜的刺激,比起初次梦见她不遑多让。   因为这一次,梦中换了个场景,逼仄八宝阁和竖柜之间,女人呼吸只能喷吐于方寸间,于是那方寸间含括了所有燥热。   她手无力地抓住他结实的胳膊,颤着声求他换个地方。   此时的冷梅香已不是幽冷的,是用滚烫炙热火焰熏过,浓烈,沸腾,把他整个人都迷于其中。   “等一下再换。”他听到他哑的几乎着火的声音,“菀菀。”   今日见殿下未能按时起床,有事想告诉他的陈管家敲响他房门,几个呼吸后传来低哑的嗓音,“进来。”   陈管家推门而入,一进门就对上双泛红的眼睛,而且不仅是眼睛红,眼角都有些红。说句心里话,他家殿下虽然比不上赵国公主凝脂白的肤色,但也是冷白皮,夏日太阳暴晒,黑上几个度,但如今入秋两个多月,殿下已经白回很多了。现在他眼周犹带轻红,周身的清冷淡去,增添了些许妖异。   不过陈管家没心情欣赏自家殿下不同的风姿,老人家眼底只有担忧,但往日只能担忧,今日他迫不及待说了个消息:“殿下,老奴寻到一位来自南疆的蛊师了。”   刘征忽地抬起眼。   一个时辰后,某别院中,刘征带着黑纱斗笠步入其中,他把手腕伸出来,那位打扮的有些怪异的蛊师手搁在他脉搏上,不仅看了脉,还看了好些地方后,他摇头道:“公子,你未中蛊。”   “当真?”刘征沉声问。   “那自然当真,我说没有就是没有。”那人很不高兴刘征怀疑他的水平。   刘征知道,陈管家能带到他面前的人,不可能是坑蒙拐骗之辈,他说没有,应该的确没有,确定这个结果后,刘征不知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公子能否说说你的病情。”那个蛊师又说道,“虽然不是蛊,你身体也没病,但老夫见多识光,说不准能从病情判断一二。”   “老夫?”虽然隔着斗笠,视线不是很清晰,可对面的男子最多三十岁。   “老夫看着小,但已经年满五十了。”对方笑眯眯说,“你要不要说啊,小公子?”   刘征端详了他片刻,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反正他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嘴唇微动,声音过了片刻才传出来,“我时常梦见一个人。”   “然后?”那人好奇地问。   刘征垂在膝上的手逐渐收紧,“是一个女子。”他舌头在齿尖转了几圈才吐出下一句话,“我梦见,我和她在某些地方……”   “地方……欢爱。”最后这两个字,刘征说的很快,仿佛口中有什么猛兽逼迫他快些吐出一般。   “原来是这样。”蛊师手撑额头研究了一下,然后望着刘征笑眯眯道:“可能是公子心仪于她。”   这话一出来,刘征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周身还散发出股冷气,炎炎夏日里或许为让人心旷神怡,微寒秋日里,就会变成打哆嗦了。   “不可能。”他想也不想便说。   刘征是真觉得不可能,他虽然不知道爱慕个人是什么滋味,但他从过军,看过书,见过许多将士讨论故乡的心上人,也看过书上描绘心动的情绪,他不会时刻想起赵菀玉,更不可能因为她哭一下就心疼,也没有因她笑一笑便心喜。   她只是个寻常女郎。   蛊师见他如此掷地有声,不像遮掩,他摸摸光溜溜下巴又想了想,明白了,“有种意识藏在内心深处,小公子可能意识不到,但你内心深处是想得到她的。”   “当然就算不喜欢一个人,也会想要她的。”怕对方不理解,蛊师还多说了两句,“就比如我不喜欢我妹妹,但我也不喜欢我妹妹叫别人哥哥。”   这是什么臭例子,但好像说的有几分道理,刘征沉默了下。   那蛊师又道:“小公子,我这儿可以给你提个法子。”   刘征看向他。   蛊师神色正经,隔黑纱望向他的眼睛,“得到她。”   “或许得到后,你就不会如此魂牵梦绕,魂不守舍。” 第8章 三日   太子一事后,这些日子皇城众人都有些缩手缩脚,如此一来,赵菀玉日子清净不少,闲来赏花看书,抚琴奏乐。   不过这日,来了个约定好的客人,宋漓书。   她不仅人来了,还带了好几样礼物,有东北的人参鹿茸。马上就要入冬,还有两件雪白狐皮,可以做成狐裘避寒。   赵菀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拿着白狐皮展示了半晌的宋漓书被她这样盯着,声音终于小了起来,“菀玉,你不喜欢吗?”   赵菀玉目光从这些不算珍贵,可亦不算寻常的礼物身上略过,问道:“这真是你送给我的吗?”虽然她用的疑问句,不过却是肯定句的口吻。   “怎么会不是……”宋漓书本来还想挣扎一下,但很快就弃械投降了,她把白狐皮放下,拉了张凳子在赵菀玉身侧坐下,“是,不是我送的,是……顾大人暗自送给我夫君,然后让我转交给你。”   边说话,宋漓书一边盯着赵菀玉的神色,见赵菀玉听到她说顾大人,眼神没丝毫波动,她纠结了下,继续说道:“顾大人再过半个月应该就能回京了。”   “他几时回京和我无关。”赵菀玉扫了一遍桌子上的东西,无奈道,“你把这些都拿回去吧,无功不受禄。”   “菀玉。”   “嗯?”赵菀玉看着她,疑惑嗯了声。   宋漓书轻声说:“应该知道顾大人的心意的。”   赵菀玉望着她杏眼,“就是知道,就更不能收了。”她口中的顾大人是顾淞,世家顾家顾淞,而他所在的世家族人遍布朝中,且是既不支持齐后也不支持二皇子的中立派,也因此,这两方都想拉拢顾家。   她叹口气再次道:“你拿回去吧,漓书。”   “好,我拿回去。”见赵菀玉不会妥协,宋漓书奈道,承诺完过了片刻,还是不死心地道:“菀玉,我觉得顾大人挺好的,温润如玉,内敛稳重,还是李家嫡子,如今未及弱冠,便已是御史中丞。”   根据赵菀玉对顾淞的影响,宋漓书不是美化,这位顾大人看似的确是一位优秀的郎君。   宋漓书说完这番话回眸看了下,见屋子里只有她的心腹婢女和月见,她踌躇片刻,把身下的凳子往菀玉处拉了下,两人离得更近后,她推心置腹地盯着菀玉,“菀玉,我们都是质女,我们离开母国那一瞬,就相当于母国已经放弃了我们。”   这句话落下,神色平静的赵菀玉手指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下,只是弧度太小,没引人注意。   宋漓书长叹口气,“如今我们母国虽奉齐国为尊,但指不定那日就改弦易辙,若真如此,我们这些质女质女就是头批一命呜呼之人。”宋漓书说的并不是假话,比如四年前,楚国攻打齐南,这消息传到齐的那日,于齐国为质的楚国皇子公主当天就于午门斩首示众。   “但是,菀玉,你嫁给了齐国公子,就是齐国人了,就算母国出事,也牵连不到我们。”宋漓书平日里大大咧咧,此刻倒有些苦口婆心,“而且太子一直觊觎你,但顾大人出自世家之首的顾家,就算是皇后也要给顾家几分颜面,太子以后也不敢觊觎你了,你知道吗?”   但这个时候,赵菀玉忽然问了句,“你嫁给李大人,是因为想成为齐人这个原因吗?”   李大人指的是宋漓书的夫婿,宋漓书怔愣了下说:“最初可能有些吧,但这些日子下来,我夫君很好,我对他……”她顿了顿,面颊微红,其余的意思不言而喻。   赵菀玉看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漓书,不要沉迷于男女情爱了,男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漓书打断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夫君待我一往情深,他……不是普通男人。”   赵菀玉定定地看着宋漓书,知道她不喜她方才那句话,两人感情也没到那种地步,便闭口不提了。   而她亦不想宋漓书再提起顾淞,虽然她是为了她好,但她更想离开齐国,虽然现在没有机会但不一定以后没有,所以她干脆换了个话题,“你不是说今日要上街去逛一逛吗?趁着天气好,我们出去吧。”   宋漓书虽然因为同为质女,这几个月又相处不错,生了几分担忧之情,觉得顾淞是她在齐国最好的人选,但见赵菀玉这个态度,她干脆也就不说了,“那走吧。”   两人相携出门,出门逛了几家首饰铺子,买了几身衣服,又去落城新开的醉春楼用了晚膳。宋漓书开心地玩了半日,那微末的复杂情绪也不见了,只约着下次再来。   赵菀玉自然应好,两人说笑中,走出了醉春楼,两人晚膳用的早,此时天色虽然暗了,但还是有几丝红霞印在天穹,把黄昏时的街道也染成了一抹红。   两人往停车地方走去,只是刚走到马车口,赵菀玉脚步就愣了下,宋漓书脚步也停了停,她望着走进醉春楼隔壁那间生意不是很好的食肆的颀长背影,背影消失后,宋漓书疑惑地看向赵菀玉,“那背影好像是二皇子?”   “一个像的背影罢了,也不一定是。”赵菀玉淡淡收回视线,“就算是,也没什么好惊讶。”   倒也是,二皇子也可以出府用膳的。   “我们回吧。”宋漓书道,说完她就踩着矮凳上了马车,只是她进了马车后,赵菀玉一时没有上来,她掀开车帘,奇怪地看着她。   赵菀玉抬头望着她道:“漓书,我忽然想要买几本书,你先回去吧,我去隔壁街的书铺转一转。”   “那我陪你一起去。”宋漓书说着就要掀开车帘下地。   “不必了。”赵菀玉浅笑拒绝,“天色不早,你夫君应该下值了,你回去陪他吧,何况我挑书,要好一会儿,正好车夫送你回李家来接我。”今日宋漓书来赵家是带了马车的,但下午出府两人用的是同一辆马车,本也是要先送宋漓书回李府后才回赵国公主府。   “那好。”宋漓书同意了。   赵菀玉目送宋漓书远去,直到马车消失不见,她转身进了旁边的茶楼,要了个能看见对面食肆的包间坐着,然后盯着食肆大门。   两刻钟后,见那张熟悉的脸从门内走出,赵菀玉带着月见快步下楼。   刘征走出食肆不过五步,他脚步就定住,抬起头,果然看见对面茶楼里走出一个浅蓝色的人影。   那人见他看过去了,脚下步子略快了点,数步后,走到他跟前,礼貌地行了个礼,“二殿下。”   “菀玉公主。”刘征态度背着手说。   “二殿下,不知能否寻个地方说几句话。”这个地方人流虽然不算多,可也不算少。   天边最后一线火红晚霞将沉于地面,街头亦垂挂一串串灯笼,霞光日光都带着红,交织于赵国公主颊上,她素白面颊上便晕染开来一抹粉。   她平日不怎么涂抹胭脂,肤色是素白里透出自然的粉,那粉淡淡的,他从来见过她脸上带艳丽的红。   不对,他是见过的,见过许多次,在那个地方。   见思绪不由飘到那处,刘征神色顿时冰冷下来。赵菀玉一下子捕捉到了他不快的心情,觉得自己挑的时间不好,可她身边没有如刘征一般武功高强的侍卫,若是刘征不联系她,她根本就没法找到他,好不容易撞见他,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二殿下,可以吗?”有求于人,赵菀玉只好笑了,且是难得柔和的笑。   刘征本想拒绝,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握紧拳头,道:“可以。”   赵菀玉松了口气。   两人进了刘征用晚膳的食肆,寻了间包厢,四目相对,赵菀玉有话直说,“我想问一问二殿下,我阿兄收了我的信后,可有给我回信?”距离他派人拿走她给阿兄的信,已过六日。   刘征坐在她对面的胡椅上,食肆装扮不算清风朗月,不过这位二皇子身临其中,有那张天人之姿的脸,霎时这屋子缥缈冷雅起来。   刘征即使坐下,他脊背也拉的笔直,“有,本来今日,我会派人送去。   赵菀玉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她道了声谢谢,又歉然道:“若是早知此事,今日就不打扰殿下了。”   她说完,房间里登时安静下来,针落可闻,因为刘征没有接话的意思,反而或许是她这间包间太静了,外面醉酒客人大声喧哗的声音还传了进来。   静坐须臾,赵菀玉站起身来,“殿下,我先告辞了。”她福了福身,然后便抬脚离开,只是刚走了两步,背后传来了一句话,这句话让赵菀玉定住了。   “菀玉公主,还记得我们那个交易吗?”刘征声音和着外间的不甚清晰的喧嚣传来过来。   呆愣片刻后,赵菀玉僵着脖子回过头看着他,被她那双雾眸一看,刘征下意识就要挪开视线,但他忍住了,他盯着她没有感情地道:“三日后,子时,我会去你房间。”   这一下先走出去的是刘征,刘征离开后,吱哑一声,房间门被推开,月见伸长脖子看进来,“公主。”   赵菀玉呆呆地看了月见好一会儿,才骤然回神,迈步离开这间食肆。她脚步有些快,不如往日的冷静理智。   月见有些好奇地问:“公主,你和二殿下说了什么?”   赵菀玉微怔,过了片刻她脚步放缓,摇头道:“没说什么。”   月见有些不相信,但赵菀玉没多解释。   一转眼,就到了三日后,这日清晨起来,霹雳哗啦下了好大的雨,赵菀玉坐在窗边,手支着脸,望着淅沥沥的雨把院里石榴树枝叶打落在地。   今儿有些降温,月见见赵菀玉穿的不多,轻手轻脚拿了件披风披在她肩头。赵菀玉就着她动作拢了拢披风,眼神却望着窗外的雨声,“这雨什么时候会停?”   月见从这场雨的阵势估摸出,“秋雨绵延,说不准会下两三日。”   两三日,赵菀玉望着这雨,喃喃了几句。不过这场雨到底未能如月见所料,它只下了一个多时辰,隐在乌云后的骄阳冒出头来。黄昏一过,秋雨落在青砖上的水痕也彻底消失不见,路面已经干了。   天色一暗,月见伺候赵菀玉沐浴更衣,等将头发烘干,时辰也不早了,若是往日,赵菀玉便应该就寝了。   但今日,赵菀玉没去床上,一反常态地拿了本书坐在烛台下。   月见道:“公主,你不去歇息吗?”   赵菀玉眼神凝在书页上,“我想看一会儿书。”话罢,她抬起头对月见道,“你回房休息吧。”   见赵菀玉如此道,月见应了声好,又嘱咐了一句,“那您也早些休息,免得伤了眼睛。”   赵菀玉没吭声,月见脚步声彻底在屋子里消失后,赵菀玉姿势保持不变了片刻,之后她放下手里的书卷,把有些松垮的寝衣衣襟合拢,她今日穿的寝衣是雪白色细棉,细棉料子不如锦缎华美,但柔软贴身,衣襟和好,赵菀玉又在烛台下坐了好久,不知许久后她扭过头,见沙漏已快漏完了,她心跳骤然快了几分。她深吸口气起身吹灭了几盏烛台,屋子里顿时暗下来,她走到床边,想要躺下,几瞬后又起身,走到屋中央嵌珐琅圆桌旁的胡椅上。   夜色已浓,整个府邸都安静下来,只偶然有一两声鸟啼。   不知过了多久,支摘窗处传来一声轻响。 第9章 灯会   赵菀玉心口一紧,猛地抬头朝着支摘窗看去,可过了好片刻,那扇窗户都没有被人推开。她转头望着沙漏,沙漏里的沙已经滴完了,已经过子时了。   她蹙了下眉,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窗外还是一点动静都没传来。   清晨,月见推开门进来时,就见自家公主穿着昨夜寝衣,坐在屋中央胡椅上,头埋在檀木桌上睡着了。她一惊,上前小声叫了一声公主。   赵菀玉睡得不踏实,有声音一叫她就睁开眼睛,而且快速立了起来,待看见眼前人是月见,她愣了一下,旋即看向窗子位置。,淡蓝晨光从缝隙里射进来,这是已经天亮了。   “公主,你昨日怎么没上床上睡觉?”月见担心地问。   赵菀玉收回盯着窗户的视线,“看书看的太晚了。”   “那要不现在去床上趟一会儿?“   昨夜没睡好,赵菀玉脑袋有些疼,便应了声好。银质蝙蝠挂钩上的床幔取下,月见要退出去,这个时候,赵菀玉忽然叫了她一声。   “公主?”月见掀开一点水碧色床幔,看着菀玉道。   赵菀玉坐在床榻上,乌发垂在细肩,她眉头轻拧,过了一会儿冷静吩咐道,“你去帮我打听一下,”这地方她停顿了下,方才望着月见继续说,“打听一下齐二皇子这两日在干些什么?”   月见有些奇怪赵菀玉的命令,但还是按照赵菀玉的吩咐办事。过了两个时辰,赵菀玉从榻上起身,她一边伺候她一边说了她今上午打听成果。   “二皇子最近在忙维护洛城附近河道以及监督军械两件事。”垂在地上的床幔被月见重新挂于帐钩上,“不过昨日二殿下好像病了,今早天没亮就宣了太医去府上。”   赵菀玉轻揉额头,因为她方才并没有睡着,没休息好脑袋就有些疼,闻言按着额头的手放下来,看着月见,月见更加不明所以地盯着她,“公主,你打听齐二皇子,是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赵菀玉抿了抿唇,她只是想弄清楚刘征没来的原因罢了,她不喜欢所有的线都在别人手上。   赵菀玉让月见继续关注齐二皇子的消息,他的病应该不严重,因为第二天就又去官署了,然后下午还离开了洛城,因为封州大营好像出了点事,封洲大营距离洛城快马加鞭来回一趟都要四五日,赵菀玉估计他要过上十来日才回来,不知该松口气还是烦躁这件事还没结束。   小半个月后,她听到刘征回来的消息。   而这日,也到了雨神节,雨神节是齐国乃至天下各国都觉得盛大的日子。四百年前,现在天下的许多国家都不存在,当时土地上的大魏连续干旱数年,饿殍无数,有一年的九月二十七,天降大雨,从此旱灾消失,当时的百姓就把这日称作雨神节。如今很多国家的人都是当初魏人的后代,虽大魏不在,但每年过雨神节,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的习俗绵延了来。   “菀玉,你就不想去外面逛一逛吗?今日可热闹了。”不过赵菀玉不打算去逛洛神节的灯会,一是不怎么感兴趣,二是待在府中更安全。   宋漓书知晓她不会去,先来了一趟她府上。   赵菀玉正欲婉拒她的好意,余光瞥到月见脸上隐藏的期待,她斟酌后改了口,“我去。”月见想去,再者说她还是没死了离开齐国的念头,说不准出去看看能寻到些机会。   “那我们快走。”宋漓书说,说完了她又看向赵菀玉,“你要不要换身衣服?”   就在府中,赵菀玉衣着简单,藕荷色半臂配一条素色襦裙,头发也只用一根玉簪挽了个发髻,既然要出门,这身衣服就不大合适,因为九月底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外面又没有暖炉,这身衣服便偏保她去里面换了条天水蓝带团花纹交领襦裙,重新梳了头发,又披了件浅碧色披风,这才跟着宋漓书一道出了门。   赵国也过雨神节,不过赵国都城气候干旱,若是开花灯会,花灯目不暇接地挂在街头,吹上一阵大风,很容易引起火灾,所以赵国庆祝节日不办灯会,而是篝火会,寻那种没草木的旷地,燃烧起几个火堆,载歌载舞,狂欢不宿。   所以这也算是赵菀玉第一次看到这么盛大的灯会,就算她性格沉稳冷静,可不过十六岁,很快就没街头没见过风景吸引了。   她现在站在一小摊贩前,看老者用褐色砂糖吹出形态各异的动物,这个时候,身侧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俊羽。”   俊羽是宋漓书夫君的名字,宋漓书夫君和她们一道。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赵菀玉侧过头来,见到一张不陌生的脸,那人见她看过去,叫了声音菀玉公主。   对方穿了见淡青色衣袍,面庞白净,姿态雅致,一双桃花眼微微含着笑。赵菀玉点了下头权当打招呼,“顾大人。”   宋漓书瞧见来人也愣了下,而后嘴角咧开一抹笑,“好巧,顾大人也来逛灯会埃既然遇上了,我们一道走吧。”说完话,她瞥了眼赵菀玉。   赵菀玉神色淡淡,看不出她的想法。   顾淞也看了一下她,然后对着宋漓书应了声好。   接下来四个人一道走,其实一开始赵菀玉挨着宋漓书的,但走了一段路后,她就挨近她的夫君,走在了赵菀玉前面几步,所以现在距离赵菀玉更近的反而是顾淞。   约莫两刻钟后,几人到了花灯树下,传说,花灯树上挂花灯,花灯树会把人的心愿带给雨神大人,雨神大人会保佑许下心愿的人如愿以偿。   赵菀玉入乡随俗,选了盏花灯写上心愿,挂在花灯树上。不过现在时间虽然不晚,但也不早,花灯树下方位置快挂满了,而几根将花灯挂高的木杆如今都在别人手里,赵菀玉找了好几下才找到个空隙,她踮起脚伸长手,试图将手上的花灯挂上去,可试了好几次,每次都差一点点,才能碰到那根树枝。   就在她准备扭头看一看有没有空出的木杆,这时候,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我帮你。”说话间,顾淞伸出手拿过她手里的花灯,既然他要从她手上接过花灯,指腹便不由自主碰到了她手指,赵菀玉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下。顾淞接过花灯,轻轻伸手就将花灯挂在了她看中的位置上。   “多谢。”赵菀玉说。   顾淞刚刚接过花灯的手背在背后,指腹轻搓,他低着头看着赵菀玉,“不谢。”   赵菀玉本就是姝色丽容,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大美人不管是做什么,都是好看的。而顾淞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他的美是那种温和清淡的美,像拂面的春风,初看可能并不惊艳,但再看却很容易令人沉溺的温柔。   如今那两人隔着半米距离,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真是颇为赏心悦目,赏心悦目到赵九觉得身边凉飕飕的。他瞥了眼身边脸色冰冷望着那处的殿下,忍不住搓了搓自己冻出鸡皮疙瘩的胳膊。   然后就见自家殿下臭着脸转过身,大步往其他方向走去,赵九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赵菀玉若有所感,扭头往东侧看去,可是只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她皱了下眉。   “你在看什么?”顾淞好奇地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没什么。”赵菀玉收回目光,见宋漓书的花灯也挂好了,她叫住她,“漓书,我要回去了。”   宋漓书啊了一声,抓住她胳膊,“还这么早呢。”   “我有些累了,你们继续逛吧。”赵菀玉语气温和,可毫无转圜之机。   宋漓书知道不可能留下她了,只好说了声好。这时候,顾淞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我也想回去了,菀玉公主,我送送你吧。”   “不必了。”赵菀玉的态度客气有礼,“顾府和我方向不同,就不劳烦顾大人了。”   “我……”顾淞还想说点什么,赵菀玉先一步道,“我先走了。”话说完,便果断利落转身,带着月见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顾淞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跟上去。   马车停在僻静的地方,车夫等候多时,赵菀玉上了马车后,他一扬马鞭往公主府驶去,赵菀玉合上眼眸,闭目眼神,马车约莫行了一刻多钟,忽然重重颠簸了下,赵菀玉和月见险些往前跌倒,好不容易坐稳,月见掀开车帘,“陈叔……”话还没说完,月见双眼一闭,往旁边倒去。   赵菀玉眼睛倏地睁大。   一刻钟后,二皇子府的马车停下,赵九驾着车,来的那个侍卫对着他耳语了几句,赵九脸色稍变,掀开车帘对着自家殿下低语了几句。   刘征听完,立刻道:“去城南……”话还没说完,他忽地闭上了嘴,脸上神色变化莫测,好半晌,他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吩咐赵九,“回府……”   这个答案让赵九愣了愣,他疑惑道:“那菀玉公主……”   刘征抬起头,他脸色又臭又冷,半晌后,他没什么感情地道:“太子不顾邦交,掳掠赵国公主……欺辱,这事一出,太子本就不稳的位置从此更是岌岌可危。”   刘征敛眉沉思,说不准结果会更好些,赵菀玉性格不会坐以待毙,可今日太子派的人是身边的高手,她那寻常功夫肯定跑不掉的,指不定她还会鱼死网破。   若是真的死了,他或许也不会老是梦见她了! 第10章 横抱   赵九听了自家殿下所言,只好应了声嗯,只是心里可惜了一声,倾国倾城的一个大美人,就要被太子糟蹋了。   马车慢慢往前行驶,过了两刻钟,终于到了二皇子府门口,赵九停下马车,对着车厢说了句到了。   车厢里的人没动静。   赵九眉心拧了下,正欲掀开车帘,这个时候,车厢内传来刘征的声音,“去城西。”   这声音似有点咬牙切齿,又似带着点愤怒。   赵九愣了下。   “立刻去城西。”车厢里的人再度出声,这次语速稍快,好似有点着急。   “是。”赵九立刻坐上车辕,猛地往城西太子别院驶去。   而与此同时,城西别院。   穿金衣红边衣裳的男人坐在床头,望着床上双眸紧闭的女人,他拿出袖中绘彩漆小瓶,揭开瓶盖,往女子鼻端凑过去,几个呼吸后,见女子眼睫微颤,他收回小瓶,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过了片刻后,赵菀玉眼睛缓缓睁开,就在她眼睛彻底睁开的那一瞬,刘培笑着道:“你醒了。”   说完,他就站起了身,然后开始解腰间的玉带,只是眼神还是望着床上的赵菀玉。这张床他特意让仆人铺了鸳鸯戏水的大红被褥,赵菀玉一身天水碧的衣裙,肤色白的像羊脂膏玉,再加上她有点茫然现在的处境,目光飞快地在房内梭巡。就像是清雅出尘的仙子不小心被凡间猎人所捕,想到马上就能占有这个仙子,刘培心情很好地笑了下。   “太子殿下笑什么?”片刻后,赵菀玉努力撑起身子,后背靠着床头问道。   玉带解下,随意扔在地上,刘培眼睛盯赵菀玉,“因为马上就能和菀玉公主的做快乐的事了。”   他说完后,目光继续落在赵菀玉身上,他不喜欢奸尸,那样没有感觉。相反,他很喜欢女子反抗,尤其是被下了软骨散的菀玉公主,虽然等会儿奋力挣扎,但是那酸软无力的力道,只会变成欲迎还拒的情趣。想到这儿,他唇角弧度扩大,妄图在赵菀玉脸上寻到惧怕。   可赵菀玉神色很平静,她甚至还笑了下,“我要是太子殿下就不会做这种事。”   她顿了顿,抬着头望着他,虽然因为她靠床坐着,比他要矮很多,但她那股淡然笃定的气势仿佛她才是占据上风的那个人,“因为殿下今夜要是碰了我。”她把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撩开,笑吟吟地望着着他说,“明日早朝时间我就会去宫门口,状告太子无视赵齐两国邦交,奸辱质女,甚至还会大臣的面要不堪受辱,自戕而亡。”   刘培一僵。   而这时,赵菀玉语气忽然转冷,眼神也变得锋利,“太子殿下,我赵菀玉可不是那种乖巧忍耐的女人。”最后几个字,她说的掷地有声,每个字都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严肃。   刘培脱有些愕然地盯着赵菀玉,“你……”   赵菀玉又忽然偏过头,好奇地问,“太子是不是动了杀心了。”   刘培神色忽地一变,复杂地盯着她。   赵菀玉调整了一下坐姿,冷静地继续说:“我是赵国公主,我若是不明不白忽然死了,你说皇后娘娘会不会调查,纵使皇后娘娘会包庇你,那其他人呢?比如……”她皱着眉思考了下,然后缓缓说出一个名字,“二皇子。”   说完这番话,她又叹气道:“你只有私欲,心中无国,手段恶毒,那些本就对你颇有微词的臣子会如何看待你,就连皇后娘娘,也……”她拖长了声音,两只含情带水的雾眸望着他,可那么温柔懵懂的眼里,却是一片锐利,“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   刘培倏地后退一步,怒道:“赵菀玉,你休要胡言。”   “我是不是胡言殿下心中有数。”赵菀玉抬着头看着他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会想毁尸灭迹,不让人发现。”   “可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了,哪怕只有五成可能行被发现。”她细长的眉蹙起,语调告诫,“你都要拿你身下的太子之位去换。”   “而这就为了睡一个女人。”   刘培脱外袍的手已经彻底僵住了,他死死地盯着赵菀玉,他母亲是齐后,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但是上个月,不仅没有得到赵菀玉,还丢了好大一个丑。他知道他和曲美人的事不是她安排的,但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既然那个人暂时收拾不了,对付一个无所依的质女,还不是小事一桩,只是上次他觉得杀鸡焉用牛刀,大意而已。这次她不是好好地躺在了自己床上,毫无反抗之力吗。   但是……   刘培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敲门,“殿下,有要事。”   刘培死死地盯了赵菀玉一眼,一边把脱了一半的外袍穿上,一边朝门口走去,他推开门,然后那个侍卫对着他耳语了几句,刘征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好半晌,他才转过身回到床头,赵菀玉还是那副理智沉稳的模样。   刘培脸上表情不停变化。   望着这样的刘培,赵菀玉她叹了口气,语气忽然温和下来,“太子殿下,我自来了齐国,也颇受了你的一些好意,你如今只是一时美色上头,才做了些不受控的事,菀玉不会和你计较。”   刘培见她如此,半晌后也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抹笑,“菀玉公主,我是真心喜欢你,才会不顾一切绑了你来,你若是愿意跟我,我会让你做侧妃,仅次于太子妃之下。”   赵菀玉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殿下身份尊贵,能做侧妃是我的荣耀,但是菀玉只想觅一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的郎君,哪怕他是贩夫走卒,我也心甘情愿。”   “你……”刘培话还没说完,这个时候,门外又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敲门声,刘培心情烦躁,此刻被这声音弄得更烦躁了,他扭过头怒问,“又有什么事?”   那门外的侍卫顿了下,低声答道:“殿下,二皇子来了。”   刘培一怔,赵菀玉也是一怔,正在怔愣时,外面好似传来了动拳脚的声,然后赵菀玉听到了刘征不甚清楚的声音,“刘培在哪间屋?”隐约还有房门被重重推开的声音。   这个时候,赵菀玉才彻底松了口气,她望向刘培,刘培却没有看她,他捡起地上腰带系在腰间,然后就快步走了出去,赵菀玉见状,手扶着床沿从床上起身,但是她身体软绵绵的,刚立在地上,又要跌倒,她赶紧扶住床沿坐在床边上。   也就是刚坐好,哐当一声,房门被人推开。赵菀玉抬起头,就看见一身玄衣的刘征,他今日衣服是敞袖,乌发用玉簪束了一半,墨发墨瞳,推开门的那一瞬,因为太用力,木门带起一阵风,墨发黑衣轻轻摆动,像是从天而降的仙人,只是仙人脸色太臭了,就像是有人闯进他洞府,把他所有珍宝都抢了。   刘培晚刘征一步,见刘征望着床头坐着的赵菀玉,他笑了下道:“二弟,我不是说了,我就是请菀玉公主说几句话而已,并没有对她做什么。”说完,太子又看向赵菀玉,“你说是吧,菀玉公主?”   赵菀玉目光从刘培身上略过,然后又落在刘征身上,浅浅笑了下,“是的,太子殿下只是请我说几句话。”说完了,她又看向刘培,“太子殿下,你把我的婢女安排在了何处?”   刘培笑容僵硬了下,“就在隔壁。”   赵菀玉唔了一声,又对太子说:“能不能请太子,寻个粗壮的婆子,来扶我上马车。”   刘培脸色更加僵硬,可还是应了声好。   只是他话刚落下,屋中央那个人忽然出声了,他眉心紧拧,语气不算温柔,“你怎么了?”他是看着赵菀玉问的话。   赵菀玉无奈道,“浑身没力气。”   刘征侧过头,瞥了一眼刘培,刘征无疑是生了副好面孔,而且他那张脸是清隽雅致的巅峰,可他看过来时,只觉得冷,铺天盖地的寒冷,刘培头低下了。   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约莫过了一盏茶,还是没有寻到粗壮有力的仆妇,赵菀玉眉头皱起来,太子也扭头看向身边的侍卫。   侍卫只好解释:“殿下,这边本就人烟罕至,又是半夜,寻人怕是要费些功夫。”   赵菀玉闻言蹙了下眉,她不想在这多待,刚想到此,眼前忽然有了一道黑影,她抬起头,却是刘征立在了她身边,把胳膊递给她,“靠着我,我扶你出去。”   赵菀玉怔了下,旋即道了声多谢,她手先搭在刘征的手肘处,站了起来,但手只搭着他,能借的力太少了,也不好往前走,于是赵菀玉手往下,挽住了刘征的胳膊,半边身体侧靠着他。就在她半边身体靠近他的那刹那,刘征身体僵了下,不过僵的时间太短,没有人能注意到。   “走吧。”赵菀玉调整好姿势,对刘征道。   刘征冷冷地嗯了一声,被赵菀玉靠着往前走。不过即使有借力,因为整个身体酸软无力,根本站不稳,所以赵菀玉走的很慢很慢,从床沿走到门口就走了半刻钟,门口有个门槛,需要迈步,赵菀玉艰难地抬起腿,身体继续往刘征处贴了贴,妄图多借一点力。   好不容易,她像是没长在自己身上的腿终于迈的比门槛高了,她脸色一喜,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天旋地转席卷了她,而等她反应过来后,对方已经一手揽过了她的双膝,一手横过她的后背,将她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赵菀玉愕然地望着他,只是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对方精致瘦削的下巴。   刘征低下头盯着她,过了一瞬后,他两片薄唇张了张,语气冷如冰:“你走的太慢了。“ 第11章 新梦   赵菀玉也觉得自己走的很慢,而且走的很疲累,刘征这么说,她就应了一声嗯。刘征步子很大,不过几个眨眼,就到了别院门口,眼见他要把自己塞进车厢里,赵菀玉揪住了他衣服,连忙问道:“二殿下,我婢女和车夫呢?”   她被他打横抱着,脑袋距离他胸口很近,现在抬着头望着他说话,呼吸全喷洒在他脖颈处,痒酥酥的,刘征想上手挠一挠。可是他忍住了,神色很冷淡地说:“在后面那辆马车里。”   他说的简洁,赵九便替自己主子补充了一句,“月见姑娘和那位马夫都中了迷药,应该要睡上几个时辰。”   赵菀玉看见了后面那辆青棚马车,她道了声谢谢。话音刚落下,刘征就伸手把她塞进了车厢,赵菀玉进了车厢后,自己扶着车壁,找位置坐下。   之后刘征低头走进来,坐在正对车帘的条凳上,他一坐稳,赵九就开始一扬马鞭,车轮缓缓向前滚动。   赵菀玉坐在他左侧的条凳上,组织了下措辞:“今夜多谢二殿下。”   刘征神色冷冷的,“不必谢我,就算没有我,我看菀玉公主也能全身而退。”他刚刚进去时,赵菀玉衣裳发髻都非常完好,反而是他看到刘培的脸色不好。   思及此,刘征问:“你对他做了些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说了几句话罢了。”赵菀玉对着刘征的视线,沉默一瞬,将她今夜对刘培说的话告诉了他。毕竟她和太子相当于撕破了脸皮,她阿兄现在在刘征手上,某些情况下,他们是一条线上的。   刘征听完赵菀玉的话,眸色变得复杂,过了片刻,他挪开了视线,而就在这一刹那,一直很稳当的马车忽然来了个猛刹,赵菀玉随着惯性往前面栽去。刘征在最颠簸的马背上都能稳如泰山,只微微晃动了下身体,眼见赵菀玉的脑袋要磕到地板,他猛地伸长胳膊搂住腰,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带。   这瞬间马车并没有停稳,所以赵菀玉就借着那手的力道,又拐了个弯,往前一扑,整个人正好扑在了刘征的胸口。   虽然刚刚抱了下她,但只有侧面接触,而现在刘征几乎能感觉到贴着自己的身体有多软,他瞬间握紧了拳头,其实他不是没有抱过女孩子,别的不说,三年前楚国犯境,北上烧杀掳掠,当时他不知抱了多少个危险的老弱妇孺,但都没有一个……是这种感觉。   赵菀玉却只觉得硬,把她胸口都砸的有些疼,而当她发现自己胸口都有些疼的时候,连忙拉开了距离,“多谢……”话没说完,她声顿了顿,因为她发现刘征脸色极其复杂,她硬把那几个字吐出来,“二殿下。”刚才若不是刘征拉了她一把,她脑袋砸在了地板上,怕就不只是胸口疼一下了。   车厢里的气氛顿时有些怪异,一时间,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直到半个时辰后,赵菀玉掀开车帘一看,再过两条街就是公主府了,她叫了声二殿下。   虽然是第一次和一个男人那样接触,赵菀玉方才有点尴尬,但她性格理智清醒,早就和缓下来了。   “我能不能再给我阿兄送一封信。”   刘征似也没将方才的尴尬记在心上,闻言他侧头看向赵菀玉。   “距离上次收到信,已经是二十多日前了。”赵菀玉说。   刘征定定地看了赵菀玉片刻,淡淡说道:“可以,明夜放在窗台盆栽下。”   赵菀玉道了一声多谢,这个时候马车停下,赵九声音在车辕处传来,“殿下,菀玉公主,到了,不过……”他声音停祝   赵菀玉在车上呆了半个时辰,力气已经回来了很多,她掀开车帘,还未下车,就见她公主府门大开,公主府的管家李管家站在大门口,门口还站了好几个仆人,脸色都不大好。   她踩着凳子下了马车,门口动静惊动了公主府门口众人,李管家发现陌生马车出来的竟然是赵菀玉,猛地从门口跑下来,语气激动:“公主,你可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   李管家是她父皇给她安排的人,平日里虽然尊重她,但主仆二人从未交心。   “这是怎么回事?”虽然现在过了子时,但今夜灯会,她晚些归来并不奇怪。   李管家说:“一个时辰前,顾公子在巷子里看到公主府空荡荡的马车,便使人来府上问,得知你没回公主府,担心就出事了,就立刻告知了洛城令,如今正在满城寻人。”   说到此处,李管家扭头看向旁边的仆人,“既然公主回来了,赶快放烟花,通知大家。”   有小厮应诺,立刻放了烟花。   李管家又看向菀玉问,“公主,这一个多时辰您去哪儿了?”   赵菀玉本意是不想闹大此事的,因为经过今晚,刘培应该不会再对她动手了,但此事都已经惊动了洛城令,派了那么多官兵寻她,想必没办法如她所想就这么算了,“有人找我说了会儿话。”   “那公主的马车……”李管家说完,目光往旁边一转,这才发现赵菀玉背后的刘征,他一惊,赶紧行礼。   刘征扫了他眼,然后准备和赵菀玉道别,就这个时候,巷子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扭头就看见最前面的男子穿一身淡青衣衣袍,来人神色慌张,直到看到他身侧的赵菀玉,慌张顿消了一大半,快步上前。   “菀玉公主。”顾淞行了个礼,但眼神一直直直落在她身上。   “顾大人。”   顾淞打量了她几眼,确定她无碍,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菀玉公主,你的的马车怎么被遗弃在春云巷里?你出什么事了?”   赵菀玉简单地说:“我无碍,只是太子请我去说了一会儿话。”   “太子?”   赵菀玉嗯了一声,“后来又遇到了二皇子,二皇子顺路,便送我回来了。”二皇子府的确顺路,这条路往前后再往右拐两个路口,就是二皇子府。   听到赵菀玉这么说,顾淞这才注意到赵菀玉身边的人是刘征,他拱手行礼,“拜见二殿下。”   刘征淡淡地嗯了一声。   今夜分别时,顾淞还是个朗月清风的贵公子,今日折腾了这么一个半时辰,贵公子的头发和衣裳都有些乱了。赵菀玉真心道:“顾大人,你今日也辛苦了,我既然无碍,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顾淞想也不想便说,“我不辛苦。”他话落,两只眼睛深深地望着赵菀玉,“你没事就好。”   虽然贵公子狼狈了,但狼狈的贵公子有狼狈的俊美,尤其是他双眼还像一汪神潭,要把眼前的女郎望进去。   “我先走了。”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赵菀玉侧过身,此时时间的确不太早了,就想要刘征道别,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就只看到刘征冷漠转身离去的背影。   “菀玉公主。”顾淞又叫了她一声。   她只好把视线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   马车缓缓驶出这条巷子,就在要彻底走出前,一只手微微掀开车帘,只见不远处,那男子微微低着头看着身前女郎,女郎也抬头望着他。这幕场景忽然和灯会上重合,刘征额头跳了跳,猛地放下车帘。   一盏茶后,马车停在二皇子府门口。   刘征从车内出来,他一出来,赵九就发现自家殿下的脸色又臭了起来,他把脑袋放低了点,陈管家看着自家殿下去了浴室后,问跟着他出门的赵九,“今夜发生什么了,殿下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时间已经的确很晚了,刘征沐浴洗漱之后便躺在了床上,平日这个时间他已经睡着了,但今夜花了好长时间才入睡,而睡着后,也不安稳。   刘征知道他又做梦了,只是今夜却不是那个绮丽的梦,而是……他皱了皱眉,望着首饰摊前的两个人。   “菀菀,这个簪子好看吗?”那个男人说。   被他叫菀菀的人看了看那簪子,点头说:“不错。”   顾淞微笑着说:“那为夫替你戴上。”   赵菀玉闻言,头向他那处偏了偏。   刘征眼睛倏地睁开。 第12章 病重   刘征按住胸口,这个地方好似被一股难以愉悦的酸涩占据,他回想那个梦,那个梦境极其真实,真实的像他亲眼所见。   又一天亮,自家殿下没有按时起床,陈管家推开房门进去,就看到男子微微低着头,浑身被一种低沉氛围所包围,陈管家叫了他一声,果不其然,又看到一双通红的眼睛。   与此同时,东宫。   齐后早上起来就听说了菀玉公主昨夜被太子请去说话的消息,洗漱后就立马去了东宫。   刘培站在齐后面前,看着比他矮一个头的齐后,低声道:“母后,儿臣起初是有……歹心,但后面儿臣想清楚了,并未对菀玉公主做什么,就放她离开了。”太子昨晚回来想起来其实是有后怕的,若是真的因为一点美色,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未免太不值得,当然他也不可能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所以最开始还是用歹心来形容自己。   齐后眼神直直地望着太子,过了一会儿才说:“把事情具体说一遍。”   太子便说了,只是没说中间是赵菀玉提醒他的那段话,而是他忽然间想到了,最后以刘征到来收尾,其实他也庆幸,后来离开别院才发现不只是刘征,顾淞还找了洛城令来寻人。   “你说刘征来寻人?”齐后听到这儿眉梢一挑。   “是。”   齐后蹙了下眉,顾淞喜欢赵菀玉几个月前她就能窥见一二,尤其顾淞也没想瞒着此事,但刘征,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做这件事。   因为昨日赵菀玉平安归来,此事并未闹大,齐后警告了刘培一番,这才带着一些疑惑离开东宫,离开东宫之后,她脚步微停,吩咐身边的心腹,“让赵菀玉进宫一趟。”她停了下,又说,“过两日这事平息了再让她进宫。”   但赵菀玉过两日不曾进宫,因为她病了,水神节回来的第二天她就开始头疼脑热,第三天陷入了昏迷,这病来的迅猛又急切。   二皇子府的管家自从水神节那日在赵九口中得知了刘征举动,知晓刘征那夜的反常和赵国公主有关,再想到赵菀玉那两次来拜访时殿下的反常之举,便颇为关注赵国公主府。   自然也知道赵菀玉生病了,而病了五日后,自家殿下还是每日行动如常,没有任何表示,陈管家忍不住提醒道:“殿下,菀玉公主病了。”   刘征刚刚收了剑招,闻言瞥了陈管家一眼。   “您是不是要去探探病?”自家殿下日理万机,不一定知道赵国公主病了的消息,身为看着殿下长大的管家,陈管家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他。   刘征拿了块帕子,缓缓擦拭手中冷光森森的长剑。   陈管家凑到刘征身边来,“我看顾淞顾大人,天天都往公主府跑呢。”   刘征擦拭长剑的动作一滞,侧眸望向陈管家,陈管家也没撒谎,顾淞的确是每日都要跑去赵国公主府,不仅如此,他还带了好些名贵药材,若不是必须上值,怕是整日都要留在公主府。   陈管家想了想,他家殿下出生高贵,品貌不凡,是时间少有的如意郎君,但这些比上顾淞,一点优势都不占,世家源远流长,顾家更是绵延数千年,而且人家容貌也是霁月清风,最要紧的是,性子温和,这点就比他家殿下别扭清冷爱臭脸的性子竞争力强太多。   思及此,陈管家发现自家殿下在掠夺女郎芳心一事上竟然不占优势,他一皱眉,正想传授殿下一些手段,就见自家殿下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大步往前而去。   陈管家赶紧追上去。   可惜他圆圆胖胖的,疏于锻炼,怎么比得上他家殿下两条大长腿,眼看他家殿下已经步入房间,并且哐一声合上房门,累的直喘气的陈管家双手扶住腰,同时也开始怀疑是不是分析错了,正常男子听到自己心上人病重,哪怕是只有好感也不会这么无动于衷埃   正想着,刺啦一声,紧紧闭合的房门重新打开,陈管家直起腰,就见自己一袭黑衣的殿下从房内走出,薄唇抿的紧紧的,片刻后,在自己跟前立定。   刘征垂着头望了他许久,才冷冷地问出一句话来:“她病的很重?”眼眸依旧是一片漆黑,瞧不清里面的内容。   “是的。”陈管家叹了口气,“本来是林太医去看诊的,但昨日太医院正和王太医都去了公主府。”太医院正和王太医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两位大夫。   话说完,陈管家看着自家殿下脸色忽地又难看了点,他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不过今早太医院正和王太医就离开了公主府,情况应该好转了。”   这一句话落,就见刘征又倏地转身,往房间里走去。   约莫到了黄昏,一直守在院门的赵九听到门内传来一道声音,他推开门,利落地走进去,“殿下。”   刘征立在八宝阁的架子前,抿紧唇问:“赵青送信回来了吗?”   赵青是五日前他安排去给藏在朱家沟的赵锡林送信的人,赵九摇摇头,“未曾。”   刘征沉默了会儿,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天色黑了,月亮升了起来,皎洁的月光从打开的窗牖射进来,给未曾掌灯的房间里镀上了一层银辉。   刘征坐在胡椅上,手搁在旁边的方桌上无意识轻点,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抬起了头,暗夜中,一道黑影飞快地从窗户跳了进去。   刘征还没进入那间不算陌生的屋子就皱了皱眉,因为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香,他推开窗跳进去,一点动静也没发出来,他先看见了坐在脚踏上睡着的月见,他眉心一拧,然后他抬起头,这次和上次来不一样,上次床头只垂了一颗取光的夜明珠,这次挂了两颗,两颗的光更清晰,他能看见赵菀玉苍白的脸色,不仅仅是脸色苍白,而且下颌似乎也比几日前见到她消瘦了许多。   他拧着眉立在床头,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嘴唇忽然动了下,吐出个含糊低哑的字,“渴。”   刘征没动。   等了一会儿,床上的人似乎不大舒服,秀气的眉皱巴一团,“渴。”   刘征转过身去桌子上倒了杯水来,他坐在床前,把赵菀玉扶起来,一扶起来他唇瓣抿的更紧,已是深秋,屋子里放了好几个火炉,足够温暖,所以床上的人只穿了单薄的寝衣,他能感受到这寝衣之下瘦弱的骨。   他把水杯凑到赵菀玉唇间,水杯微微下倾,只刘征伺候人的动作实在不熟练,水杯往下一倾,就有水滴沿着她的唇角往下滑落。他想收回水杯,但唇瓣一接触水,赵菀玉即使在昏睡中也下意识张开了唇,刘征不好收回水杯,只能见她一边喝水,一边有水从她的唇侧往滴落。   幸好,几口后,赵菀玉就停止了动作,刘征连忙将水杯放到一处,然后伸出手指抚去赵菀玉唇角的水珠,只这个时候,闭着眼的女郎眼睫轻轻颤了下,之后就睁开了。   刘指腹正在抚去她脖颈的水,不期然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他微怔,赵菀玉也怔了怔,她目光环绕了一圈,确定这是自己的房间后,才迟疑地张嘴,嗓音喑哑难听,“二殿下。”   刘征收回手,把赵菀玉她脑袋搁在枕头上,神色冷静如常,“嗯,是我,你好好养玻”   话说完,他就站起了身,走到窗口跳了出去,赵菀玉病中反应慢,她看着刘征跳了出去,又觉得自己脖颈处凉飕飕的,她一伸手,摸到了几点湿润,她伸长脖子往窗口看去,窗口紧闭,房中也没有别的男子。   甚至第二天醒来,赵菀玉想到昨日迷糊醒来的那片刻时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个梦,刘征真的来过吗?   赵菀玉这场病来的猛烈,但开始好转之后,四五日也就大好了,这日天气好,赵菀玉在院中散步,这个时候,忽有嬷嬷进禀道,“公主,顾大人来了。”   月见听了这话,立马看向自家公主,就见公主对那嬷嬷道:“请他回去吧,就说我不想见人。”   那嬷嬷一愣,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了,说了声是。   月见嘴皮子动了动,直到赵菀玉回了房,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之后,月见才小声问,“公主,你拒绝顾大人的求见是不是太生硬了。”   赵菀玉拎起茶壶倒了一杯热水,闻言看向月见,月见在她身侧低声道:“我们在齐国,还是需要别人的庇佑的。”月神节那日她清醒过来后才知道自己和公主是被太子殿下所绑,而顾大人发现他们马车遗落在外,便立刻寻人满城找他们,若不是顾大人喜欢公主,哪里会做到这种地步,既然这么喜欢,哪怕公主不喜欢别人,也可以处好关系,以备不时之需。   而且这次公主重病,顾大人每天都往府上跑,公主就算说一句身体不适,不便见人,也比那一句不想见他要好得多。   赵菀玉脸色冷静,一点也没被月见说动,“我既不能回报他的感情,就不会继续和他走近。”水神节的次日,她备了厚礼感谢他。前日她身体大好,他来府她也郑重道过谢,这之后没必要见面了,她不想给他丝毫能接近的信号。   “可是,公主,我们现在危机四伏……”月见不死心道。   赵菀玉抬头看向她,微笑着说:“我就算想活着,有些事也是不能做的。”   月见还想说什么,但又把话咽了回去,她跟了公主这么多年,知道公主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你可以说她心冷,因为其实除了赵锡林,公主应该不曾把任何人放在心上,也拒绝别人的靠近,但也可以说她心善,她做事底线很高,遇见能帮的事也会帮一帮,但总体来说,公主拒绝任何人太过于靠近她,哪怕是跟了公主六年的她。   思及此,月见不想说那些不太开心的事,她换了个话题,道:“公主,这几日洛城来了戏班子,可有趣了。”   赵菀玉捧着茶杯轻抿了口,并不关心这个戏班子有多有趣,但还是给面子的问了一句怎么有趣。   月见道:“那个戏班子能大变活人,能把活人变消失,还能把狮子变成人的,人变成狮子的。”   听到这句话,赵菀玉喝茶的动作停住,她抬起头望着月见,重复了一遍,“大变活人,把活人变消失?” 第13章 事发   “在哪个地方表演?”赵菀玉问道。   翌日,赵菀玉就带着月见去了城北见阳楼,这个戏班子会在洛城停留一个月,而这一个月的午后,都会在此处表演。   的确如月见所说,有大变活人的戏码,技师在台中央放置一个一人高的空箱,然后会请人入内,合上箱盖之后,罩上黑布,几个呼吸后,掀开黑步打开箱盖,箱盖里的人就消失了,而就在满座哗然中,刚刚那个消失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技师说:“这次没把她变太远,明儿变到城外去。”   第二日来的时候,那个人从箱子里消失了,但没有再出现,说是去了城外,而晚上就有人说,今中午,有人在城外见到了见阳楼的那位女郎。   月见得知后忍不住轻声道:“那个法术好神奇,我们……”她放低了声音。   已是入夜,赵菀玉把头上的簪子拔掉,摇摇头说:“那个戏法不神奇。”   月见:“嗯?”   赵菀玉又去看了两天,把狮子变女郎,女郎变成狮子也看了一遍,然后就告诉月见,她们明日不用来了。   “为什么?”月见问,这个见阳楼是两层楼,一楼是大堂,堂前是厚重圆台,也是戏班子们变戏法的地方,她们坐在二楼,二楼是一个又一个小包厢,小包厢窗户大开,视野广阔,赵菀玉收回视线,对月见道:“这戏法利用的还是速度技巧光线和声音。”   赵菀玉在第一次听月见说大变活人的时候,虽然知道不大可能是将一个人真的变不见,但心底忍不住还是有几分期待,万一就是如此呢。但这四天观察下来,人高的木箱子里应该有暗门,人可以藏入暗门之后,常年练习杂技的女郎身形清纤瘦,肢体灵活程度远胜常人,只要有小小的一个空间,应该就能把自己塞进去。箱门打开,瞧不见人影,而她应该还有双胞胎姐妹,另外一个双胞胎姐妹再从门外走入,或者早就埋伏在城外,至于狮子变人,应该也是利用的什么机关,狮子或者人应该也藏在木箱某处,不曾真的消失。   当然也不是什么都没学到,光线暗门有时候很容易引起人的视觉盲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暮色四合,今日的杂技已表演完毕,见阳楼中的人潮慢慢散去,等人潮散了泰半,赵菀玉走出包厢,刚一厢门,就看见旁边厢门站着的顾淞,顾淞见赵菀玉看来,上前几步,叫了声菀玉公主。   赵菀玉微微颔首,往前面走去,顾淞见状,赶紧跟上来,但她没和赵菀玉并肩而行,而是落后赵菀玉一步。   赵菀玉脚步稍微顿了下,但还是没停,面无表情地下了楼梯。她在见阳楼看了四日戏,除了第一日,每日下午都能碰到顾淞。可顾淞除了寒暄两句,再未曾有其他举动,就比如说他现在走在她后面,但要出见阳楼都走这条道,她不能说他跟着他。   赵菀玉心里有点烦,因为顾淞行为未曾逾越半分,而且若是她有难,他两次出手相帮,可她拒绝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见阳楼东西两侧,各有一条楼梯上二楼,赵菀玉走的是东侧楼梯,刚步下一楼,就望见对面楼梯也下来一个人。对方似乎也看见了她,眼神微凝,目光从她和身侧的顾淞扫过,未等赵菀玉和刘征开口,顾淞瞧见刘征,微微拱了拱手:“二殿下。”   刘征神色淡淡的,似乎并未意外能在此处遇见她两人,目光扫过两人后,就要往门口而去。   赵菀玉见状,赶紧叫了声二殿下。   刘征脚步停祝   这几日除了每日来见阳楼看戏,赵菀玉每日清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窗口盆栽下方检查有没有赵锡林的信,上一次,六日就收到了来信,这次都快十日了。   “菀玉公主有事?”刘征问。   顾淞在此,赵菀玉不好说的太明显,她只好用眼神示意刘征,但刘征声神色冷淡,赵菀玉见状只好直接道:“二殿下,可否借一步说几句话。”   她今日穿了条淡青色的裙子,色泽清雅,襦裙领口绣着翠竹纹,而她身侧的男子也穿着淡青色的长袍,只是他的淡青色比她略深了点,而且,他的袖口也用银线绣了两只竹子。他站在她旁边,好似两人是心有灵犀。   刘征抿了下唇:“菀玉公主有话直说,我今日还有要事在身。”   这话没在赵菀玉的意料之中,她微愕之后就知晓今日是不可能问一下那封信了,只好摇头道:“无事。”   刘征一听,便立刻转身离去了。   顾淞见状嘴唇动了动,有心想问一句她方才想要对刘征说什么,但想到赵菀玉疏离的态度,顾淞还是没问出口,出了见阳楼,目送她上了赵国公主府的马车,顾淞在原地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握紧了拳头。   他身边的小厮想到这段时间大人对公主所做的点点滴滴,忍不住道:“大人,那赵国公主虽然颇有姿色,但爱慕你的女郎多入过江之鲫,你……”   话还没说完,就止住了,因为顾淞扭过了头,温和的神色尽消,里面只有冷厉。   赵菀玉回了赵国公主府,然后第二日午后,她去了二皇子府,她是不想和齐国任何人扯上过于亲密的关系,尤其是处在权势旋涡中的人,可赵锡林的消息,她必须要知道。   不过可惜,今日运气也不大好,刘征没在府中,等了一个时辰他也未曾归来,赵菀玉思索后,便笑着对陈管家道:“那麻烦陈管家帮我问一下,二殿下是否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   “东西?”陈管家不解。   赵菀玉嗯了声,“比如信件一类的的东西。”   陈管家还是不了解,不过他圆圆的眼睛笑着表示,“老奴会把这两句话带给殿下的。”   赵菀玉道了谢离开二皇子府,陈管家既然答应了人家菀玉公主,是以刘征晚上回来的时候,陈管家先说了菀玉公主今日来府上了,又才道:“殿下,菀玉公主还让老奴问一下,你是否有什么东西要交给她?”   “比如信件一类的。”   刘征正站在屏风后换外衣,闻言瞥了下书桌,隔得距离远远的,隐约能看见桌上封了火漆的信封,他唇瓣微抿,系上腰带,冷冷地说:“没有。”   陈管家嗯了一声。   翌日天未微亮,赵菀玉醒来,就先检查了下自己窗户前的盆栽,可依旧一无所获。她穿着素白的寝衣搓了搓肩膀,有些狐疑,若是陈管家昨晚把她所言告诉了刘征,刘征应该懂她的意思,这么多天过去了,她的回信应该送回来了,难不成出什么事了。   思及此,赵菀玉又去了二皇子府一趟,只可惜刘征是个大忙人,依旧不在府中,而经过她的观察和询问,陈管家也的确如事把她交代的话告知了刘征,只是得到了没有的答案。   赵菀玉决定明日改装一下,晚上去二皇子府门口赌一堵刘征,这事她必须要问清楚。   而这日,刘征从外头归来,听说赵菀玉又上门来了,他坐在书桌前的动作一滞,过了片刻,目光落在被压在书籍最底的信上。   他目光死死地看了它好几眼,最后缓缓将它抽了出来。   今夜月色暗淡,不过即使在昏暗里,那个影子也动作利索地将那封信塞入了盆景之下,只是等他转身的时候,他又把信抽了出来,然后推开紧闭的窗牖,跳了进去。   赵菀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发现似乎有人在床头盯着她,她睁开眼,待看清来人,本来还些惺忪的双眼立刻恢复清明。   见她醒来,刘征上前两步到床头,伸出手。   赵菀玉看到他手上捏着的那封信,神色一喜,立马伸手接过,因为有点激动她伸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刘征的指腹,刘征在深夜里行走,指腹冰冷,赵菀玉则待在温暖如春的卧室里,指腹温热,只是她手指不小心碰到的时候,却是滚烫的,他猛地收回来。   不过赵菀玉的激动,只是瞬间,她接过信之后,抬头问道:“二殿下,你今日还有何事?”若只是送信,放在窗口即可。   刘征卷翘的睫毛垂下,两只漆黑的眸子盯着赵菀玉,半晌后,他忽地出声:“离顾淞远一点。”   赵菀玉微愕,他大半夜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   “刘琦心仪顾淞,且她心思深沉。”刘征声音在寂静房间轻轻响起。   五公主喜欢顾淞?赵菀玉瞬间回神,她本以为刘琦原来在晚宴上助刘培一臂之力,是和刘培有何交易,原来是因为五公主喜欢顾淞,当时顾淞虽未在洛城,但她初来洛城之时,他就表现出了好感。   “多谢二殿下告知。”赵菀玉道。   刘征又瞥了她一眼,然后飞快地转过头,离开了赵菀玉的房间,见刘征离开,赵菀玉打开信,这封信是赵锡林亲自写的,养了快两个月,他的腿伤应该已经痊愈了,她去信里面告诉他,若是伤好,早些离开齐国,不过这封信中表示他伤的确已好,但她在洛城,他不可能独自一人离开齐国。   赵菀玉在信里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没想到还是这个结果,她心里骂了一声蠢货,他留在齐国又能做什么,万一她逃不掉,他能跑也是好的。   想到赵锡林,向来冷静理智的赵菀玉难得失眠了,天刚蒙蒙亮,就从床上起来了。   而与此同时,凤鸣宫。   齐后昨夜处理完朝事已近丑时,躺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起床了,看见眼底的青色,她使唤宫女用粉遮一遮,这个时候,有宫人入内,小声低语了几句。   齐后脸色微变。   梳妆完毕,她就把那个侍卫宣了进来,那个侍卫行了个礼,然后低声道:“娘娘,昨夜属下已查明,容波湖下的确有条暗道,直通城外。” 第14章 暗室   侍卫发现密道也是偶然,两个多月前赵国皇子落入湖中,遍寻踪迹不得,寻常情况,必无生还之机了,但贵为皇子,一直有人搜寻。   虽然最近湖边搜寻之人不足最初一二,但就是那么巧合,昨夜一游船侧翻,救人的侍卫偶然发现了河下密道。   容波湖存续虽有数千年,但早些年湖泊面积狭小,这一百年间雨水丰沛,湖面逐渐扩加,那条密道年久破旧,应该修建有数十年之久了。   齐后派人悄悄去验证侍卫所言,午后亲信归来,确保那侍卫所言无误。   容波湖的密道距离赵菀玉当初落水的地方不足百米,齐后放下手中的奏折,嘴唇轻轻往上翘了翘,“本来我还在想怎么找一个机会,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午后,赵菀玉正在府中看书,月见匆匆进来,“公主,不好了,刑署来人了。”   刑署乃是齐国掌刑罚之官署,正常情况刑署之人不会来赵国公主府,赵菀玉放下书去了大堂。齐后掌权后提拔女子为官,虽女子为官者不足男子一二,但许是今日来的是赵国公主府,刑署来的是位女官。   “菀玉公主,在下奉齐后之命,请你和下官去一趟刑署。”王许芝穿着紫色典司官府道。   赵菀玉神色平静,冷静地问:“敢问王大人,我所犯何事。”   “公主去了便知。”王许芝脸色冷漠,不近人情。   月见神色慌张地扯了扯赵菀玉衣袖。齐后是齐国的最高掌权人,她让她去刑署,看来这刑署非去不可,赵菀玉安抚地看了月见一眼,“不要担心。”   “可是……”月见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放心。”赵菀玉苍白无力的安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在她国,性命自然是垂危的,赵菀玉一直以来早有准备。   她跟着王许芝去了刑署,但没去办案的官署,王许芝直接带着她去了旁边的刑狱,并且给她安排了一间牢房,这间牢房四周都是石壁,石墙高约十丈,近墙顶的一侧有两个巴掌大小的窗户,可小窗户用黑布包裹,根本给不了石牢一点光,全靠墙壁上几盏烛灯取亮。   王许芝将赵菀玉押入此地,一个字不留,便转身离开,来的一路上,赵菀玉旁敲侧击,明示暗诱了这位王大人好几次,她始终守口如瓶,此时她要离开,独留她一人在此地,赵菀玉也未曾叫住她,因为她知道叫住她也无用,她不会回答她一句话。   审讯里有一招,攻其心智,茫然糊涂之下押入大牢,无声无光无人,独留一人,很容易令人胡思乱想,从而扰乱心绪,审讯起来,更加事半功倍。   王许芝一离开,厚重关门声传来,顿时间,孤寂石牢里只剩下她一人,石墙厚重,这扇门不仅隔开了她与人的距离,也听不到丝毫的声音。她吸口气坐在石床上,若是赵国勾结郑国一事事发,她们不必如此守口如瓶,应该有其他事,而她在齐国唯一做过的错事就是……就是利用容波湖暗道逃跑。可此事不但有她扫尾,刘征也帮她消灭了所有证据,若真是此事,齐后应该无法奈何她。   可若是齐后真的动了杀心,是否有证据,根本不重要。   石墙上的蜡烛,不知燃烧了多久,一根一根全都灭掉,顿时间,本就寂静可闻的暗室一片漆黑,赵菀玉微微坐直了脊背。   黑夜和寂静里,时间流逝变得极为漫长,赵菀玉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哐刺一声,对面石墙两石砖大小的暗门被拉开,一缕暗光被透进来,赵菀玉长时间不见一光,哪怕出现的那光极为微弱,她也下意识偏了下眼,眼见那人如过去二十次一般,放下米粮,就要合上暗门。安静的石室里,赵菀玉出声了,声音喑哑微颤,“什么时候我能出去?”   狱卒送了二十来次饭食,还是初次听到菀玉公主问话,那日她看着这位公主被关入暗室,她神色冷静,看起来应该能在暗室里熬些日子,不过这是公主,养尊处优,她本来以为她送上十次饭食她就会忍不住过开口。没想到熬到了二十次,不过最开始看押菀玉公主时,王大人就提醒过不能和她有任何交谈,不能回答她任何问题,所以猛地一下合上暗门。   又是一片黑暗,屋中央的人僵硬了下,许久后,她目光往周围环绕了一下,依旧看不清周围有没有人观察她,她身体微微颤抖地抱紧了膝盖。   这是第二十一次送饭,她被关了多少日子,她不确定,但应该是五日或者六日,时间不太长,但是对于普通,甚至稍微理智冷静一些人来说,长时间的黑暗容易使人觉得时间漫长,而那狱卒三个时辰左右送一次饭很容易令人觉得过了一两日,关了这么久,只有些聪明镇静的她应该受不住了,开始崩溃。   赵菀玉清醒的分析道,分析完她抬起头,入目一片漆黑,她忍不住用齿尖咬了唇,血腥气传来,她心跳逐渐平稳。   和漆黑的暗牢相比,明亮的光照耀着昭阳宫金灿灿的宫顶,齐后刚刚见完了一位大臣,这位大臣退下后,旁边的女官低声道,“娘娘,二殿下来了。”   齐后闻言,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让他进来。”   刘征拜见齐后说的是器械局改造一事,不过此事话罢,他不曾离开。   齐后坐在凤椅上,微笑着问:“老二,你还有事?”   “容波湖密道一事,无法证明菀玉公主知晓,儿臣好奇娘娘打算如何处置她?”刘征倒也直接。   容波湖密道事发,赵菀玉被羁押后,刘征提起当初寻到菀玉公主的情况,一切无懈可击。齐后脸上笑容微敛,眼睛一错不错地落在刘征面上,似乎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老二怎么关心起这件事来了。”   冬日已至,阳光温柔,刘征比夏日里白上许多,他黑眸清锐,身形笔直,嗓音低沉悦耳,“赵菀玉毕竟是赵国的公主,此事有关两国邦交。”   齐后从凤椅上起身,缓缓走向刘征,闻言漫不经心地笑了下,“赵国,一个弹丸小国,就算赵菀玉身死,也不敢对抗齐国。”她走到刘征身侧停下,望着他语重心长地说,“反而我们可以用此事,看看诸国对赵的诚心。”   刘征不言不语,只盯着齐后。   他眸子幽黑,气势冷然,常人被他如此直直盯着,总是容易觉得无所遁形,齐后只笑了笑,“此事你就不要管了,我自有主张。”   刘征眼眸垂下,半晌后应了声音是,这才退了出去。   等刘征离开,齐后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她问了旁边女官,“这两日顾淞没来?”   刚提到顾淞,两个时辰后,顾淞就来了昭阳殿,其实他不过齐国五品官,于齐后而言,可谓是官卑位小,但世家绵延千年,朝堂之上,半数出于世家,顾淞是顾家家主嫡子,且聪颖能干,而其嫡长兄身体孱弱,若是不出意外,他未来定是顾家执牛耳之人。   “请顾大人进来。”齐后看完手中信函,才对宫婢吩咐。   顾淞穿深紫色官服,眼下略带青乌,神色憔悴,来之后倒是将目的说的清清楚楚,“娘娘,臣是为赵国公主一事而来。”   齐后唔了一声。   顾淞道:“并无证据能表明赵国公主知晓容波湖密道一事,也无证据可表明赵国公主利用暗道逃跑。”   昭阳宫里窗牖大开,灿亮的光线自外射入,落在齐后温婉动人的面庞上,她没接顾淞之言而言,而是道:“我有两件事,不知顾大人可否做到。”   顾淞眼皮子猛地一跳,明白了齐后的意思,“娘娘请讲。”   齐后便把那两件事说了出来,顾淞一听,面色微白,齐后也不多言语,只是道:“我知此事不是小事,顾大人不妨好好想一想。”   “臣……”   齐后微笑着问:“顾大人现在就要给我答案了吗?”   顾淞唇瓣微动,如是数次,他行礼道:“臣告退。”   顾淞一离去,守在昭阳宫内齐后的心腹女官蹙眉道:“娘娘,那两个条件顾淞就算想答应,他父亲也不会答应的。”虽然顾淞应该是顾家未来家主,但如今不过五品官职罢了,齐后两个条件,一是让顾家腾出吏署两个官职,然后则是将手中矿山奉上一座。顾家之所以能是世家之首,除了朝内子弟众多,就是手中三座银矿。   齐后当然知晓,她拿起龙桌上未曾批阅的奏折,道:“容易做到的事,如何能看出赵菀玉在他心中的地位。”   接下来的两日,齐后让人密切关注顾淞,在他提出要求的次日,顾家父子产生了不愉快的争执。   齐后站在窗口,已是初冬,即使正值正午,阳光射进来,带来的暖意也极有限,她看了一会儿齐宫威严肃穆的房檐,侧眸问:“二皇子最近可有动静?”   “未曾发现。”   齐后感慨道:“你说他是藏的好,还是根本不在意?”   女官听了这个问题,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齐后没等到她的回答,也没强求,只望着窗外枯败的树枝道:“赵菀玉怎么样了?”   “前日起,开始有些崩溃了。”女官道。   “前日?”齐后喃喃道,那就是在漆黑暗室中关了六日后,她轻声夸了一句,“是个不错的女郎。”   女官跟了齐后十年,齐后虽未明言是何意,女官倒也清楚,那间暗室,黑不见光,悄然无声,仿佛天地之间独你一人,而且那位菀玉公主还不知是何事要被关到何时,这种情况,人本就易心绪涣散。而她命人两三个时辰送一次饭,可被关的人不知道几时送一次膳,黑暗和寂静中,时间更会因此被拉长,可能外头只过了几日,但室中人会漫长的觉得过去了一两个月。   赵菀玉能坚持到第六日,才略微有些崩溃,已是很难得的女郎了。   毕竟上一个被关六日的人出来,就已经有些疯癫了。   “明日往她膳中下些药吧。”齐后扭过头道,“下些令她染病的药。”   “诺。”   翌日,狱牢中传来消息,菀玉公主身体孱弱,受不了牢狱之苦,已然病重,齐后得知这个消息后,便派太医诊治,太医诊治后说,菀玉公主身体虚弱,狱中湿寒凄苦,不适养身,反倒容易加重病情。然而齐后听完太医回禀后,倒是没有其他安排,大有赵菀玉是死是活,看她造化之意。   这个消息传开后,齐后果不其然等来了顾淞,昭阳宫大殿内,顾淞立在距齐后五米开外的汉白玉地板上,道:“娘娘,吏署陈谷两位大人年事已高,欲辞官归乡。”   齐后是个聪明人,顾淞这句话一出,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两个条件他只能允诺这一个,吏部陈谷这两个人,谷贵平官职不高,不过六品,但陈安是从三大臣,掌五城核评,倒也算手握小权,这个条件,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她垂下眸盯着他,意图看清这是顾淞心中赵菀玉的位置,还是他想表露出来的她占有的位置。   “顾大人的诚意就只有这些?”   “这就是臣的诚意。”顾淞微低着头说,顾家嫡脉长大,他不是蠢货,在意的东西可以表露在意,但底线如何不能随意让人知晓,否则软肋为人所执,岂不是任对方为所欲为。   齐后笑了声:“我明白了。”   顾淞告退后,齐后捏了捏眉心,女官见齐后神色露出疲惫,上前力道适中地替她按摩穴位,齐后闭上眼,过了许久后,轻声吩咐道:“明日,可以把赵菀玉送回公主府了。”   女官按摩头部的东西慢了一瞬,“娘娘,二殿下的心思你不试了?”女官知晓从顾淞愿意用吏部两个官职换赵菀玉之后,就不会杀她了。赵菀玉在顾淞心中颇有几分分量,杀了他反倒容易让他偏向二皇子,虽然说人和人之间的合作要谈利益,但娘娘用铁血手腕固住自己的权利之后,做事手段变得温和不少,不必结的怨不要结。但现在放了赵菀玉,会不会为时过早。   齐后双眸睁开,看着女官,轻轻扯了下唇:“顾淞对赵国公主痴心一片,我大为所感,意欲赐婚。”   与此同时,暮色四合,烟霞在天际处堆积,彩色的光从千家万户的门扉缝隙投入,可有些地方,依旧一片昏暗。   二皇子府最受刘征倚重的谋臣脑袋有些疼,他瞥了眼立在昏暗里的那个背影,低声道:“殿下,刑署乃齐后一首遮天,我们的人在其中,用处极小,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挪出来,难度不低。”   那个背影依旧伫立在黑暗中,没有开腔,也没有移动。   谋臣又道:“而且风险太大了,就为了一个……”他迟疑了下,还是说道,“女人,不大值得。”   那个黑影终于将脸转过来了,不过因为立的那块地方太黑了,谋臣也瞧不清他的脸色,他心中忐忑,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他的唇动了下,“你先出去吧。”   “殿下……”   “出去。”他声音沉了几分。   那谋臣应诺,只好退了出去,等他离开后,刘征继续立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塑。 第15章 赐婚   刘征思绪翻飞,只在想一个问题,对于齐后来说,赵菀玉到底是生能给她带来的利益大还是死。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年轻郎君的面庞浸泡在黑暗里,手指蜷缩。   就现在的情况,活着的赵菀玉用处更大。   可万一未在他的预料中呢?   刘征难得有些举棋不定,这是十九年来他少有的犹豫踟躇,而当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僵在了原地半晌。   最后,他下了一个决定。   只是还没等他加重活的赵菀玉价值更大的筹码,齐宫里先传出一个消息,齐后已查明,容波湖暗道赵国公主并不知晓。   刑狱中,暗室石门大开,四周烛台一盏一盏被点燃。赵菀玉浑身无力,意识昏昏沉沉,感觉到光亮,她竭力掀开一点眼皮,入目是一张温婉的脸带着疼惜。   她呆愣了好几瞬,才反应过来这是齐后,虽然意识模糊,还是要挣扎着坐起。   齐后伸手扶住她,眼底尽都是怜爱:“好孩子,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我已经查明,你并不知晓容波湖暗道一事。”   赵菀玉神色虚弱,低声吐出几个字,“皇后娘娘。”   “好好休息,我派人送你回公主府。”齐后说完,就有个结实健壮的仆妇上前抱起了她。   赵菀玉很想分辨现在的处境,然而抵不过身体的昏沉无力,很快就晕了过去。她只感觉自己换了个地方躺着,这个地方不是暗无天日的禁狱,身下的锦被柔软,鼻间空气没有潮汽,隐约之间,好像还有一道幽沉的眸光落在了自己脸上。   面颊还有一点点痒,像是羽毛拂过,又如柳枝轻扬。   她想伸出手挠一挠,可惜全身酸软,手臂抬起的力道都无,于是只能蹙着眉忍受,许是那羽毛柳稍也是有些灵智的,很快就停止了触碰。   赵菀玉皱着的眉头松开,沉沉睡了过去。   她再睁开眼的时候,橘黄光线从门外歪斜进来,看日色已是黄昏。   月见守在房间里,见赵菀玉双眸睁开,神色一喜,“公主……”   赵菀玉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了神,她问月见的声音干涩,“我睡了多久。”   “公主昨日早上回府,现在是翌日黄昏。”月见见赵菀玉脸色惨白,不见一丝血色,言语有气无力,忙道:“公主,膳房里有炖的米粥,奴婢让人盛一碗来。”   赵菀玉没有丝毫饥饿感,但她知道做什么对自己身体好,月见伺候着用了半碗米粥后,酸软无力的身体恢复了丝丝气力,她靠着床壁,问了月见几个问题。   原来距离当初她被王许芝带走已经过了十一日,此刻齐后已还她“清白”,她也因此被送回公主府。   赵菀玉低垂眼睫,望着自己苍白的指甲,轻轻闭上了眼睛。   看来对齐后而言,让她活着比杀了她更好。   赵菀玉到底是不舒服,思绪半晌后,就又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睡梦中,她又感受到那道灼灼的目光,那目光似刃,清锐锋利,可并不带恶意,只是令她觉得灼热。   赵菀玉想睁开眼,可眼皮之力重若千钧,她咬紧牙关奋斗半晌,一丝光终于落入眼底。目光在房间内环绕一圈,除了椅上轻轻打盹的月见并无他人。   她累得重新闭上眼睛。   这场病应是人为,病的太重,好的有些缓慢,但翌日的精神头是比前日要好一些,眼见夜间月见要合窗,坐在床上的赵菀玉忽然撑着床起身,月见见状伸手扶住她,鸦黑的发垂落在细弱肩头,赵菀玉缓步走到窗前,沉默片刻,她扯下半根乌发压在窗头。   “公主,你这是做什么?”月见不解。   赵菀玉笑了下,倒不曾解释,许是有了安排赵菀玉夜间也睡的极好,一觉天亮,冷白脸上带了点薄红,从肌肤里透出血气。她掀开锦被起床,玉白的脚没入棉鞋中,她缓步到窗口。   晨起烟霞弥漫,一缕红光没入窗隙,将那根漆黑的发印染成彩色,她仔细端详位置,位置和昨夜临睡前一般无二,赵菀玉伸手推开窗,深秋冷气和朝阳同时洒在她身上。   月见着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公主,外面冷,小心风吹着凉了。”   赵菀玉回过头,霞光带着艳气落在她侧脸上,凝结成艳丽,可她的脸宛若凝脂,白的透明,晨风吹拂起几缕乌发,仿佛她也要乘风起飞,一瞬间月见仿佛瞧见了清泉映霞,云山花绽,美的动人。   月见不清楚齐后为什么要放了公主,但她忽然想到了一个理由,这么美的人,怎么舍得她轻易死了。   与此同时,昭阳宫。   顾淞是被齐后召来朝阳大殿的,齐后平日里脸色温和,可今日看他的眼神温和里多了善意,顾淞尚未揣测出齐后目的,齐后便笑着直言了,“顾大人,本宫今日叫你来,是想为你做一桩媒。”   “你对赵国公主一腔真心,本宫意欲成人之美,你意下如何?”   顾淞瞳孔骤然一缩,心跳顿时有些不受控制,他微微吸一口气,提醒自己齐后不是普通女人,她要赐婚必然是有所图谋,不可能是单纯的成人之美。   “当然,婚姻是大事,如今菀玉公主正在病中,我也不好直接赐下婚约。”齐后仿佛并不着急他立刻给个答案,“顾大人也不妨回去和你父亲商量一下。”   顾淞眉心微动,他尽可能平静地行了个礼,“多谢娘娘。”不管齐后是想收买他还是别有所图,她给的这个诱饵实在是难以令人放弃。   质女出嫁事关两国,若无齐后首肯,就算他和赵菀玉情深似海,也未必能如愿以偿。   思及此,顾淞心跳有些紊乱,他离开昭阳殿出了齐宫,官署还有事等着他,可他双脚有些不受控地想往另一个地方去了。   刘征正要进宫,刚到宫门,就撞见了踟蹰的顾淞,顾淞瞧见了他,躬身行礼:“二殿下。”   刘征应了一声,见顾淞神情雀跃,他蹙了下眉径直往昭阳宫而去。   他去的时候,齐后正站在龙案旁看画卷,见他到了笑着朝他招手,示意他上前,刘征上前后发现齐后看的是女子小像,且不仅一副,旁边还摊开了好几卷,地上画娄里更是还有十几卷。   齐后笑吟吟地望着他,“老二,你也十九了,你大哥在你这个年龄都有了长子,虽然你还不能娶正妃,但也可以挑选一两个侧妃了。”   齐国的儿郎大多十□□成婚,刘征这样年龄的儿郎未婚的虽不少,但亦不多,更何况他前面的太子十六岁开始议亲,十七岁便迎娶了太子妃和两位侧妃。   虽然五六年前齐后请瑞圆大师给他测命,说他二十岁之前不宜娶妻,可侧妃不同于正妻,若是他不纳妃,他后头刚满十八的三皇子刘泽也不好成亲。   齐后是因此忽然提起侧妃一事?   “老二,你看看这些画像,都是洛城里才情兼备的女子,你喜欢谁,母后替你做主。”   刘征低下头道:“儿臣并无纳妃之心。”   “难道胡家的长女你都瞧不上,她可是有倾国之容。”齐后取出一副画卷,画卷上的女郎姝色无双,她仔细观摩两眼,又摇头道,“不过说起来,胡家姑娘虽美,我还是更喜欢赵国公主……”   刘征眉心微跳。   齐后的言辞还在继续,她感慨地说,“容貌冷丽脱俗,性子安静,和你相配,若不是我见顾淞心悦她,想做个媒,你们倒是是天造地设。”   刘征眼睫倏然抬起,目光锁在齐后身上,“娘娘要给顾大人和菀玉公主做媒?”   齐后颔首,“顾淞对赵国公主一往情深……”话至此处,齐后望着刘征的脸色,似突然察觉了不对之处,她眉头下压,“老二,看你这神色,莫非也对菀玉公主有意。”   她迟疑了片刻,补充了一句话:“你若是有意,母后定然是偏向你的。”   此时此刻,刘征彻底明白了齐后的心思,今日说起纳侧妃一事是为了引出赵菀玉。赵菀玉或许是不太重要的一环,但既然落在了齐后的手上,必要物尽其用。顾淞爱慕赵菀玉,若是他夺人之美,他和未来的顾家家主便留下了龃龉,如果顾淞心中赵菀玉足够重要,那就是夺妻之恨。   顾家为首的世家,齐后和他拉拢多年,始终保持中立,齐后想打破这个平衡。   刘征看着齐后,齐后也看着刘征,她当然是在利用赵菀玉,一个公主而已,若是刘征无意,许配给顾淞,也算是卖了个好,反正赵国远在千里之外,无法再壮大顾家声势。而若是她的老二不舍得赵菀玉,那就有意思了。   齐后笑容愈发温和,“明远,你的心意是什么?”她亲热地叫了他的字。   刘征眸色深深,昭阳宫里的琉璃金玉流光溢彩,大开的十二扇镶铜铁门落进来日光壮阔巍峨,可都无法将色彩染进那两只只有铁珠大小的的瞳仁里,那两颗瞳仁仍然是虹光交辉中的极暗。   “儿臣想纳赵国公主为侧妃。”此时无声无风无叶落,只有他微沉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他的声音碰撞到漆红嵌金四人合抱的立柱,传来细弱回音。   齐后微讶,眼神有些震惊地看着刘征。   刘征垂眸,他清楚齐后的算计。   可赵菀玉生死关头走一遭,他明白了自己的心。 第16章 嫁我   他明白了他的心意,越是抗拒那个梦,他对赵菀玉的关注就越多。   或许还是走另外一条路更好。   或许拥有了她之后,这份莫名其妙的悸动就会消失。   赵国公主府。   早间虽冷,但日头一出来,便暖和起来。   赵菀玉在花园里散步,刚走到一颗腊梅树下,管事来禀告道:“公主,顾淞顾大人来了。”   根据月见所言,她入狱的这些日子顾淞为她奔波不少,她早就猜到顾淞肯定会来公主府,可能是前几日她身体不大好,今日才来了公主府。   赵菀玉换了一身见客的天水蓝长裙,去了花厅。   她尚未走到厅内,坐在椅上的顾淞瞧见她,便站起了身,朝她看来。   “顾大人。”赵菀玉距离他三步之遥时停下,福了福身。   顾淞目光落在她脸上半晌,赵菀玉脸色还有些白,不过刚刚抹了胭脂,此刻看来面色红润。顾淞嗓音温和地问,“菀玉公主,你身体好些了吗?”   赵菀玉颔首,“好多了,多谢顾大人关心。”   顾淞看着眼前的赵菀玉,她应该的确是大好了,再想到刚才齐后所言,他心里有股忍不住的欢喜,他唇瓣动了下。   “顾大人是有话想说吗?”赵菀玉看出了他的踟蹰。   顾淞犹豫了一下,否认道:“未曾。”   顾淞脑子还是很清楚的,虽然他迫切地想告诉她,但他能看出来赵菀玉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应该说不用他看出来,赵菀玉把这件事表露的很明显的。齐后虽同意给他和她赐婚,但她既然不喜他,而且他也看出来了,赵菀玉不大喜欢利用无辜的人,更不喜利用对她好的人,其实她在赵国的处境,虽不能说四面楚歌,但也是前途艰难,明明利用他的喜欢可以让自己过的更好,可她从未动过这个心。   知道这件事后,她说不准会想办法阻止这门婚事,而她是个聪明的人,万一就让她说动了齐后如何是好。   顾淞不想赌,于是他摇了摇头,“没有。”   赵菀玉静静地看着他,俄顷,她脸上带了写感激道:“顾大人,这些日子多谢你对菀玉的看顾。”   听赵菀玉这样说,顾淞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不太好的预感,可齐后才给他说了这件事,她不可能知道,于是齐淞把那股不妙的念头压下去。   “都是些力所能及的事。”   赵菀玉笑了笑,她轻声说:“有件事我想告诉顾大人。”   “何事?”顾淞问。   赵菀玉微侧过头,目光飘向远方,似乎在回忆什么,半晌后,她眸光收回,望着顾淞道:“顾大人,菀玉在故国已有心仪的郎君了。”   顾淞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顿时僵在原地,半晌后,他挤出一个笑,“是吗?”   赵菀玉点点头,“我明白顾大人对我的心意,但是菀玉心里只有他。”   “是谁?”顾淞忽然问。   赵菀玉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怀恋,“他做过我的侍卫,比我大两岁,虽然他看着很冷淡,不懂繁文缛节,但会用他的方式对我好。他……”她脸上浮现了一点点笑,“我很喜欢他。”   顾淞一眨不眨地盯着赵菀玉,她所言好像不是谎言,可虽然他和赵菀玉接触不多,但她要撒谎,应该会做好准备,顾淞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继续冷静问,“他在何处?”   赵菀玉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她语气坚定地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但是我只喜欢他。”   顾淞闻言,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赵菀玉这是那人生死不明的意思。他深吸了口气提醒自己,赵菀玉今日所言只能代表她今日之前的想法,等日后她们成了婚,她是个善良的姑娘,总会被他感动,重新喜欢上他的。   顾淞又寒暄了几句,然后提出告辞。   赵菀玉送他离开花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后,她脸上的淡笑消失,眉头不受控地拧起,她不确定顾淞相信了她的话没有,但是,既然给不了他他想要的东西,赵菀玉希望他能及时止损。   若是实在一意孤行,她也只能别无他法了。   一晃就到了夜间,赵菀玉病好的差不多了之后,也就不需要月见守夜,放下帐幔后,月见就回了自己卧室。   赵菀玉睡得迷迷糊糊时,似乎又看见了那道沉沉的目光,这一次,她竭力逼迫自己睁开眼,夜明珠柔和的光刺入她视线里时,她琥珀色的瞳孔里也映照出一张人的脸。   刘征脊背停止地站在她的床头,微微垂着头,他应该刚从外面进来不久,因为他的衣裳上还带着一股秋夜里的凉意。   “二殿下。”赵菀玉坐起身。今夜屋子里的火龙旺盛,她睡得发热,肩头的衣裳被她在睡梦中往外扯动,随着她起身,露出一截削白细肩。   刘征目光不经意扫到,又猛地收回眼神,只盯着赵菀玉的脸说,“齐后想给你和顾淞赐婚。”   赵菀玉瞳孔微微睁大,有些愕然地盯着刘征,“什么?”话毕,她忽然想起顾淞今日见她时那股隐藏的喜悦,她当时没多想,难不成是因为这件事?   “齐后又问我是不是心悦你,然后我告诉齐后,我愿那你为侧妃。”一道微凉的嗓音在赵菀玉紊乱的心跳中倏然响起。   赵菀玉再一次微微睁大了眼,神色讶然地望着她床头的那个男子,好半晌,她才发现这句话不是幻想,确确实实是从刘征那张微薄而精致的唇里吐出来的。   刘征垂在腰间的手微微收紧,他垂下头凝着赵菀玉,说话时感到喉间发痒,“齐后说会问你的心意,看你愿意嫁给谁?”   赵菀玉理智翻飞,如果真的是刘征和顾淞二选一,她肯定是要选刘征,她哥哥在刘征手上,他也知道她的秘密和想法,想了这些她又开始想齐后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既要给她和顾淞赐婚,又让刘征进来掺和。   正想着,刘征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不过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齐后都只会让你嫁给我。”   听了这话,赵菀玉目光一下子锁在刘征的身上。   刘征见她如此,他薄唇紧紧抿起,僵硬地吐出几个字,“你不想嫁给我,更想嫁给齐淞?”   赵菀玉摇头,“不是。”   刘征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而这个时候,赵菀玉跟着上句话,又开了口,“二殿下,我有件事没告诉过你。”   “嗯?”刘征淡淡地问。   赵菀玉难得目光仔细地端详刘征,刘征的五官是极优秀的,清隽中透着冷冽,像是春泉里立着一块尖锐孤石,想让人靠近,但又不想令人靠近。他听了她的话,头微低,黑沉沉的眸子里勾勒出她的人影,赵菀玉发现他的眼睛其实还是一双含情眼,因为他这样定定的望着一个人时,眸子里只有她,好像他这个人心里只有他。   赵菀玉定了定神,道:“我已经有心仪的郎君了。”齐后想赐婚给她和顾淞她能理解,顾淞所在的顾家一直是齐后想拉拢的对象,她则是拉拢的筹码,但让刘征掺和进来,赵菀玉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齐后以为刘征也喜欢她。   赵菀玉细细想了下刘征的一言一行,虽然不明显,但他的确是一次又一次地帮了她,而这一次,其实刘征拒绝齐后,说对她无意更好。   “他是一个侍卫,武功不凡,容貌清隽,虽然不擅长为人处世,但在我心里……”   赵菀玉的话未说完,就被刘征打断了,“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赵菀玉轻声回答,“我只是觉得既然要嫁给殿下,不管我心里愿意否,有些事应该告知殿下。”   刘征盯着她,半晌后,他握紧拳头,冷冷地扭过头,“我不喜欢你,你嫁给我,半年后,最迟一两年,我会送你离开齐国。” 第17章 骗人   赵菀玉闻言怔了下,他看向刘征,刘征神色不是作伪,赵菀玉又思考起来,可能这件事真是她想多了。她想起她当初和刘征的约定,但回洛城都三个月了,他始终没碰自己,若是真的很喜欢自己,应该不会忍耐的。当然,他应该对自己是有几分心的,不过那几分心应该就类似于见色起意。所以半年最多一两年,这份见色起意的萌动就会消失,到时候也就能放自己走了。   赵菀玉果断道歉:“抱歉,二殿下,方才是我想多了。”   刘征眼睫微垂,黑眸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话落,他就猛地转身从窗口离开了卧室。见他离开,赵菀玉后背靠着床壁,沉思了片刻,这才准备躺下,这时候注意到左肩衣裳滑落,露出半片雪白肌肤,她把衣裳往上拉了拉,拉了一半,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忽然往窗外看了过去。   翌日,果然如刘征所言,午后齐后便派人请她进了宫。   齐后今日穿了件淡密黄凤袍,髻上衔珠纯金凤凰步摇随着她走动轻轻晃荡,她寒暄了好片刻后,忽然话音一转,“菀玉,你年龄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郎君?”   赵菀玉站在皇后娘娘身前,闻言露出一个怔愣的表情,片刻后似才反应过来,表情有些僵硬,“娘娘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了……”   齐后笑眯眯的,“昨日,我们齐国两个好儿郎都说心仪你。”   似是被这句话惊讶到了,赵菀玉整个人愣在原地。   齐后脸上笑意不减,“这两个人你都认识,一个是顾家的顾淞,另一个是……”齐后语气稍顿,慢了片刻吐出刘征名字,“是我家老二。”   “菀玉,你更喜欢哪个?”齐后笑吟吟地瞅着她。   赵菀玉嘴唇动了半晌,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皇后娘娘,菀玉过的很好,并无出嫁之心。”   齐后并不把赵菀玉的话放在心上,反而语气变得微妙,“菀玉,你真的没有嫁人之心吗?”   赵菀玉呼吸微滞,似明白了齐后的言下之意。   齐后拉住她的手,别有深意地盯着她道:“菀玉,你要好好的想一想答案。”   “我……”赵菀玉似真是不知该如何反应。   齐后身上那股隐藏的威胁消失,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赵菀玉正值十六,一双手修长白嫩,宛若削葱。齐后纵然保养得当,也抵不过岁月侵蚀,她看着自己手背上略松弛的肌肤,再看着面前肌肤细腻若雪的女郎,心里升起一点点微弱的怜惜,但很快这怜惜就消失不见了。   赵菀玉纵然身不由己,但她的处境比她当年还是好太多。   齐后温和却不容拒绝地道:“成亲是大事,你不妨回去好好想一想,明日再告诉我答案。”   赵菀玉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点了点头应诺。   第二日午后,赵菀玉提起精神,又来了凤鸣宫。   她来的时间应该比较早,等了一会儿齐后才从主殿出来,许是刚刚午睡过,齐后面上带着几丝惺忪,她本来就是温婉可亲的容貌,此刻更像是体贴温和的长辈了。   “想明白了吗?”齐后笑着问。   赵菀玉不管齐后是如何神态,都不敢掉以轻心,她安静了一瞬,然后抬起眼,颔首道:“菀玉想明白了。”   “自我来了齐国,娘娘对菀玉照顾有加,菀玉对两位郎君都不甚了解,婚姻一事还请娘娘多费心。”   齐后看了赵菀玉两眼,她笑着摇了摇头,“是你嫁人,怎么能让我帮你挑夫婿呢?”   赵菀玉露出一丝丝不解的神色。   齐后道:“不过我懂你们这种未婚女郎的羞涩,心中有人,也不好告知我。”   “你喜欢二皇子,是吗?”   赵菀玉似瞬间明白了齐后要她露出的意思,不是她强迫她选刘征,而是她更心仪刘征,她露出一点羞涩的笑,“娘娘英明。”   齐后听她这么说,唇角的弧度扩大,“好孩子,回去吧,乖乖等我的好消息,我一定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多谢娘娘。”赵菀玉微微福身。   齐后看似温和,但处处绵里藏针,终于应对完齐后,赵菀玉走出凤鸣宫,她本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可走在路上,她的心一直往下沉,虽然说她没想过要嫁人,所以嫁给谁应该是不重要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她整个人还是冒出一种烦躁的情绪来。   “奴婢参见二殿下。”一道声音打断了赵菀玉的情绪。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刘征一身群青色圆领窄袖锦衣,头戴白玉冠,清隽的面孔因为华服多出几分贵气。她微微低头,避开刘征似不经意扫来的视线,福了福身,“二殿下。”   赵菀玉脑袋低着,她本来就比他矮一点,如此他只能看见她圆润漆黑的后脑勺,和后脑勺上两朵云山蓝的小绒花,他抿了下唇,回了一声菀玉公主。   赵菀玉抬起头,冲他淡淡一笑。   刘征看见她的那个笑,眉头不由自主地拧了下。   这是齐宫,刘征也没有多说什么,便错过赵菀玉往前而去,赵菀玉看着刘征离开的背影,烦闷之情少了不少,其实也不算坏,刘征虽然性子冷淡,但他那张脸就胜过无数郎君,而且他还承诺她,会送她离开齐国。   她在齐国一无根基二无人脉,要离开很难,但刘征在齐国耕耘多年,若是死了一个侧妃,会引人注意,但应该不会太引人注意。   如此想来,赵菀玉回到府中的情绪好上不少,夜间入睡时微拧的眉头也放平了。   只是睡梦中,又察觉了一道熟悉的眸光。   她睁开眼,再看到刘征的时候赵菀玉已经很冷静了,她坐起身,正准备叫二殿下,忽然想起件事,她先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服,见衣襟微敞,露出一片胸口肌肤,她伸手将微开的衣襟合拢。   见她纤细的手指搭在雪白的衣襟上,刘征飞快地别开眼,唇瓣抿的紧了点。   理好衣裳,赵菀玉抬头看向刘征。   刘征视线挪回来,淡淡地道:“今日你给了齐后她想要的答案?”   赵菀玉点头。   刘征沉默了下来,片刻后薄唇微动。屋子里本来就安静,只有夜风偶尔抚过窗棱的声音,赵菀玉看着刘征的唇张开又合上,最后忍不住问道:“二殿下,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刘征眸色幽黑,但漆黑里却含着朦胧的光,光里是个头发垂泄肩头,穿素白寝衣的女郎,女郎琥珀色的瞳仁也正定定的看着他。   室内只有两人,室外悄然无声,仿佛偌大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刘征握了握拳头,目光沉沉地问,“你不开心?” 第18章 怕冷   赵菀玉微滞,不明白刘征为何会问这个问题,她摇摇头,“没有。”   刘征唇瓣抿的更紧了,他本来唇色有点淡,如今被他紧紧抿着,淡红唇瓣浮出一股浓艳的红来。   “我走了。”过了片刻后他说。   赵菀玉颔首。   刘征从她的窗户离开后,赵菀玉竖起了耳朵,可见他跳出了窗口,就再也没有一丁点声音传来,赵菀玉不由得有些感慨,其实她阿兄练武也很用功,但武功和刘征一比,还是弱了不少。   因为提前有准备,所以两日后接到齐宫的赐婚圣旨,公主府里的人神情变化不定,赵菀玉倒是很镇静,唯一惊讶的就是送来的是赐婚圣旨,是齐皇发出的圣旨,不是齐后的懿旨。当然惊讶并不多,齐皇虽一心练丹修仙养身,但毕竟是一国之主,刘征父皇,而齐后不是刘征生母,这道婚旨用齐皇名义发出更为妥帖。   不过赵菀玉虽然冷静,但有些人却冷静不了。   昭阳殿内。   顾淞有些失了分寸,他看着龙椅上的齐后,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腹内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喉咙吐出几个干涩的字,“娘娘,你不是说……”他后面几个字没说,但一双桃花眼没有丝毫笑意,只死死看着龙椅上女人。   齐后被他这样看着,不仅没生出丝毫不悦,她叹了口气,从龙椅缓步走到大殿内,距离顾淞三步之遥时停下,“顾大人,本宫也想成全你,奈何无能为力。”   她轻声安慰,“天下的好女郎多的是,你还年轻,以后若是遇到心仪的女郎,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顾淞双拳紧握,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他尽可能平静地问:“皇后娘娘,此事再无转圜之机了吗?”   “顾大人,二皇子刘征年过十九,但府内空无一人,他第一次问我要人,本宫……”齐后说了这话,话音又一转,“而且我也问过菀玉公主的心意,她更愿意嫁给老二。”   耳朵轰了一声,顾淞身形微微往后趔趄地一点,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他提醒自己不能听齐后所言,齐后能从一个小宫女成为齐国最有权势的女人,她的心机智谋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但杀人诛心,这句话紧紧攥住他的心脏,他怎样离开齐宫都有些不太清楚,待他意识回笼,就已站在赵国公主府门口。   赵菀玉听到顾淞来的消息一点也不意外,月见打量着她的表情,小声问:“公主,不如奴婢请他回去吧。”今儿公主被赐婚,不管这门婚事是不是公主想要的,但总归是件喜事,既然是喜事,还是换个日子见顾大人吧。   “不必了,请他去花厅。”   赵菀玉去花厅的时候,如过去很多次那般,顾淞已经等候在花厅里,只是他的脸色很难看,衣裳也有些皱巴巴,和过去温润亲和的顾大人不同,此刻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阴郁。   顾淞紧紧盯着她,嗓音干哑,“菀玉公主。”   “顾大人。”赵菀玉微微欠身。   顾淞看着她,她从进门时他就观察她,看见他时她表情没有丝毫波动,行礼的姿势一如以往的优雅漂亮,好像他不能激起她丝毫的情绪。   顾淞五指紧紧地插进掌心中,言辞接近质问:“你不是说你心里有意中人了吗?为何还要答应嫁给刘征。”   赵菀玉听他这样说,神色未有丝毫改变,她安静地望着他说:“顾大人,菀玉很谢谢你对我的情意,但有些事……”她声音轻,语气却别有深意,“不是我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赵菀玉的意思是……这门婚事也不是她所愿?顾淞听完这句话,心里的愤懑痛苦顿时少了不少。   然而赵菀玉停了两瞬,又轻轻地道:“同样,有些事,也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这句话一落下,顾淞好不容易有了期待的情绪像兜头浇下一盆凉水。   她是说……这门婚事不如她所愿又如何,也不能如他所愿。顾淞想笑,他自幼在权利堆里长大,可还没赵菀玉看的明白。   “顾大人,你应该明白的。”   顾淞看着赵菀玉,他明白,他明白什么呢,明白他和赵菀玉都是棋子吗?明白这是齐后故意离间他和刘征的计谋吗?明白他若是权势不够,就只能看着她另嫁他人吗?明白若是以后刘征大权在握,她就永远只能是他的人吗!   “你……”顾淞看着赵菀玉,唇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最后艰涩地吐出几个字,“我告辞了。”他来找赵菀玉又有什么用,她难道还有拒绝齐后的能力吗?齐后,想到齐后,顾淞不由得有些想发笑,果然是大齐国最有权势的女人啊,玩弄人心的能力是一把好手。   他知道赵菀玉的意思,这门婚事的决定权不在她在齐后,不要和刘征为难,但是他怎么能不为难刘征,因为若是他不动心,齐后大可能是会促成他和她的婚事的!!可一想到赵菀玉的话,顾淞忍不住又想,这就是齐后的阴谋,他被骗了一次不够,还要继续跟着齐后走吗?两股情绪交织,顾淞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公主府的。   赵菀玉目送顾淞的背影远去,她说这番话,是不想顾淞和刘征为敌,她若是嫁给刘征,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会命运相连,而若是刘征正履行诺言,半年后送她离开,他也算对她有恩,如此一来,更不想他多个强敌。   不过赵菀玉知道,凡事尽人事听天命。所以一入夜后,就不想这些烦心事,闭眼入睡。   入睡不知多久后,她眼眸睁开,床头黑衣人不知待了多长时间,见她醒了,才低声问:“今日下午顾淞来找你了?”   赵菀玉坐起身点了点头。点完头她还想说两句顾淞的事,但对方先一步说了另外一件事,“想给你阿兄写信吗?”   赵菀玉神色一怔,微微讶异地看着他,“可以吗?”   见她的眸子里浮现一点惊喜,刘征身上从外头带来的冷意散了不少,他沉声道:“当然可以,你明日写好之后,放在窗口。”   赵菀玉闻言眉头轻蹙。   刘征见状五指微微收紧。   赵菀玉踟蹰了下问,“我能今夜写吗?写了之后你拿回去,明早派人送信。”   她补充一句,“应该快下雪了,到时候封了路就不好送信。”再过两日就是十一月,洛城会下雪,一旦下雪,就容易耽搁时间。   刘征闻言应道:“好。”   见他说好,赵菀玉掀开被子起身,睡前放棉鞋的地方记不清了,她双足垂在脚踏上,去看棉鞋的位置。   刘征目光落在她身上,所以跟着她的动作,就瞥见了一片嫩白,刘征历来觉得人的美丑不重要,都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两条腿两只手,重要的是能力,他也只对能力动心,但在赵菀玉身上总会失常。就比如这一瞬,他瞥见那双堪比雪山玉凝成的足,心跳不由加快,他收回视线,可许是他记忆里太好,脑袋里不由浮现刚刚惊鸿瞥过的场景,他忽然想到一句诗词,六寸肤圆光致致,白罗绣屧红托里。   赵菀玉穿好棉鞋,走到屏风外靠墙的书桌前,夜明珠朦胧的光只留下一点点,瞧不清,于是她点了两盏烛台。   视野清晰开阔,赵菀玉拿镇纸压稳宣纸,又拿了一只毛毫,便提笔给赵锡林写信。给赵锡林写信不是个简单的事,尤其这次她要嫁给刘征,按照他的性子肯定会着急,所以她时不时就停下笔,蹙着眉头。   刘征本来立在赵菀玉的床头,现在她在案桌前写信,他自然也挪了过来。所谓灯下看美人,美人如景,他从前也是嗤之以鼻的,但此时此刻,他看着赵菀玉玉笋般的手握着一只紫色毛毫,微微低着头,浓密的眼睫在眼睑下方透出一快淡淡的暗影,云雾长发散落,遮住不堪一握的纤腰。   他忽然偏过了头,然而眼睛里没了灯下的人,鼻端幽幽香气就更加清晰,而幽香明明是冷香,窜入鼻端后四肢燥热。   “二殿下,我写好了。”赵菀玉搁下笔道。   刘征微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   刚写好的信纸上墨汁还未干涸,赵菀玉拿起纸张,轻轻地吹干上面的湿墨。樱桃红般的唇冲着白纸黑字微微张合,一瞬间,白纸黑字似乎都氤氲上一层红粉浮光。   刘征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半柱香后,宣纸上的字迹凝固,赵菀玉封好信封,递给刘征,伸手时注意到刘征似乎有点不对,她黛眉轻拧,“殿下……”   刘征伸手接过她信封,截断她的话,“还有事?”   “没了。”赵菀玉摇头。   刘征嗯了声后便转身快步离去,片刻后就消失在了赵菀玉的视线里,赵菀玉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皱了皱眉。   夜里寒风瑟瑟,若是人走的稍快,风刮在人身上就像冷刀子。   刘征在夜里行走的速度越来越快,寒风欺了他一路,回到他府中时,心中的燥热终于压了下去,他松口气换掉身上的黑衣,略作修整之后便躺在床上。   赵菀玉房间四角都燃火炉,他的房间里一盏火炉都无,他只盖单被,床榻也不铺棉被,只有一张床单。闭上眼睛后不久,他伸手把自己身上唯一的薄被掀开,将自己彻底晾在寒夜里。   卯时正,他准时起床,洗漱之后吩咐赵九将信送出去,他拿着剑出门练武。   刚走到廊下,瞥见从院外进来的陈管家,陈管家一般不会来这么早,这个时辰来必定有事,刘征停下等他过来。   果不其然,陈管家是有事相商,“殿下,菀玉公主过一个月就要进府了,她住哪个院子?”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年底事杂,办婚礼更是忙上加忙,而若是拖到年后,婚期未免太长,所以齐后定下的婚期是下个月二十八,满打满算,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刘征沉默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陈管家见状提醒道:“沁心阁怎么样?”   贵为皇子,刘征这个府占地面积不小,但是府中只有二皇子一个主子,而二皇子不太讲究衣食住行,所以一般住在前院书房。反正书房有两进,前面一进议事,后面一进也够他住了。   沁心阁则是后院靠近正院的一间院子,院子草木葱茏,屋舍精致,正适合菀玉公主的身份。   刘征安静了片刻,拒绝了陈管家的意见,“她住春波楼。”   听到这句话陈管家不由观察自家殿下神色,自家殿下神色还是冷冷的。然而陈管家清楚地明白了殿下对这桩婚事的态度,毕竟春波楼虽然目前不是二皇子府最好的院子,但它却是最接近书房的一间院子。   刘征说完提步离开,只走了几步后,他脚步顿住,扭头看向陈管家。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陈管家问。   刘征抿了下嘴,道:“收拾得仔细一些。”他顿了顿,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她怕冷。” 第19章 婚前   婚事的筹办主要是交代给宫中和陈管家,刘征还如往日一般,官署军营皇宫几头跑。不过虽然婚事需要他亲自操办的事很少,但他还是能注意到府邸有些不同,比如比平日忙碌很多的陈管家,不经意处的几抹红色。   这日,他从官署回来,然而进门后,迎接他的不是陈管家的微笑,陈管家表情微妙地道:“殿下,表姑娘来了。”   陈管家口里的表姑娘一般是指的他外祖的嫡长孙女,也是他大舅兵署尚书韩资成唯一的嫡女韩嫣。   他和外祖一家有利益的牵扯,但他们也是他的亲人,韩嫣更是他从小看着长大,她独自来府上的时候不多,但也不少。   刘征去了正堂,脚刚迈进门槛里,坐在椅上的粉衣女郎听见动静,猛地一下站起来,“表哥。”   “阿嫣,你怎么来了?”刘征问。   韩嫣容貌俏丽,被家人宠大的性子骄纵直白。听到刘征这么问,她脸上露出个有些不满的表情,“表哥,你就要纳赵菀玉为侧妃了吗?”   “嗯。”刘征点头。   韩嫣一听神色发急,想也不想就说:“你纳菀玉公主为侧妃,那表姐怎么办啊?”话落下,她伸手拽了拽从进门就一直站在她背后的青衣女郎。   这位青衣女郎见状,不安地动了动,抬起两只水汪汪的眼睛,轻轻地叫了一声二殿下。   刘征眉头重重一跳,“这和秦姑娘有何关系?”   那位秦姑娘脸色倏地一白。   韩嫣急切道:“可是……”   刘征截断韩嫣的话,眸光沉沉,看着那位弱质纤纤的秦姑娘道:“秦姑娘以后若是嫁人,告诉我一声,我也算是你远房表兄,到时候会给秦姑娘送上一份添妆。”秦姑娘秦雪意是韩嫣母亲幼妹之女,几年前她父母双亡后,韩嫣母亲看她可怜,便带回了昭远侯府亲自照顾。韩嫣叫她一声表姐,若是细算起来,他的确可以说是她的远房表兄。   秦雪意一张脸本来就白,听了这话仿佛还笼了一层霜,她身子颤了几下,“多谢……二殿下。”   韩嫣见她就这么接受了,忍不住重重叫道,“表姐1她表姐的身份不可能做正妻,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看在他们家的份上给表姐一个侧妃之位,但齐国皇子侧妃的位置只有一个,赵菀玉占据之后,她怎么办?   秦雪意努力露出一个微笑,“阿嫣,我们走吧。”   韩嫣还想再说,这时候,一道嗓音在不远处响起,“来人,送两位姑娘回去。”   “表哥1韩嫣怒道。   “走吧。”秦雪意忍住泪,楚楚可怜地拽了拽韩嫣的衣袖。   韩嫣看看面无表情的刘征,再看看几乎要哭出来的秦雪意,一甩衣袖,猛地跑了出去。秦雪意见状,赶紧跟了出去。   刘征见她们走了,皱着的眉宇这才松开。他离开厅堂,刚走出去就又看见陈管家,陈管家这次脸上倒带了笑,刘征正准备大步越过他,陈管家道:“殿下,宫中后日就要下聘了,要不要添些东西。”皇子纳妃的聘礼宫中自会准备,可聘礼自有规制,不出彩也不寒酸,但若是重视未来的皇子妃,一般皇子府都要自己添些东西的。   刘征想也不想就吩咐道:“添。”   陈管家倒不意外,他家殿下本就不是小气的人,何况这不仅仅是给菀玉公主的脸面,也是皇子府的脸面。   下聘是在三天后,赵菀玉身为赵国公主,倒也见过不少好东西,而且这些东西不过是身外之物,也没太在意。   下聘两日后,宋漓书来到公主府,看完了聘礼,目光落在那盒拇指盖大小,晶莹剔透的东海粉珠上,扭过头来冲赵菀玉道:“菀玉,这聘礼超出宫里规制不少。”   “看来二殿下还是对你挺上心的。”超过宫里规制的东西只能是刘征自己添的,而若是不上心,何必添这些东西呢。菀玉没嫁给顾淞宋漓书心中是惋惜的,可见刘征对她在意,这份惋惜淡了些,或许这就是老天爷赐的红线。   赵菀玉理了理裙摆,没接这话,只是笑着看向宋漓书,“走吧,不是说要上街吗?”   宋漓书今天过来,一是因为想看看聘礼,二是她夫君马上要寿辰了,她想给他挑个生辰礼。   “走吧。”听赵菀玉这么说,宋漓书起身道。   齐国是天下第一大国,齐国的都城自然八街九陌,喧闹非常,宋漓书逛了一天,终于寻到了满意的寿辰礼,然后又带着赵菀玉进了一家首饰铺子,给她选了几件首饰,然后又给自己,以及她夫君的妹妹们选了几样。   她让管事结账时,赵菀玉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侧过头,就对上那道视线主人的脸。   主人生的鹅脸桃腮,一身粉色衫裙显得她俏丽活泼,只是眸光微微有些复杂。   赵菀玉记忆力好,虽只在宴会上见过这位姑娘两面,也能认得出她,她颔首道:“韩姑娘。”   韩嫣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赵菀玉,她哼了一声。   秦雪意跟在韩嫣身旁,见状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韩嫣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扭过头,道:“菀玉公主。”   赵菀玉颔首。   韩嫣瞥了她眼,然后脸色不虞地离开了这间首饰铺子。   秦雪意见状,抱歉地对赵菀玉笑了笑,这才追了出去。   见两人离开,菀玉扭过头,就见宋漓书正望着那位韩姑娘离去的方向,发现赵菀玉看过来之后,宋漓书视线落在菀玉身上,“那位韩姑娘不太喜欢你埃”   “或许是吧。”赵菀玉不在意道。   宋漓书见状道:“菀玉,你知道她是昭远侯的嫡长孙女,你未来夫君嫡亲的表妹吗?”   赵菀玉点点头,“我知道。”她刚刚看到那位韩姑娘时,就认出来了。   宋漓书这下是真佩服赵菀玉了,“菀玉,你真淡定,我巴不得我夫君所有亲戚都喜欢我,尤其是比较亲密的亲戚。”   赵菀玉笑了下,只问道:“韩嫣身边的那位姑娘是谁?”韩嫣身边那个女郎她没见过。   “她啊,叫秦雪意,是韩嫣姨母的女儿,她姨母去世后,便被韩嫣的母亲接到了韩家。”宋漓书爱交际,对这些事如数家珍,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赵菀玉。   “怎么了。”   “没怎么。”宋漓书只是揣测,揣测是没有证据的,于是把到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这时候,见小厮已经将所有的首饰装匣完毕,她碰了下赵菀玉的手臂,“我们回去吧。”   时间还早,宋漓书还有话没和赵菀玉说完,就又去了她的公主府。赵菀玉喜静,但安静的太久,有时候有人陪着说说话也好。   这个时候,忽然有婢女进来禀告,“公主,李大人来了,说来接漓书公主回家。”   喋喋不休的宋漓书声音戛然而止,她看向赵菀玉,“菀玉,我夫君来了,我得走了。”   “我送送你。”赵菀玉道。   她送宋漓书出府,刚到门口,宋漓书看见侯在门外的李照山,他应是直接从官署来的公主府,还穿着绯红绣团鹰的官服。宋漓书瞧见他之后,都不是用走,几乎是笑着朝他奔了过去。   赵菀玉站在远处,看见宋漓书扑向李照山,李照山伸出手接住她。然后宋璃书笑容灿烂地说今天做了什么事,都是些寻常琐事,李照山听得津津有味,两只眸子里只有宋漓书。   最后还是李照山先反应过来,他抬起头,对站在几步之外的菀玉道:“漓书今日叨扰公主了。”   “是我应该感激漓书来陪陪我。”赵菀玉道。   “好了,你们两个就别寒暄了。”宋漓书打断她俩的话,又对菀玉道,“菀玉,我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赵菀玉应好,目送宋漓书和李照山上马车,上马车的时候宋漓书不太小心,往外侧了下,李照山赶紧伸手扶住她,宋漓书见状冲着她夫君笑了笑,李照山戳了戳她额头提醒她要小心。   赵菀玉立在公主府门口,见李府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转过头往府中走。   月见想着刚刚看到的场景,不由得道:“公主,李大人和漓书公主真恩爱。”   赵菀玉脚步顿了下,方才回道:“是很恩爱。”   她回到房间,目光不经意瞥到宋漓书送给她的首饰,她心里忍不住想,但愿她和李大人能恩爱一辈子。   但是,会吗?   许是今日看到了宋漓书和她的夫君,虽然她心里没觉得她和刘征的夫妻能长久,但他名义上就要成为自己的夫婿了,所以接下来两日,赵菀玉总是梦到他。   或许是梦了两三次,这天夜里睁开眼,看到床前的青年,她眨了好几下眼,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二殿下。”赵菀玉坐起身。   刘征嗯了身,然后朝她伸出手,“你阿兄的回信到了。”   赵菀玉神色一喜,接过信封,昨日就已经入冬了,这两日夜间更是寒冷,赵菀玉双指触碰到这封从寒夜里带来的信,信封温热,她抬起眼,青年立在床头不远,身上也没有寒夜的冷意,她低声道:“谢谢。”   她的声音白日里清冷若秋泉,但许是刚睡醒,这份冷意中带了一点的惺忪和温软。他垂下眼,赵菀玉的眸色是琥珀色,睫毛卷长浓密,此刻那双眼睛微眨,眼睛里是他的身影。   “不必客气。”刘征道,说完他不由添了一句,“后日我要去军营,可能要过十日才能回洛城。”虽然要成婚,但他身上的公务不轻。   赵菀玉闻言,嗯了一声。   刘征看着坐在床帐里的她,抿了下唇说,“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去找陈管家。”   赵菀玉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点头应了声好。   刘征看着她,唇瓣动了动,但他也不是多话之人,沉默半晌,他道:“我走了。”   赵菀玉点头。   刘征又看了她眼,这才转身离开,只走了几步后,他目光瞥见一样东西,脚步忽然顿祝   刘征说离开一般就会飞快地消失在自己视线里,这一次见刘征走了几步就顿在了她屋子里,然而她坐在床上,视野有限,只能看见他在看什么东西,却无法看见他看的是何物。赵菀玉掀开被褥起床,然后循着他的视线看去,见他的目光落在立地漆红嵌玉竖柜旁边衣架上,她站在不远处低声道:“是宫里送来的婚服。”   齐国新嫁娘的喜服主色为绿色,衣裳层层叠叠,上面绣芙蓉石榴蝙蝠喜鹊各种图案,最外层的那件用的是雪锦,雪锦柔软亮丽,将青绿色带来的生机盎然彰显得淋漓尽致,而胸口衣襟袖口镶嵌着薄如纸片的琉璃金银,这些被工匠打磨成牡丹芍药海棠的形状。这件衣裳是今中午宫中送来的,送来的时辰正好是未时,一天中日光最灿烂的时候。饶是赵菀玉不在乎容貌,穿上这件喜服后,站在明媚的日光里,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几分恍然。   刘征道,“我知道。”说话时他侧过头,这才注意到赵菀玉不知何时从床上起身了,站在他身后不远。   她的寝衣一直是素淡的白色,比如芡实白,霜白,雪白,荷花白,今夜也不例外,依旧是寡淡的冷白,而夜间,她身上一点首饰也无,海藻般的乌发铺散身后,眉眼素冷干净,不带丝毫脂粉,像是不加任何修饰的月莲。   他余光又扫了眼那件精致繁复的嫁衣,手指略微收紧,“我走了。”   话毕刘征再次转身,这下倒很快从窗口跳了出去,见刘征离开,赵菀玉也再看了看那嫁衣,这才回到床边,打开刘征送来的信,看完信后她皱了皱眉,这封信的内容不如她所料,赵菀玉盯着那几张信纸良久,才点燃烛台,将它化为灰烬,之后她躺回床上,一夜无梦。   不过她没梦,另外一个人倒是做了一夜的梦,只醒来之后,看不到丝毫异样。   结束晨练之后,他洗了个澡,便要去官署,出府的路上碰到了陈管家,陈管家看到他,便问了句,“殿下,你的喜服昨日送来了,你要不要试一下?”   刘征步子一停,“喜服?”   “是。”陈管家道,他其实就是随口一问,自家殿下不讲究衣食,平时新衣根本不会试穿,反正大点小点无所谓,何况人高腿长,穿上什么都好看,而且殿下也很讨厌试衣这种无聊乏味的事,想到喜服的繁琐复杂,他也没指望他去试一试,反正有旧衣的尺寸,绣娘们自己就看出合适与否。   于是他继续道,“这喜服是按照你旧衣的尺寸做的,昨夜老奴亲自检查了下,很是合身,你不试……”   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征打断了,“喜服在哪儿?”   陈管家猛地被打断话,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家殿下说了什么,于是啊了一声。   刘征重复了一道:“喜服在何处?”   他薄唇微抿,淡淡地道:“左右无事,我去试一试。”   无事?刘管家看着穿着淡紫色官服的殿下,心里狐疑,你不是要赶着去官署吗? 第20章 大婚   婚期在冬月二十八,刚开始定下的时候,赵菀玉感觉还有颇长的一段时间,然而一转眼,就到了那一日。   齐国的婚礼在黄昏时刻,不过作为嫁娘,卯正便要起床沐浴更衣装扮,赵菀玉昨夜睡得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差,所以气色如常,然而她平日里就很美了,沐浴之后,莹白的面颊浮出淡淡的嫣红,唇不点而朱,眉不点而翠,坐在水银镜前,饶是宫中见过无数美人的嬷嬷也有些惊艳。   越是美人,嬷嬷越怕玷污了这份美,梳妆时便越发仔细,一个时辰后,嬷嬷端详着铜镜里赵菀玉的脸,满意地地吩咐小宫女:“把喜服拿来。”   喜服一共六层,繁复精致,赵菀玉穿好喜服后坐在水银镜前已是两刻钟后,嬷嬷又亲自把花冠取来,戴在赵菀玉的头顶上。   花冠一戴上,赵菀玉就觉得头皮一重。   这时候身边一直伺候她梳妆的嬷嬷退开,“公主看看,可还有哪儿不满意?”   赵菀玉只好抬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看她就愣了下,齐国的新嫁娘一直是要梳浓妆的,但浓妆不是让你面颊浮现两团惹眼的白,唇瓣红似血口,那种浓是繁华似锦的艳,是云蒸霞蔚的丽,是花攒锦簇的美。   “菀玉,真好看。”身为赵菀玉在赵国最亲密的友人,宋漓书自然一早就来了公主府,不过因为梳妆无聊,她起得又早,忍不住打了点瞌睡,现在一醒来,她支起手,就看到侧前方的赵菀玉,她不由称赞出声。   赵菀玉缓缓侧过身。   这下她整个人毫无保留地落入宋漓书的眸底,宋漓书的惊艳感顿时更强,菀玉是美的,但她是一种薄霜的冷美,此刻她则变成海棠的浓艳之美,宋漓书眨了下眼,她觉得她不应该担心刘征不够喜欢她了,就这张脸,她都想把赵菀玉娶回家。   赵菀玉则转过头看向嬷嬷,“嬷嬷,我能暂时把花冠取下来吗?”   嬷嬷闻言,明白了赵菀玉的意思,她瞥一眼沙漏,提醒道:“公主,快到申时了,二殿下应该要来了。”齐国的迎亲时间是申正。   月见虽然忍不住沉浸在了自家公主的美貌中,但听了公主这话,及时从她的美貌中回过神,“公主,很重吗?”   赵菀玉摇摇头,“也不是很重,算了吧。”这花冠虽然对繁复,但是是镂空的,重量其实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月见想到戴上花冠的繁琐,再加上赵菀玉说的话,就没强求取下,只是伸手扶住她道:“我扶公主去榻上坐着。”   赵菀玉嗯了一声,她也没坐多久,约莫两刻钟之后,院外就热闹了起来,然后就听到嬷嬷道:“二殿下快到公主府门口了,快把喜扇给公主。”   这话一落,屋子里顿时有点慌乱,赵菀玉接过月见递来的喜扇遮面,目光所及之处都被喜扇挡了一道,看不清晰,只有门内门外仆人人快速走动的声音和说话的声音,她们似乎都有些急切,这种情况下,一直冷静的赵菀玉终于生出了一点不平静的情绪。   “殿下已到院门了,快扶公主出门。”嬷嬷的声音忽地响起。   赵菀玉的心忽然颤了下。   她两只唇拉得紧紧的,缓缓走出房间,然后踏在了红绸之上,她四周都是人,但目之所及却看不清一个人,直到指引嬷嬷的脚步停下,她的脚步也停下,隔着团扇的绢面,赵菀玉看见一抹红,她看着那抹红,而那抹红似也望着她,隔着团扇,两人视线相遇。   然后赵菀玉看着他一步一步缓慢的坚定地朝自己走来。   她握着扇柄的手微微收紧。   “走吧。”他立在她身侧,低声提醒,嗓音低哑。   赵菀玉嗯了一声。   她跟着刘征上了花车,二皇子府距离公主府不远,也就两条街,不过他骑马绕行了一路,等进到二皇子府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行过祭天地拜父母和夫妻交礼后,她又走进一间陌生的院子,然后她坐在了陌生的房间里,她以扇遮面,屋子里有很多人,说了很多吉祥喜庆的话,然后她做了很多指引嬷嬷说吉祥如意的动作,这之后,屋子里的人潮才退去,等房门合上,人声远去后,赵菀玉松了口气,遮面的团扇也缓缓放下。   然后那道一直在视线中氤氲成团的红色一点点变得清晰,赵菀玉一直知道自己好看,当然了,她也知道刘征好看,不过刘征是个喜欢穿暗色衣服的人,今日他穿绯色喜服,玉面红衣,金冠墨发,龙章凤姿,贵气天成。   赵菀玉在看他,刘征也在看她,因为一直隔着扇面,前面的时辰瞧不清晰,只能在朦胧间描绘剩下的美,此刻没了团扇,她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他瞳仁里。她额头绘着芙蓉花钿,眼睑上方是薄红,红色自然氤氲,到了眼尾那微红里似乎还浮着金粉。今日是个晴日,阳光从窗户门扉走进来,日光下,那金粉仿佛在缓缓流动,眉目转动间,流光浮掠。   她的唇瓣颜色平日里其实是偏淡的,此刻水润嫣红,就像是夏日清晨芍药枝头最娇嫩的一片花瓣细细揉成,还带着一层水光。   半晌刘征才回过身,喉结滑动数下后,他才想起要交代的正事,“你休息一会儿,我还要出去待客。”   赵菀玉明白齐国婚宴习俗,尤其是根据她的观察,今日来的宾客不算少,刘征自然要陪客用膳的。   她轻轻地嗯了声。   刘征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刘征一离开,赵菀玉便抬起头打量这间屋子,屋子里除了月见和另外两个她的婢女,还有两个生面孔,应该是皇子府的人。   “我想沐浴更衣。”赵菀玉道。这身衣服虽然漂亮,但实在是过于繁重,也幸好这是冬日,要是夏日,她觉得她可能要捂臭。   她话一落,就有个婢女道:“浴间就在隔壁,热水都备好了的。”   “你叫什么?”赵菀玉问。   “奴婢阿如。”婢女闻言,冲赵菀玉笑着道,她有一张圆脸,肉嘟嘟的,非常可爱。   平日里沐浴是件简单的事,但今日沐浴显然有些麻烦,嬷嬷梳的头发繁琐精致,取掉花冠,解开头发,卸掉脂粉,脱掉喜服,就用了半个时辰。虽然早上才洗了头发,但想到嬷嬷今早抹的头油,赵菀玉又洗了一道,然后沐浴烘发,而这一切直到天黑都才结束。   她走出浴间,就听到门外响起一道叫殿下的声音。   赵菀玉一愣,然后就看见贴了喜字的房门被推开,然后是一身红衣的刘征。   刘征进门,最先也注意到换了寝衣的赵菀玉,今夜是大婚,她的寝衣不再是各种各样的白,变成了淡粉色,袖口领口还绣着并蒂莲纹。   或许是现在暂时还不会入睡,云雾般的发用玉簪在脑后挽了个松松的发髻。   刘征指腹微微有些发痒。   赵菀玉看到刘征有一点惊讶,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她已经成婚了,她脸上露出一个笑,“殿下,你回来了。”   刘征嗯了一声,又问她:“用过膳了吗?”   赵菀玉摇摇头。   刘征扭头吩咐婢女,“摆膳。”话毕,他转过眸看向赵菀玉,“你想用什么?”   “清淡些就好。”   刘征又转过身吩咐婢女。皇子府的膳来的很快,不过片刻,几样清淡的小菜和养身的汤粥就摆在了喜房的镶琉璃圆桌上。   赵菀玉在刘征对面的圆凳坐下,喝了小半碗鱼片粥,吃了几口菜,就放下了玉筷。   刘征余光注意着她,见状似随意问道:“白日里还用过东西吗?”   “吃了两块桂花糕。”   刘征看着她道:“就吃这一点?”   “不怎么饿。”赵菀玉说,她平日里饭量比今日大,或许是今日太忙太累了,现在没有丝毫饿意。   刘征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她皓腕纤瘦,他抿紧唇给她夹了一块蟹黄包放在碟子里,“再吃一点。”   蟹黄包只有婴儿拳头一半大,赵菀玉看了看刘征,没拒绝他的好意。   蟹黄包用完后,见刘征没再让她吃东西,赵菀玉微微松了口气,虽然两人可能只有半年的缘分,但她希望这段日子能相处愉快。   刘征耳聪目明,自然注意到了赵菀玉表情,他唇瓣拉直,快速用自己的晚膳。   赵菀玉坐在膳桌前,她不吃东西后,目光便不由得落在了刘征身上,才发现刘征吃东西的速度不慢,甚至略快,但动作优雅流畅,煞是好看。   夜间刘征也用的不多,很快他就放下了筷子,然后看向赵菀玉,“我去沐浴。”   赵菀玉嗯了一声。   刘征去了浴室,赵菀玉漱口以后坐在美人榻上,便有些无所事事,既然没什么事,她就开始观察这间自己会住很久的屋子。   这件屋子和她公主府的卧室差不多,房间宽敞精致,四角放置立地暖炉,此刻袅袅青烟自暖炉中飘出。房间里未曾熏香,不过有一点寒梅的清香,她目光绕了一圈,发现床头的漆红矮几上的大肚绘彩瓷瓶插一束腊梅,而临窗的菜细口长瓶也插了一束冷梅,分别是淡黄墨黄两色,花朵细小,花瓣徐徐盛开。   赵菀玉起身走到矮几旁,赵国有墨黄金黄粉色银白的腊梅,淡黄很少见。   她走过去观察花苞,发现这种梅的外轮是淡黄色,内里带着浅浅的紫色,花朵细小,香味不浓烈,于是她低头轻轻嗅了嗅。   刘征从遇见出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样的场景,粉色薄衫描绘处小娘子纤细柔嫩的腰肢,裸露在外的肌肤皓如霜雪,她微微低着头,鸦羽般的眼睫在鼻梁两侧拉出一片阴影。   刘征缓步上前。   赵菀玉察觉到有人过来,便抬起头,这时刘征已经走到她跟前了,他发梢带着水汽,瞥了眼那束腊梅花,漆黑的眼珠如星带水,哑声问道,“喜欢梅花?”   男子高大的身形将她笼罩,他身上没有香气,气息清冽干净,只是沐浴后的薄唇泛着一层潋滟的水色,赵菀玉轻轻地摇了摇头,“也没有很喜欢。”   她挽的发髻很松散,说话间就有两缕乌发跑了出来,落在耳前,刘征指尖痒意爬过,就见下一瞬,赵菀玉已经伸手将雾发理在耳后。   刘征闻言嗯了一声,余光瞥到沙漏,便问道:“夜色不早了,要歇息了吗?”   赵菀玉闻言顿时一怔。 第21章 新婚   她看了下沙漏,时间的确不早了,她今日又起得早,她便嗯了一声。   “你们都退下吧。”刘征对屋子里的婢女吩咐。   房间里的婢女闻言,低头退了出去,等合上房门的声音响起,赵菀玉看向床榻,这张拔步床结实宽敞,上面放置大红色的被褥,被褥上绣的是并蒂莲和缠枝莲纹。   赵菀玉看了眼刘征,刘征长睫垂下对她道:“你睡里面。”   赵菀玉低声说了个好字。   既然她睡里面她就率先上了床,然后她发现这张床的触感和她在公主府的差不多,柔软如云朵但不沉厚,这样熟悉的感觉让她难得生出的紧张少了许多。   刘征见她上了床,这才脱下鞋,躺在外侧。   这张床很大,躺着四五个人都不拥挤,于是两个人中间隔着好大的空隙。   冷梅的清香袅绕在卧室内。   赵菀玉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她唇瓣动了好几下,都没有等到刘征的动作,所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喜房里婴儿小臂粗的红烛火光闪烁。不知多了多久,赵菀玉感觉到身侧传来衣裳摩擦锦被悉索声,她眼睫轻轻动了动。   刘征看到了她微微颤动的眼睫,他轻声道:“阿如以前是我的暗卫,会些功夫,以后出门可以带着她。”   赵菀玉眼睛睁开,她偏过头,就对上刘征的眼睛,织金红幔垂下,这张床形成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光线被床幔筛过,帐内气氛氤氲。   赵菀玉嗯了一声,“谢谢殿下。”   刘征道,“不客气。”   赵菀玉闻言,还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这是很难得的时候,因为她很少遇到这样不知应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在这个时候,她感觉到男子的呼吸越来越近,她双手不由得握紧了寝被,然后直直地看着他:“殿下。”   刘征的动作停下,“嗯?”   赵菀玉的唇也很小,不过和刘征的薄唇不同,她的唇瓣是略丰盈的花瓣状。卸妆之后,她的唇色稍稍淡了一些,就像是朱墨晕染在雪白的宣纸上,她略带歉意地道:“我来葵水了。”   刘征一愣,因为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葵水是什么东西。等反应过来后,他身体微微僵硬了。   赵菀玉和他成亲早就做好了同房的准备,倒不是故意拒绝他,只是她葵水向来不准,这次还没彻底走干净,于是她看着刘征补充了一句,“应该过两日就可以了。”   刘征眼睫在眼睑下方形成一片阴影,他垂眸看了看赵菀玉,嗯了一声,然后给她捏了捏被褥,声音低低地道:“睡吧。”   话说完就拉开了和赵菀玉的距离,男子清晰干净味道终于不像方才那样无孔不入地包裹着她,赵菀玉紧捏着被褥的手松开,她本来就是比较无波无澜的性子,很快也就放松下来。   耳侧的呼吸渐渐平稳,闭着眼睛的刘征轻轻睁开眼,他侧过头,静静地看了枕侧人片刻,然后才闭上眼睛。   这张床大,这个房间里的感觉也和她住了几个月的公主府相差无几,不过或许是身边多了一个人的缘故,赵菀玉睡得并不踏实,所以当察觉到床榻有细小的动静传来时,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房间里的喜烛已经彻底熄灭,唯一传进来的光是床脚缀着的那颗夜明珠,夜明珠外,视野还是一片漆黑。   她看着正欲起身的人,刚醒来的声音带着点点惺忪,“殿下,什么时辰了。”   刘征没动作一怔,又低声道,“卯正,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   卯正?难怪外面一片漆黑。   “殿下,你起这么早?”现在的齐国五日上一次早朝,早朝时间冬日一般都是巳时正,卯时距离巳时还有两个时辰。   “嗯,我要去练剑。”刘征穿好鞋子说。   难怪起的这么早,赵菀玉应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刘征看了看她,抿着唇起身,然后去外间穿好外衣,这才走了出去。   听到尽量放轻微的关门声,赵菀玉翻了个身,脑袋朝着床帐里,然而两只雾眸却清醒地睁着。过了一会儿,她重新闭上眼,可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起了床。   月见听到里面房间里面的动静,很快走了进来,看见赵菀玉已经坐在妆奁前梳妆,月见接过她的梳子,“公主,奴婢来吧。”   梳妆洗漱结束换好衣服,赵菀玉听到阿如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殿下。”   然后是刘征的声音,“夫人起来了吗?”   “起来了,正在梳妆呢。”   他唔了一声,然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赵菀玉理了理裙摆,朝门口走去。   现在的天泛起天蓝色,然而冬日清晨是寒冷的,从外头过来的刘征身上也带着点寒意,或许是练剑后他换过衣裳,这寒意并不重,赵菀玉笑着叫了一声,“殿下。”   赵菀玉今日要进宫拜见齐后,且她是新嫁娘,便穿了条石榴红的衫裙,头上戴红宝石步摇,唯一的素色是耳垂上的珍珠耳铛,珍珠是毫无杂质的霜白色,随着她走动,珍珠轻轻在她的脖颈处晃荡,肤白和霜白交织在一起。   刘征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应了一声后又吩咐婢女,“摆早膳吧。”   昨夜赵菀玉就发现了,二皇子府里的饭食虽然精致,但并不奢侈浪费。早膳也只有甜糕酥皮小包杏仁粥,还有几个小菜,看到早膳,赵菀玉不由得瞧了一眼刘征。   刘征注意到了赵菀玉的目光,道:“你若是喜欢吃什么,尽管吩咐厨房。”   “嗯,我知道了。”赵菀玉把口里的粥咽下去后说,其实不用她去吩咐厨房,昨夜的晚膳和今早的早膳其中有一半都属于她爱吃的,她瞥了眼月见,月见神情挺高兴的,看来皇子府的人对她很和善。   喝了一碗粥和吃了些小菜,赵菀玉的放下筷子。   坐在对面的刘征目光朝她看来。   “我吃饱了。”赵菀玉道。   刘征看了看她那个白瓷小碗,手里的筷子动了一下,赵菀玉心里一跳,不过他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迅速解决了剩下的早膳。   用过早膳以后,两人略作修整,便入宫。   太阳已经完全冒了出来,驱散了些许冬日的寒凉。   皇子府的马车精致柔软,车厢里也放了一个小暖炉。   马车行到宫门口,然后两人下车,步行去凤鸣宫。等到了凤鸣宫,齐后笑着走出来,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刘征和赵菀玉,然后对着刘征道:“我们二郎终于娶妻了,我也算放下了一块心中大石。”   刘征闻言便道:“多谢皇后娘娘惦念。”   这时候,齐后又看向赵菀玉,“菀玉,来和你的弟弟妹妹见见礼吧。”   今日凤鸣宫不只有齐后,还有刘征几位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齐皇曾经有过九子三女,不过如今活下来的只有五子三女,太子和三皇子是齐后所生。   赵菀玉最先给太子见礼。   太子这些日子被齐后好好磨炼过,此刻见到赵菀玉,尽都是兄长对弟妹的关照。   “太子殿下。”赵菀玉微微行礼。   “二弟妹。”太子藏住眼里的幽光,嗓音温和。   接下来是是三皇子刘泽,刘泽一双笑眼,看起来要活泼很多,见到赵菀玉就亲切地道:“二嫂。”   不过赵菀玉倒没称呼三弟,依旧是一声三殿下。   接下里便是四公主刘妩,她已嫁人,嫁的是齐后娘家子侄。五公主则是刘琦,见赵菀玉看过来,露出个善意的微笑,赵菀玉眼睫垂下。然后是六公主刘茉,她生性胆怯,笑容十分腼腆。七皇子皇子刚过十五,因为曾经发过高热,比起常人要愚钝很多,菀玉看过去,他拍了下脑袋,傻乎乎地叫了一声二嫂。   最后则是最年幼的五皇子,五皇子是个病秧子,脸色苍白,身体比竹竿还瘦,性格很温和。   见完礼后,齐后仿佛很满意这其乐融融的一幕,便道:“好不容易大家都来了,一起用个午膳吧。”   凤鸣宫的午膳都是玉盘珍馐,赵菀玉和刘征不是善于言辞之人,但有三皇子刘培和五公主刘琦在席间妙语连珠,这场家宴当得上和乐融融四字。   离开凤鸣宫,上了皇子府的马车,赵菀玉才微微松了口气。   刘征侧过眸,“是不是累了?”   赵菀玉摇了下头,“不累。”这话是真话,因为她在齐宫长大,这种面和心不和的宴会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凤鸣宫的家宴和齐宫的家宴差不多,甚至因为齐后是个体面人,面上大家都是和睦的。   刘征仔细看了看赵菀玉的脸色,确定所言非虚后,他薄唇微微抿了下,“既然不累,回去收拾一下,我们出城。”   赵菀玉一愣,“出城?”   刘征眼睫微微颤动,就像是春水边的青草,他组织了下措辞,“我城外有个庄子,你可以去逛一逛。”   赵菀玉手指微动,讶异地看着他。   刘征见状补充了一句话话,“正好我要去附近办些事。”   赵菀玉恍然大悟,难怪刘征要带她去庄子,侧妃虽然有个侧字,但也能被称为一声嫂子,是以纳了侧妃的刘征是有三天假期的。像他这样的皇子自然不可能时间白白消磨,借带侧妃出游的名头偷偷干点事,再正常不过。   赵菀玉当即应好。   刘征看了下她。   只去庄子两天,不需要收拾太多东西,回到皇子府不过小半个时辰,两人又重新上了马车,上马车后赵菀玉问了一句,“庄子距离洛城有多远?”   “大概两个多时辰的车程。”   两个多时辰,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马车出了洛城后,便一路向西,赵菀玉来了洛城大半年,但这是她第二次出洛城,至于上次是逃跑,那个时候也没心情赏景,此刻她掀开厚重的锦帘,望着道路两侧。   赵国靠近沙漠,都城附近有宽广的河流流过,才形成了绿洲,夏日绿洲葱茏,然而到了冬日,是满地冰雪。齐国的洛城和赵国相差无已,只是雪不如赵国。   此刻城外树木枯黄,只有零星绿色点缀其中。   赵菀玉看了片刻后,放下车帘回过头,就见刘征不知何时取了一本书出来,赵菀玉静坐了一会儿,刘征忽然抬起头来,问她,“是不是很无聊。”   赵菀玉愣了下回答,“倒也还好。”她本来就是耐得住寂寞的人。   刘征将书合上,问道:“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要不要下棋?”   虽然赵菀玉耐得住寂寞,但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有事做总比无所事事要好,闻言她目光在车厢里绕了一圈,问:“有棋吗?”   刘征嗯了下,他按了下他位置旁边按钮,弹出一个小抽屉,他取出一个黑色木盒。这俩马车外表不太显眼,但内里的陈设一应俱全,他又将车厢底下的小方桌取出,装在铺了狐狸皮的长凳上,一个适合下棋的桌子就出现了。   赵菀玉坐到刘征的对面去。   “你执什么棋?”刘征道。   “都可以。”   刘征便把装着白玉棋子的棋盒递给赵菀玉,白棋先行,赵菀玉也没推辞。因为性子安静,宫里的日子乏味枯燥,赵菀玉的棋艺很好,最起码目前除了教棋艺的师傅,还没有遇到别的对手,当然也是因为别人棋艺太垃圾了,她曾经教过月见和阿兄好长的时间,然而月见和阿兄应该都不是下棋的料,她便放弃了。   而下棋这件事你来我往才有意思,若是单方面屠杀,她还不如研究残局。她瞥了眼低垂眉眼的男子,不知道他的棋艺怎么样。   半个时辰后,赵菀玉捏着一枚白玉棋子,目光落在棋盘上良久,最后看着刘征道:“我输了。”   说完她又问了句,“殿下,再来?”   刘征颔首。这一局依旧是赵菀玉执白棋先行,半个时辰后,她放下一颗白字,浅笑着看向刘征。   刘征将手里的黑子放进棋盒,“我输了。”   “还来吗?”赵菀玉问。   “嗯。”   于是两人再次厮杀,下了两局棋,赵菀玉已经知道了刘征的棋风,他的棋风就一个字,锐,锐的势不可挡,锐的来势汹汹,锐的孤勇凶猛。和刘征相处了这么些日子,赵菀玉觉得他虽然看着冷冽,但脾气比很多男子都要好,所以他的棋风是有一点出乎赵菀玉的意料的,不过想到当初这位二殿下带兵打仗时,走的也是剑走偏锋孤勇锐利的路子,她又觉得他棋风应是如此。   两人棋艺相当,赵菀玉低着眉捏着棋子思索下一步应该放在何处最恰当,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赵九的声音,“殿下,夫人,庄子到了。”   赵菀玉一怔,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冬日里黑的早,此时天空只剩下一层淡淡的墨蓝色,竟然不知不觉就到了吗?   她垂眸看着这局棋,她和刘征进入胶着中,胜负难分。   刘征见状道:“我让人挪到房间里,我们晚上接着下,可好?”   赵菀玉将手里的白玉棋子放进棋盒里,应了声好。   刘征掀开推开车厢门先下马车,赵菀玉紧随其后,一下车她就瑟缩了下,马车里放着暖炉,温度略高,而马车外的黄昏却刮着寒风,赵菀玉把披风的帽子往脖颈处收了收。   刘征侧走一步,站在她身前说:“我们进去。”   赵菀玉跟着他进了门,虽然有点冷,但她还是下意识将周围的环境记在心里,这是个不大不小的庄子,陈设不足够精致,倒很有些古朴的味道。走了约莫半刻钟,她跟着刘征进了一个小院子,然后刘征在一个房门口立定,看了她眼。   赵菀玉疑惑地推开门。   门里软榻上有个男子无聊地坐着,听到开门声看过来,及至看清来人,他和赵菀玉有几分相似的眸子猛地一亮,倏地从椅上起身,“菀菀。”   赵菀玉有片刻怔愣,因为眼前这个男子半张脸都被络腮胡遮挡,露出的皮肤黝黑粗糙,不过等他的声音一出来,赵菀玉一下子认出了来人,难以置信地说:“阿兄?” 第22章 睡觉   赵锡林双眸一亮,“是我,是我。”   得到确认,赵菀玉忍不住扭头看向刘征,夜色将至,廊庑下的素纱灯笼已经点燃,他立在灯光之下,眉目清隽,若水带玉。   赵菀玉动了下唇瓣,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赵锡林打断了,“菀菀,你怎么瘦了。”他认真端详完毕她道。   赵菀玉其实没怎么瘦,就是她现在的衣裳有一圈毛茸茸的衣领,显得脸蛋变小了些。她视线重新落在赵锡林身上,赵锡林有串络腮胡,然而从露出的面颊上也能看出长了点肉。   看来这段日子过的不算差。   她目光又下落,“你的腿……”   赵锡林忙道:“没事了,你看看。”他还把自己的左腿伸出来,又当着赵菀玉的面跳了好几下,“都养了好几个月了,早就没事了。”   说完他又担心地看着赵菀玉,“菀菀,你这个几个月过的怎么样啊?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人欺负你。”   “我都好。”赵菀玉说。   赵锡林闻言看着赵菀玉又想说话,这个时候,一道低沉的嗓音截断了他的话头,刘征看了看天色,“天不早了,我们先用膳吧。”   现在时间的确不早了,马上就要彻底黑下去了。赵锡林赞同道:“先吃饭先吃饭,菀菀,你肯定饿了吧。”   赵菀玉倒也不饿,不过的确是用晚膳的时辰了,她点了点头。   膳房就在隔壁,婢女很快端上六菜一汤,每样菜色香味俱全。   芙蓉鸡片的鸡肉嫩若白雪,羊皮花丝里的肉丝干脆爽口,杏仁虾球里的虾仁新鲜味美,蜜枣桂鱼里的鱼肉软烂甘甜。赵锡林边吃边不忘记给赵菀玉碗里挑菜,“菀菀,多吃一点,你都瘦了要多补一补。”说完,又夹了一筷子的鸡片放进她的青瓷碗中。   赵菀玉看着冒尖的小碗,忍不住道:“不要了,再多我吃不下了。”   赵锡林冲她露齿一笑,“吃不下我替你吃。”   他是皇子,虽然两兄妹在赵国也有艰难的岁月,但最多就是吃食差了点,倒也从未饿   过肚子,不过纵然如此,他倒是从来没嫌弃过自己,不嫌弃自己咬过的点心的糖果。   思及此,赵菀玉倒也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吃着赵锡林夹过来的饭菜。   赵锡林照顾好了赵菀玉,余光忽然瞥到对面一袭暗紫衣的郎君,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二殿下也吃啊。”   刘征嗯了一声,安静地用着晚膳,过了一刻钟,他瞥见赵菀玉放下筷子,不过那只碗里的食物倒被她用的干干净净。   又过了一刻钟后,桌上的三人都用完了晚膳,赵锡林似乎有话想对赵菀玉说,不等他们兄妹开口,他先对赵菀玉道:“你和你阿兄说说话吧,我先回房。”   “多谢二殿下。”赵菀玉道。   刘征看了看她,这才提步离开,见他离开后,赵锡林拉着赵菀玉去了隔壁房间,合上门栓之后他检查四周,确定无人监视后才问道:“妹妹,你和刘征之间是什么回事?”虽然这几个月兄妹之间也有书信来往,然而寥寥几页纸如何能说的清楚透彻。   此刻见赵锡林问起,赵菀玉也不知如何措辞,她思索了几瞬才道:“我们之间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场交易罢了。”   “交易?”   “嗯。”赵菀玉后来仔细地想了想,刘征娶她,可能的确是因为有点看上了她的美色,但其实应该还有别的原因,比如麻痹齐后,一个锐利聪明大权在握还没有弱点的皇子很可怕,但若是这个皇子也会沉迷美色呢?   至于会不会得罪顾淞,树下死敌,顾家如今还不是顾淞当家做主,而且顾淞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做出不利家族的行为。换言之,将来顾家为首的世家会站在哪一方,还是要看哪一方的利益更动人心,或者不得不和哪一方合作。   赵菀玉简单地给赵锡林的梳理了一遍,说完这件比较重要的事,赵菀玉又问赵锡林,“你这些日子过的怎么样?”她伸手碰了下他的胡子,“你这个胡子……”   “这个胡子是用胶水粘的,很牢靠,是今早一个侍卫给我弄的。”赵锡林道。   兄妹俩说了接近一个时辰的话,后来还是赵菀玉发现时间不早了,想到明日都还在庄子里,她道:“阿兄,你歇息吧,我先回房了。”   “我送送你。”赵锡林起身说道。   庄子不太大,赵菀玉住的院子就在赵锡林的隔壁,赵锡林将她送到门口,这才回去,见他离开,赵菀玉推开房门进去,屋子里已经燃了火炉,一进门就有一股暖意扑面而来,赵菀玉解开身上的披风,正要挂到一侧,就见一双修长分明的手朝她伸过来。   是不知几时走到了她面前的刘征,她抬起头看着他,他刚才应该已经洗漱沐浴过了,换了件干净的素白寝衣,他的头发也只用一根玉簪束起,见她不动,刘征手朝着她再伸了伸,她只好把兔毛披风递给他,又道:“多谢二殿下。”   刘征将披风挂好,回眸看着她道:“去洗漱吧。”   这个屋子的布局和皇子府她的卧室相差无几,都是西侧有暗门直通浴间,只是面积要小上不少,赵菀玉洗漱更衣之后,出了房间,就见刘征坐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榻上放置小几,小几上有盘棋,正是他们今日下午在马车上的未完之局。   “殿下,现在要继续下吗?”赵菀玉走到他身侧问道。   刘征眸光扫了眼计时的沙漏,“明日再说吧,时间不早了。”   时间的确不早了,赵菀玉也没有执意要今日下棋。而这时月见见公主要歇息了,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月见一退出去,房间里顿时只剩下刘征和赵菀玉两个人。刘征起身往床榻走去,赵菀玉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道:“今日多谢殿下。”   刘征脚步停下,转过身来看着赵菀玉。   赵菀玉道:“谢殿下带阿兄来见我,但是我阿兄来这儿会不会给殿下带来麻烦?”   刘征淡淡地道:“不会。”说完了他又加了一句话,“只是以防万一,他不能久留,过两日就得回去。”   赵菀玉对此已经很满意了,她都没想到今日能够见到赵锡林。   “睡觉吧。”刘征说。   赵菀玉嗯了一声,只走了几步,发现身前的刘征脚步再度停下,他侧过身望着自己,赵菀玉等了片刻,都未能等到刘征开口,便道:“殿下你有话要说?”   刘征沉默半瞬,才望着赵菀玉的眼睛道:“你以后不用对我那么客气。”   赵菀玉愣了下。   刘征垂在身侧的手掌收紧,纤浓的眼睫如青草轻轻颤动几下,于冷白的面孔处落成一片暗影,“你不必说那么多谢谢。”   赵菀玉怔了片刻,轻轻点头道:“我会记住的。”   庄子上的被褥虽然绵软蓬松,陷在其中也和洛城里的卧室相差无几,不过这张床是架子床,比起皇子府那间卧室里的拔步床,要小不少,两个人并肩躺在床上之后,剩余的空隙并不多,赵菀玉闭着双眸躺在床上,因为距离近,刘征清浅的呼吸声落在她耳膜里都很清晰。   赵菀玉在他的呼吸声里入睡,刘征听到她又睡着了,闭着的眸子这才睁开,他头微支起,这是他和她同床枕的第二夜,不过昨夜屋子里点燃了二十多根喜烛,所以虽然光被床幔筛过一遍,但帐内的视线还是很清楚。今日则靠床脚的夜明珠取亮,光线浅白素淡,凝在她细白的肌肤上,仿佛不似真人。   刘征看了她片刻,重新躺好,抿紧唇合上双眸。   赵菀玉一觉醒来,窗外已经有浅白的晨光,她瞥了枕侧,枕侧已经空无一人,她伸手摸了摸昨夜刘征躺过的地方,即使上方盖着被褥,入手温热不剩几分。   她掀开被褥下床。   月见听见动静进来伺候她洗漱,赵菀玉盯着铜镜里的自己,问道:“殿下几时走的?”   “应该是卯时。”月见给赵菀玉插上一根梅花玉簪。   卯时?看来和昨日在皇子府起床的时间一样。不过他昨日卯时五刻左右就回来了,她今天起的略晚一些,现在都快辰正了,刘征还没回来。   “殿下人呢?”梳好头发,赵菀玉从铜镜前起身。   “殿下和大公子在后面的空地比试武艺呢。”月见道。身为心腹中的心腹,她是唯几知晓那   个大胡子是赵锡林的人。   赵菀玉眼睛眨了眨,阿兄和二殿下在比试武艺?   她拎起裙摆出了房间,此刻天色也才初亮不多时,院子里的光芒颇为暗淡,赵菀玉还没到后院的时候就听到刀剑划过空中的声音,然后似乎是长剑被击落在地,随后是赵锡林呼吸急促的一声,“再来。”   赵菀玉穿过月亮门,目光里便出现两个男子,其中一个男子穿群青色绣暗云纹的窄袖劲装,另外一个则是褐色圆领箭袖棉袍打扮,两人同时出剑,姿势干脆利落,冷剑在空中碰撞,发出脆冷的清鸣,然后几个交手,褐袍青年手中的长剑挥向眉眼冷冽青年的左臂。   变故发生在瞬间,就在他的长剑划破对方手臂衣物时,对方的剑刃停在了他的脖颈处,只有指甲盖不到的距离。赵锡林见状倒也服输,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二殿下好剑法。”   赵锡林看着对方,之后发现对方的目光越过自己,看向他的身后。赵锡林狐疑地转过头,便看见一身蓝裙立在月洞门前的赵菀玉。   “菀菀。”   赵菀玉朝两人走去,先对着看着她的刘征叫了声二殿下,然后才看向赵锡林,叫“阿兄。”   说话间她正好走到赵锡林的身侧,赵锡林笑着应了一声后,向她微微偏了下脑袋,赵菀玉一顿,赵锡林指了指自己的出了汗的脑门。   赵菀玉沉默了下,还是从袖口中取出绣帕,踮起脚尖给他擦掉额头的汗水。   刘征刚把长剑插入剑鞘之中,就看见这一幕,他握着剑柄的手收紧。   自家殿下和夫人兄长练剑,赵九一直抱着剑沉默地立在一侧,直到此刻他忍不住多瞥了几眼自家殿下的脸色,还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只是唇稍稍抿紧了。   和赵锡林比划了一个多时辰,刘征出了层薄汗,衣裳袖口也被赵锡林划破了,他要去沐浴换衣。而赵锡林满身是汗,更要去洗澡了,两个人都要去沐浴,赵菀玉只好暂时回了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自然就是刘征的房间,浴间的水流声断断续续传入耳里,   但不够大,赵菀玉坐在靠窗的软榻上,琢磨昨日未下完的一盘棋。   直到脚步声响起,她掀起眼帘,看见换了一身衣裳的刘征,刘征此刻着暮云灰的箭袖口外袍,袍子里面的中衣颜色要亮一些,是绣了山水纹的苍蓝色,赵菀玉从软榻上起身,“殿下,早膳应该备好了。”   “我不吃了。”刘征眼神落在赵菀玉的面颊上,“我现在要出去办点事,应该黄昏才会回来。”   他来庄子上时就说过要办事,赵菀玉也不问是什么事,只是道:“殿下注意安全。”   刘征轻轻颔首,又道:“庄子后面有温泉,你可以去泡一泡,这儿的温泉有解乏养生的功效。”   赵菀玉听罢说了声好,她也知道温泉对身体好,尤其是天然温泉。   刘征叮嘱完迈步往外走,只是走了两步后,他忽地转过身来。   赵菀玉问,“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刘征薄唇微抿,长睫颤了颤,“你还是别去泡了。”   赵菀玉闻言懵了下,她怎么就别去泡了,“怎么了?”   刘征闻言张唇数下,才吐出一句话,“葵水不方便。”   原来是因为这个,赵菀玉说,“那个已经干净了。”本来新婚那日就是第四日了,昨日几乎就没有痕迹了,今天她都没用月事带了。   刘征愣了一瞬,然后快速扭过头,疾步离开了这间屋子。   刘征走后,赵菀玉便和赵锡林一起用早膳,因为赵锡林虽然乔装了,然而为了以防万一,不能乱走,只能在这个庄子里,而赵菀玉也不想多生事端,就进了赵锡林的房间。   赵锡林虽然和刘征只相处了昨日一晚上和今早晨,但他有自己对人的看法,他对坐在圆凳上的赵菀玉道:“妹妹,我看刘征对你很好。”虽然他来洛城这一路风险很小,但再小的风险都是风险,而这些风险刘征本可以都规避,本来他还想着刘征此举会不会别有居心,接触下来发现好像真的只是让他见一见菀菀,准确的说让菀菀见一见他。   赵菀玉倒茶的手在空中愣了一瞬。   这时候,赵锡林的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团,“菀菀,半年后他真的会送你离开吗?”赵锡林是真的很担心,他看着他妹妹,他妹妹乌发雪肤,浅眸红唇,是真的很美。刘征怎么说都是个男人,还是个已经对她生了几分心思的男人。   赵菀玉把茶水倒入青瓷水杯里,说:“他应该是个守诺之人。”她轻啜了两口清茶,“阿兄,你想这些东西也无用,这些日子你要多练练功夫,学些有用的东西。”   赵锡林拉开赵菀玉身边的凳子坐下,点点头,“我知道的。”   赵菀玉看着他的络腮胡和黝黑的面皮,“最好这个乔装技巧也学一学,知道吗?”   赵锡林听话地应嗯了一声,之后他皱着眉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摸指腹上就多了层薄薄的灰褐色,他叹口气道:“就是这玩意不防水,若是防水就好了。”   赵菀玉闻言也感慨,这东西若是防水就好了,化妆和画画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防水,她们可以用妆粉利用色泽深浅视觉改变下五官的形状,然后就算官兵亲自检查,也很难看出来了。   “先把能学的学了吧。”赵菀玉道。   兄妹两人许久没见,说了一上午和半下午的话,然后才去泡温泉,后面的温泉有好几个泉眼,赵菀玉和赵锡林各自选了一个,温热的水带着淡淡的硫磺味道,身体刚进来时还有些不适,不过片刻,全身都舒服起来。   赵菀玉皮肤嫩,泡了大半个时辰,皮肤就发皱,她从温泉里起身,得知赵锡林还在温泉里,她便回了房间。   天色将黑,赵菀玉坐在妆奁前,她在皇子府的妆奁前有完套的胭脂水粉,然而来庄子上,她平时不怎么用脂粉,便只带了几个护肤的小银盒,这些膏体都类似白色,赵菀玉静静地望着它们。   这个时候,门外隐约响起叫殿下的声音,她把瓶瓶罐罐放进匣子里,然后起身往门口走去。   刚走了一半,就见刘征进来了,赵菀玉笑了下,“殿下回来了。”   刘征看了下她,应了一声嗯后,便低头拍掉袍子上的灰尘。   冬日里,赵菀玉出门都需要狐裘披风的,最不济都要棉衣,可刘征的衣裳厚度和她的秋袍类似,她想了片刻,把这个疑惑问出口了,“殿下,你穿这么少,不觉得冷吗?”   刘征理了理袖口,闻言回道:“不冷。”   赵菀玉闻言瞥了眼墙角的几个暖炉,“那屋子里这么多火炉,你觉得热吗?”   刘征动作僵了下,抿着唇对赵菀玉道:“不热。”   赵菀玉很少羡慕人,但这个时候是真有些羡慕刘征了,因为她夏日怕热冬日怕冷。刘征被她一双水眸盯着,咳嗽了两声道:“去泡温泉了吗?”   “泡了。”赵菀玉道,“很舒服。”   刘征又问:“用晚膳了吗?”这个时候正是用晚膳的时辰。   “还未。”赵菀玉回答,之后看着刘征问,“殿下用了吗?”   “我在外面用了。”刘征看了看时间,“时间不早了,你去用晚膳吧。”   赵菀玉本来就准备这个时间去找赵锡林用晚膳的,闻言嗯了一声,她往门口走了几步,又扭过头看着刘征。   “有事?”   赵菀玉顿了下,方才道:“殿下在外面累了整日,若是无事,也去泡泡温泉吧,很舒服。”   刘征似没想到赵菀玉会说这件事,他怔了怔,“好。”   赵菀玉和赵锡林一起用晚膳,用完晚膳和赵锡林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到房间,刘征都还没回来,得知刘征在泡温泉后,赵菀玉洗漱更衣后就继续坐在了妆奁前,盯着那些瓶瓶罐罐不知想着什么,银丝碳将这间屋子熏得暖意融融,不多时赵菀玉就泛起了困。   月见见赵菀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正欲让她去床上歇息。这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月见朝门口看去,就见刘征进来了。   她福了福身。   “公主……”刘征话才说两个字,就看到了趴在妆奁前的赵菀玉。   月见道:“奴婢这就叫公主去床上睡。”   话音刚落,还未走过去,她听见刘征的声音,“你出去吧。”   月见愣了愣。   似是见她不动,眼神一直落在赵菀玉身上的刘征侧眸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冷淡若寒水。   月见躬了躬身,低着头退了出去。   月见退出去后,刘征才缓步走到了赵菀玉身侧,他长长的眼睫垂下来,赵菀玉入睡姿势不是很规矩,所以眉眼不如夜间的淡然端庄,她嘴唇微微张着,这时一缕头发恰好落在她的唇瓣上,她似乎感觉到了痒意,嘴唇张张合合,要把这根头发弄走,然而头发是不听话的,越是动作便与她的唇贴的更紧,她不太开心了,黛眉轻轻地皱了起来。   他伸出手,欲将落于她唇上的那根发丝轻轻抚掉。   只手刚落上去,似乎惊动了睡梦中的人,赵菀玉两只眼睛睁开,怔怔地看向他。   刘征落在她唇上的手收回来,背在身后。   赵菀玉的茫然只存在了一瞬,很快她就从环境里回过神,坐直身体叫了声殿下。   刘征站在妆奁前,“去床上睡吧。”   赵菀玉也不知道怎么就在这儿睡着了,她归结于今日温泉泡的让人太倦怠了,听到刘征此言,她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然而可能是刚才睡了片刻,醒过来的赵菀玉闭了半个时辰的眼睛依旧毫无睡意,她睁开眼,望着绣石榴花纹的床幔,看了片刻床幔,她翻了个身,刚好看见刘征的侧脸。   赵菀玉从来没仔细打量过刘征的侧脸,刘征侧脸眉头饱满,眼窝深邃,薄唇锋利,然而高挺的鼻梁下的鼻头略圆润,将他的冷锐之气淡化不少。赵菀玉想着自己见过郎君,刘征的容貌的确是世间少有。   思索着,便见枕侧的人忽然动了下,然后对着她睁开了眼,“睡不着?”   赵菀玉有些怔愣,轻声问:“殿下,你也没睡?”   刘征道:“方才泡温泉时眯了一会儿,现在睡不着。”   赵菀玉嗯了一声,这张床本来就不大,虽然两人之间留出了两寸的距离,然而厚重的床幔沉沉垂下,彻底将帐内外隔绝成两世界,帐内之间的两个人目光相对,渐渐的,呼吸也交缠在一起。 第23章 圆房   刘征望着她,小娘子就在他一臂之遥之处,只要他微微伸手,就可以揽她入怀,只要他……他目光落在她花瓣样的唇瓣上。   刘征朝她伸出手,赵菀玉见状身体绷紧了下,她提醒自己这件事早晚都是要做的,一直拖延她反而心里老是记挂,她等着刘征,然而她下一瞬讶异地看向了刘征,因为刘征只是将她滑落到胸口的被褥拢到了她的肩头。   “殿下……”   “时间不早了,好好歇息。”刘征道,话落他就躺直身体,双眸紧闭。   赵菀玉心里生出了一点茫然,因为她能感觉到刘征是有些想做那件事的,她想了想,也想不明白,索性闭上了眼睛,随着时间越来越晚,睡意终于缠上了她。   她的呼吸彻底平稳,刘征又才睁开眼,他侧过眸,静静地看了她片刻,这才闭上了双眸。   赵菀玉第二日是辰时醒来的,而她醒来时,刘征也在房间里,她去梳妆,刘征就坐在靠窗的榻上。见赵菀玉穿好衣裳,刘征起身对她道:“走吧,用早膳。”   早膳今日只有刘征和赵菀玉两个人,因为昨天晚上赵菀玉离开后,赵锡林和赵九比划起了剑招,几乎天将明,两个人才去休息。   用完早膳,刘征抿了下唇角,对赵菀玉道:“你要出去走一走吗?”   “出去走一走?”赵菀玉看向窗外,昨夜应该又飘雪了,瓦檐墙角都覆上了一层白霜。   “嗯,我们午后就要回洛城了。”刘征道。   赵菀玉昨日一整日都在庄子里,既然来了洛城城外,出去看看也好,她点了点头,“好。”   月见给她取了一件披风来,披风是淡紫墨蓝两色交织,披风上面的帽子有一圈厚厚的狐狸毛,郊外要比洛城城内冷一点,所以一出庄子赵菀玉就把帽子戴上了。   而郊外也很安静,许是因为冬日,四周农田都不能种植庄稼,只能偶尔看到两三个农人穿着棉衣说着话,两人沿着小道缓步往前,约莫走了一刻钟,赵菀玉看到前面隐约有花的颜色。   “前面是……”她问刘征。   “前面是片梅林。”刘征道。   “梅林?”赵菀玉往前走了数十步,冬日里萧瑟的景象不见,入目是一片浅红色,树梢上的寒梅有些已经舒展开身姿,有些含苞待放,这片梅林占地应该有两三亩,虽然梅花花香缥缈,但这么多梅花树,置身其中,呼吸间全是带着薄霜的冷梅香。   此刻天空又开始飘雪了,雪只有盐粒大,纷纷洒在梅花的树梢上,抬头看去,倒颇有一番意境。刘征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下,他侧眸看向赵菀玉,赵菀玉也正看向他,见他看过去她笑了下,“殿下,这儿很好看。”   话虽然这般说,但是刘征看她,她眼底的喜悦之情没有多少。   他轻轻抿了下唇,道:“下雪了,要回去吗?”   赵菀玉看了看这雪,这落在地上就要融化成水的小雪,道:“回去吧。”   刘征嗯了声,两人并肩往回走,虽然雪下的很小,但是有些地方因为下了雪变得湿滑,走到一个小径时,赵菀玉脚下踩到了一个石头,然而那石头下是空心的,所以她的脚尖往下陷去,人也往旁边倒去。   刘征走在她身侧,见状赶紧伸出手拉住她,然而她最外层是一件厚披,他一抓抓住的是厚披,根本没握住她的胳膊,眼看赵菀玉要跌倒在地,他身形往旁边一侧。   眼见自己要摔倒,赵菀玉下意识伸出手护住脑袋,不过预想中的疼痛感没有袭来,反而是倒在了一堵肉墙上。   月见见状赶紧叫了声公主,然后急急忙忙上前扶赵菀玉起身,又着急地问道:“公主,你没事吧?”   赵菀玉摇摇头说无事,又看向刘征,“殿下,你没事吧?”   刘征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没事。”   赵菀玉端详了一下他,然后目光落在他的下颌处,“你下巴红了。”她想起她头顶擦过的地方,似乎就是他的下颌。   刘征伸手摸了摸,“无妨。”   “那我们走吧。”赵菀玉说,刘征点点头,两人继续往回走,这时候忽然看见侧面走出来两个衣裳褴褛的少年,少年看到赵菀玉和刘征,赶紧冲着他们跑来,当然还没凑到赵菀玉和刘征,就被赵九拦住了。   两个少年见状立马跪在地上,朝衣着打扮最好的赵菀玉作揖,“夫人,可怜可怜小的们吧,我们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赵菀玉沉默片刻后,看了看她们,叫了一声月见。   月见会意,摸出袖袋里的荷包向两个小乞儿走上去,然后取出一些银子,递给他们。   年长的那个少年满眼感激地接过来,不住地道:“多谢小娘子,多谢小娘子。”话落,又拉着兄弟给赵菀玉和刘征行礼,“多谢夫人和公子赏赐。”   因为行礼行的太迅速,有一下其中有个少年往外侧倒了下,月见见状拉了他一把,“小心点。”   两个少年又道了谢,这才转身离开。   这一遭结束,赵菀玉和刘征继续并肩往前走,只走了数十步后,身后忽然传来月见的声音,“我的荷包呢?”   赵菀玉扭过头,就见月见摸了袖口又看腰间,全身都找遍了,然而都没看到那个荷包,她又往刚刚走的路看去,依旧一无所获。   刘征往刚刚两个少年消失的方向看去,道:“应该被他们偷走了。”   月见忽然想起刚刚有个少年滑倒时她扶住他时他似乎碰了一下她,她有些气愤地道:“我好心给他们银钱,他们竟然恩将仇报,偷我的东西。”   赵菀玉见月见有些愤怒了,便道:“好了,就是一些银钱,我补给你。”   “这不是银钱的问题,是我那么担心他们,结果……”月见虽然来赵菀玉身边前伺候的时候受了些罪,但恩将仇报这种事她还是不太能接受。   赵菀玉神色不变道:“所以别那么容易相信人,不管是看……”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收了声看向刘征,刘征见她看来,眼神里浮现几抹疑惑。   赵菀玉道:“殿下,我们回去吧。”话毕,她抬脚继续往前走。   见她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刘征长睫微微垂下。   两人回了庄子,得知赵锡林已经起床的消息后,赵菀玉便直接去了赵锡林的房间,时间过的很快,一晃就午后了,她和刘征就要回洛城了,而赵锡林也要离开。   能说的该嘱咐的赵菀玉的白日里都已经说过了,她仔细地看了下赵锡林,便道:“阿兄,我走了。”   赵锡林点点头。   赵菀玉深吸了口气,闻言转过头便往院子外,刘征站在院子门口等她,见她过来,和她并肩往外走,几步之后,刘征回首,赵锡林依旧立在原地看着赵菀玉的背影,眼眶隐约湿润,他侧眸看向赵菀玉,赵菀玉面色冷静,步子平稳地往前。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前行。   赵菀玉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刘征瞥了眼侍卫原样摆好的棋局,问道:“要不要把这盘棋下完?”   赵菀玉目光跟着刘征看去,落在前日未完的棋局上,“好。”她起身在刘征对面坐下。   棋局正进入两人胶着的状态,胜负难料,只走了十来步棋之后,白棋隐约落入了下风。刘征拿着黑子瞥了眼赵菀玉,她视线的方向在棋盘上,然而眼神略微有些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征垂下眼眸。   这盘棋意料之中的赵菀玉输了。输棋之后的赵菀玉将白棋一颗一颗收回棋盒,刚刚收完,棋盘上出现一个食盘,食盘是青瓷的,上面放着好些糖点,有桂花糖杏仁糖花生糖,它们颜色迥异,大小不一,堆叠在一起,十分好看。   赵菀玉抬起头。   “要不要吃点东西?”刘征道。   赵菀玉眼帘低下,过了片刻,她伸手拿起了一颗花生糖,轻轻咬碎,酥脆的花生香气和蔗糖甜而不腻的滋味在口里炸开,她把这颗糖吃完,抬眸对刘征笑道:“谢谢殿下。”   “不客气。”刘征道,说完他又问,“还要下棋吗?”   “殿下还想下棋吗?”   话说完她头抬起,两人四目相对,赵菀玉淡淡地笑了下,而后垂眸捏起一颗白子,刘征低下头,把放着糖的盘子暂时放到另外一侧。   三局之后,马车也就到了洛城,刘征收起棋盘,等到二皇子府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而回了皇子府,赵菀玉回院子洗漱,刘征似乎有事要处理,径直去了书房,深夜才回了房。   而翌日,更是卯时一到,就起床练剑。这份自律,赵菀玉为之敬佩。   今日刘征要去官署了,府邸也只剩下赵菀玉一个人,今日是赵菀玉嫁给刘征的第三天,然而前两日都在庄子上,从来没好好逛过皇子府,今日午后,她便把皇子府走了一遍,将皇子府布局记在心里。   只除了不能随意走动的地方,比如刘征的书房。   一天下来,赵菀玉觉得除了换了个院子,皇子府的日子和公主府相差不大,都是无所事事也不能随意行事,逛完院子,她便拿了本棋谱出来。   不知何时,月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公主,殿下让你去湖心亭用晚膳。”   赵菀玉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放下书问,“殿下回来了?”   “回来了,在湖心亭等你呢。”月见取来赵菀玉的狐裘。   湖心亭在皇子府的东侧,赵菀玉今日逛见过,是皇子府颇为美丽的景色,到了冬日,湖面结了一层薄冰,日光下,波光粼粼,还能瞧见薄冰下成群的锦鲤。不过暮色之后,这湖心亭显然更美,湖心亭四周树梢都挂了红灯笼,灯笼随风摇曳,将景色投射于湖面之上,湖心亭就在湖中央,随时可见被一串串红灯笼印染成绯色的流河。   此处用膳比起膳厅,倒是别有滋味,赵菀玉坐在刘征对面。   用了一会儿晚膳后,刘征开了口,“过两日有时间,我要带你去一趟韩家,见一见我外祖母和舅母们。”   前些日子刘征纳妃,韩家女眷自然是来了的,然而那日人太多,赵菀玉也不认识人,自然没有交流。赵菀玉对这件事不例外,侧妃不同于一般的妾室,他纳了她,又得对她好,带他去拜见外祖家理所应当。   她咽下嘴里的虾仁,说好,说完她又问,“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   刘征没料到她会说这句话,夹菜的手顿了下,他看着赵菀玉的眼睛,片刻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既然是交易,他许诺过几个月送   她离开,那么相应的这段时间她也愿意为他做些事。   “不用。”刘征夹了一口青菜放进食碟里,“你去陪他们说说话就好。”   听到这句话,赵菀玉是有点遗憾的,她不太喜欢亏欠别人,所以如果刘征真的能给她自由,这段时间她更愿意帮他做些事,但既然她无用武之地,赵菀玉也不好强求,于是低着头默默吃饭。   片刻后,她放下碗筷。   刘征朝她看来,沉默片刻,他提了一句,“你胃口很小。”   赵菀玉道:“看来殿下没怎么和小娘子用过膳。”成亲当夜她吃的是比较少,但是这两日的食量都不算小,应该是正常小娘子的饭量,只是刘征和她阿兄都属于特别能吃的人,倒是显得她吃的太少。   刘征闻言看了看她,说:“是没怎么用过。”   “我的食量不算大,但在女郎里,也不算少。”既然他接了话,赵菀玉便说。   刘征闻言,似乎不太相信地皱了下眉,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低头用膳。等他用完膳,是半刻钟后,两人从湖心亭起身,刘征看了下天色,“刚用了膳,我们走一会儿?”   “好。”赵菀玉应,饭后消食对身体好。   两人便沿着湖边散步,夜色宁静,两个人虽然都不是多言之人,但听着风声鸟叫声脚步声,也别有一种感觉。   小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便往春波院走去,刚进房间赵菀玉就愣了下,因为虽然这是成婚的第三日,房间里还留有很多喜色,但到底比不上新婚那夜,而此刻房间里烛台都点燃了小臂粗的喜烛,门口撤掉的喜字也重新被贴上,换掉的大红织金床幔重新挂了回去。   一如成亲当夜,满目皆都是烈目的喜色。   赵菀玉的心弦动了下,她侧眸,刘征长长的眼睫垂下,嗓音温和地道:“去沐浴吧。”   赵菀玉明白了刘征的意思,不过早晚都有这一天的,她应了一声好,去了浴间。月见也明白了那晚自家公主和二殿下没同房,今夜才是真正的洞房,给赵菀玉沐浴的时候比起平日更仔细几   分,月见并不清楚两个人之间的承诺,不知道刘征许诺会送公主离开,她是想赵菀玉和刘征夫妻感情和谐的,所以最后甚至找出一条海棠红的寝衣,寝衣薄如纱,穿在人身上,似遮非遮,似掩非掩。   “换一件吧。”赵菀玉看完之后拒绝道。   月见遗憾地放下这条裙子,去柜子里寻了条山茶红但是能遮住肌肤的寝衣。   洗漱干净之后,赵菀玉走出浴间,就见刘征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手里拿着她今日看的那本棋谱。听到声音他才抬起头,他应该去别的地方沐浴过了,穿着一件素白的寝衣,发梢带着微微的水汽。   月见很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她一离开,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两个人。   赵菀玉轻轻吸了一口气,先上了床,去内侧躺好。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脚步声响起,而后有人在她身边躺了下来,然后他越来越靠近她。   约摸过了几息,他的动作停止了,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她上方传来,“你很怕吗?”   男子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侧,带来一阵痒意,让人觉得不太自在。赵菀玉双眸睁开,看着距离自己不过半寸的男子,男子黑眸幽深,然而此刻他一双眸子里全是她,着红衣盖喜被的她,她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床单,“也不是怕。”   她白日里的声音脆冷,然而厚重的床帐里,她说话声小了很多,冷淡退去,多了几分道不出的亲密,她声音低低的,“就是没有经验。”   床脚的夜明珠光芒温和,然而床帐外喜烛的光芒霸道强势,闯进床帐里,赵菀玉脸上也带了一层薄红,刘征看了她片刻,他的手缓缓落在她的肩侧,将她的乌发轻轻撩在而后,低下头道:“我会轻一点的。”   “好,谢谢。”赵菀玉侧过头,接受他落下的吻。 第24章 第二次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又不知何时雪停下。   赵菀玉动了下身子,刚动了一下,她就僵了僵,因为她发现她靠在一个人怀里,而此刻两个人未着片褛,一动她就能感受到男子结实有力的臂膀,不仅如此,她还感觉到某个东西的在慢慢苏醒,经过了昨夜,她已经很清楚那个东西是什么了。   这个时候刘征也睁开了眼。   赵菀玉试探地往后动了下,刘征见状微微松开她,赵菀玉抿了下唇,等两人之间稍微拉开一些距离后,赵菀玉避开这件事问了另外个话题,“什么时辰了?”她的声音略带喑哑,是昨晚略微过度使用后的后遗症。   刘征的眸子暗了点,“卯时五刻了。”   赵菀玉微微一怔,她抬起头看着刘征,“殿下不去练剑吗?”   刘征唔了一声,“晚上回来再练也是一样的。”   赵菀玉哦了声,浓密如蝶翼的眼睫往下垂去。   这时候刘征又道:“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赵菀玉的确还有些困,闻言就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然而她没睁开眼,约莫过了片刻,那个人幽沉的目光挪开了。赵菀玉睡意来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隔着床幔都能看见明晃晃的光,房间内也只有她一人。   赵菀玉起身,月见听见动静进门伺候她穿衣,只是今日穿衣时她目光不由得在赵菀玉身上多留了片刻,赵菀玉身上多了几道红色的痕迹,赵菀玉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垂下眸,不过昨夜刘征的确践行了他的诺言,动作很轻,这几块粉色印记也并不疼。   “什么时辰了?”赵菀玉披上中衣后问。   “快巳时了。”月见扶着赵菀玉坐到妆奁前。   “殿下什么时候走的?”   月见拿起玉梳,“是辰时。”   梳妆洗漱之后,赵菀玉用了个早午膳,饭后散了散步,然后又坐在靠窗的榻上研究那本棋谱,不知过了多久,阿如进来道:“夫人,漓书公主来了。”   赵菀玉闻言放下书,站起身来。   她出去迎宋漓书,今日上午日头不错,可午时一过,天空便开始飘雪,宋漓书到了她院子的廊下,撑着的油纸伞伞顶都铺上了一层雪色。   “这么冷的天你,你怎么过来了?”赵菀玉接过她手里的油纸伞。   宋漓书冲她一笑,“我来看看你。”   说话间,两人进了屋子,赵菀玉把伞递给月见,宋漓书脱掉身上的大氅,这之后她才抬眸仔细打量这间屋子,菀玉成亲那日看过,但人太多了,她也不好仔细打量,此刻认真环绕了一下屋子,然后她看了看赵菀玉的气色,笑着道:“菀玉,我带了礼物给你。”   说完宋漓书一抬手,她的婢女上前,婢女手里拿着一个黑箱子,箱子大概两个巴掌厚,七寸长五寸宽,婢女把箱子放到一边,赵菀玉看了看宋漓书,便抬手欲打开。   手刚碰上去,宋漓书叫住她,“菀玉,等我走了再看。”   赵菀玉愣了下,好奇问道:“是什么?”   宋漓书只是笑,“反正是好东西。”   既然如此,赵菀玉也不强求此刻看。之后宋漓书拉着赵菀玉在圆凳上坐下,她扭头看向房间里的婢女,“你们出去吧。”   阿如和月见闻言,倒是先看了看赵菀玉的脸色,见赵菀玉微微点头,才跟着宋漓书的婢女一起退了出去。   人一退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宋漓书把自己屁股下的圆凳往赵菀玉靠近了些,然后才问:“听说二殿下前几日带你去庄子上泡温泉看梅林了?怎么了,温泉很舒服吗?梅林的景色漂亮吗?”   赵菀玉心弦微动,虽然说刘征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注目,但这么详细,连去庄子做了什么都知道,而且此次跟在刘征身边的都是心腹,要是不想细说,应该无法得知,说明真的如她所想。他不仅是要对她好,而且也要外人知道,向来不近女色的二皇子对一个女人动心了。   “温泉很舒服。”赵菀玉道,“梅林的景色也很雅致。”   宋漓书闻言双手撑着脸道:“菀玉,我真羡慕你,二皇子府里干干净净,想去哪儿二殿下愿意就好,不像李家,一大家人子人,做什么事都不舒服。”   赵菀玉看了宋漓书一眼,确定她只是随口抱怨,不是真的厌烦,她道:“人多热闹。”   “好了,不说这个了。”宋漓书感慨一声,然后坐直身体,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赵菀玉,“菀玉,你给我说下二皇子吧。”   “说他什么?”   宋漓书贴近了赵菀玉,问:“他厉害吗?”   赵菀玉有些疑惑,“厉害?”她不清楚宋漓书这个厉害问的是什么,性格?武艺,文治?   宋漓书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床上厉害吗?”   赵菀玉去拿水杯的手僵住,片刻后,她皱着眉回答这个问题,“不曾比较过,不知道他算厉害吗?”   宋漓书闻言定定的复杂地看着赵菀玉,赵菀玉疑惑地望着她。   “菀玉,你都不害羞的吗,我还想看你脸红呢。”宋漓书感慨。   害羞?赵菀玉不由得想起床帐昨夜的事,她有些不太习惯那样的亲密,然而这种事阴阳调和,繁衍生息,也应该不必太害羞。   宋漓书说完那句话,忽然想到赵菀玉来自赵国,齐国民风已经很开放,不过听说赵国若是心中恋慕,直接去滚草垛的男女也不在少数,宋漓书往赵菀玉的身边更凑近了点,“我告诉你什么算厉害。”她贴着赵菀玉的耳侧说了几句话,之后拉开距离看着赵菀玉。   赵菀玉回忆了下昨夜,给出一个答案,“应该算厉害吧。”   “我也觉得二殿下肯定不错。”宋漓书说,说完她就见赵菀玉直直地看了过来,她赶紧收了声,“不说你的夫君了,我们说点别的吧。”   两人说了半日别的,眼看暮色将至,宋漓书提出告辞,赵菀玉送她去门口上了车,到了晚膳时间刘征没回来,是以赵菀玉就独自用了晚膳,晚膳之后,赵菀玉早早地洗漱了,不过时间还早,她暂时还不想睡觉。   余光瞥到宋漓书放在高几上的黑箱子,赵菀玉走过去,把箱子放到嵌琉璃的方桌上,她解开做成花状的铜扣,打开箱盖,发现里面是几本黑皮的书。她蹙了下眉,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掀开,刚看了一眼她神色就怔了下。   她抿紧唇合上书皮,扔进箱中,合上箱盖,然后手指顿住,过了几瞬后她又重新打开箱盖,她拿出一本书,姿态端正地坐在圆凳上,认真地翻完了全本。   这书纸张雪白厚实,画工也栩栩如生,每个动作旁边都附带解释,然而一本书不到二十页,赵菀玉翻完一本,耗时不过两刻钟,她把这一本放在桌上,抬手取出另外一本,只才看了几页,门外传来小婢女的声音,“殿下。”   赵菀玉把书合上搁在桌子上,正欲起身,就见刘征已经大步进来了。   刘征抖了抖把遮雪的斗篷交给阿如,然后挥手让她退下,然后对赵菀玉道:“我去沐浴。”   外面的雪已经很大了,虽然他穿着斗篷,但袍角依旧湿了,赵菀玉点头应了声好,见刘征去了浴间,赵菀玉便继续坐在圆凳上,目光一寸寸地将书翻开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男声在耳边响起:“你在看什么?”   这声音来的猝不及防,赵菀玉一惊,手里的书猛然掉落在地,见状她赶紧弯腰去捡,不过刘征的动作倒比她迅速,手指先一步落在了书页上,书页是大开的,所以刘征一下子看清了上面的内容,他顿了好一会儿,才动作缓慢地把书捡起来。   他忍不住问:“这是……”   赵菀玉神色平静,“这是漓书今日送来的,我闲来无事看看。”   刘征手里拿著书,闻言哦了一声。   赵菀玉朝刘征伸出手,“殿下给我吧。”   刘征低头看了下黑色的封皮,再掀开眼帘,眼神落在赵菀玉身上,赵菀玉已经换了一身霜白的寝衣,乌发散开,然而那张脸脸色很平静。   他手指微微握紧了这本书,询问道:“我可以看一下吗?”   赵菀玉顿了下,点点头道:“可以。”   “谢谢。”刘征道。   虽然还有一本赵菀玉不曾研究,但看了两本该知道的事她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对于这方面的知识已经汲取了很多,而且刘征坐在了床头看另外一本,她总觉得她看另外一本有些奇怪,于是就去窗边,继续研究今日下午摆的残局了。   残局之所以是残局,就是因为难解,赵菀玉捏着一颗黑子,数次三番落棋,又数次三番将棋子捡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脚步声响起,然后是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头顶。   捏着棋子的赵菀玉头抬起来,或许墙壁上的烛光是红的,刘征耳根也染上了红,他嗓音有些低哑,“还疼吗?”   赵菀玉一下子明白过来他说的什么,那件事刚开始是有点疼的,不过他动作轻,也很照顾她的感受,早就不疼了。   刘征听了她的回答后静默了片刻,然后目光继续落回她身上。   “殿下有事?”   刘征薄唇的颜色变得很艳丽,就像是有什么花汁涂抹过,“你刚刚看见第七页了吗?”   赵菀玉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书的第七页,她嗯了声,“看过了。”   刘征定定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他喉结轻轻滑动,才吐出几个字,“我可以和你试一下吗?”   赵菀玉捏着棋子的手一僵,哐当一声,棋子落在棋盘上,片刻后她把那一颗落下的棋子捡起,然后抬起头对刘征道:“嗯,可以的。”   这种事,本来就是交易里应该做的。 第25章 生辰   翌日醒来的时候床帐外已经有了朦胧的光,赵菀玉抬起眼,抱着自己的刘征手稍微松开了点,她叫了声,“殿下。”   刘征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他低着头问:“还要再睡吗?”   赵菀玉摇了摇头,“不睡了。”她记得刘征说过今上午要去昭远侯府,他外祖父家的。   “那起吧。”刘征道。说完他先掀开被褥下床,然后把赵菀玉放在屏风上的中衣递给她。   两人梳妆完毕用过早膳,时间也就不早了,然后坐上马车去昭远侯府。身为齐国二皇子的外家,昭远侯府的门楣庄严辉煌。   刘征带着赵菀玉去了他外祖母韩老夫人的正院。   刘征的外祖母年过六旬,发间多银丝,只看容貌,是个长相严肃的老太太。韩老夫人年事已高,从前参加的宫宴也很少,故而赵菀玉没遇见过老人家,不过等走近了,老人家一笑起来,她身上的严厉不见,多了几分慈祥。   赵菀玉给她行礼,又道:“外祖母。”   韩老夫人拉着她手,仔细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方才道:“好孩子。”说着褪下手腕上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戴在她手上。   韩老夫人一共生育两个儿子,老二韩英的妻子韩二夫人站在韩老夫人一侧,见状拿着帕子笑道:“母亲可真大方,这可是您陪嫁的镯子,都没舍得给儿媳和大嫂呢。”   晚辈拜见长辈,长辈送见面礼是很正常的事,赵菀玉的眼力劲儿好,自然能看出这个翡翠镯子价值不菲,但她价值不菲的东西也不少,只若这是韩老夫人的陪嫁礼,这份礼有一点点出乎赵菀玉的意外。   她侧眸看向坐在一边的刘征,刘征微不可见地向她颔首。   “好孩子,这个给你,就是你的了。”韩老夫人笑着说。   虽然有点出乎意料,然而韩老夫人也是名门望族出身,且刘征和外家关系亲密,这个镯子也不是受不起,赵菀玉礼貌道:“多谢外祖母。”   韩老夫人闻言又看了眼房间里的人,遗憾道:“可惜你大舅母父亲病重,带着你嫣表妹去充洲了,不然今日要热闹多了。”来之前刘征有告诉过她韩家的人员构成,韩家人不多,他大舅只有两子一女,二舅两子,男孩子们现在要么在朝廷办事,要么在书院读书。赵菀玉应该见不到他们。她一般见的就是他外祖母韩老夫人,韩大夫人,韩二夫人,以及他的表妹韩嫣,和寄居在韩家的秦雪意。   不过今早来韩家的时候,刘征就说了,韩大夫人的父亲可能要不好了,所以连夜带女儿和侄女回了充洲,今日见不到。   “以后总有机会的。”赵菀玉道。   韩老夫人听罢笑笑,“是啊,以后总有机会的。”说完又拉着赵菀玉在身边坐下,亲热地问起了别的东西。   赵菀玉在韩家待了一上午,用过午膳,才和刘征一起出了韩家大门。走出韩家上了回皇子府的马车,赵菀玉才松了口气。   马车轮音辘辘,刘征把月见刚刚添了炭的手炉递给她,坐在她身侧问,“不喜欢韩家?”   赵菀玉接过手炉,捧在掌心,听了摇摇头,“不是,就是老夫人太热情。”宋漓书也是个比较热情的人,但她也不会拉着她说两个时辰的话,就算她说话,她老老实实做的听众就好了,然而韩老夫人是有来有往的问答,但那问答倒也不是要将她刨根究底的打探,更多的是老人家想到哪儿就说哪儿的热情。   而这是刘征的外祖母,她也不好太冷淡了。   “外祖母其实平日里话没这么多。”刘征说。   赵菀玉侧过头看他。   刘征眼睫颤了颤,轻声道:“只是她很喜欢漂亮的小女郎。”   赵菀玉一怔。   刘征看着她的眼睛,“遇到漂亮的小女郎她的话就会滔滔不绝。”   赵菀玉转过头,垂下眼睫盯着自己掌心的小手炉,哦了一声。   马车在二皇子府门口停下,赵菀玉和刘征下了车,这个时候天空又开始飘雪,赵菀玉将大氅上的帽子盖在脑袋上,   又见赵九牵了一匹马来。   赵菀玉知道刘征是不会和她一起进皇子府的,因为他还要去官署,这匹马应该就是为他准备,因为他去官署极少坐轿乘车。   眼见雪来越来越大了,纷纷扬扬染白了青砖红瓦,赵菀玉握紧了袖口的暖炉,“殿下不坐马车吗?”   刘征接过赵九递来的马缰,“坐马车太慢。”骑马一刻钟就能到,坐马车得两三刻钟,说完他踩着马镫动作敏捷地上了马,又低头看着缩在大氅里的赵菀玉道,“你快回去吧。”顿了顿,他加了一句,“我会回来和你一起用晚膳的。”   赵菀玉点了点头,见刘征骑着马远去,她才抬脚进了二皇子府。房间里的四个火炉都冒着青烟,赵菀玉进门后便脱了大氅放下手炉,刚呼出一口白气,这个时候,忽然听到一声猫叫。   赵菀玉愣了下,与此同时又有一声猫叫响起,确定不是幻觉,她循着猫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就到了雕花的支摘窗边,屋子里四个火炉都在烧炭,所以屋里窗户从来不会关的太严实,这靠南的支摘窗就留了一寸半长的开口,而此时一只黑猫就趴在窗户口。   见有人来,那只黑猫也不怕人,抬起翠绿的眼睛望着赵菀玉,然后气息微弱地喵了一声。   “公主,它不是饿了?”月见在赵菀玉的身后道。   赵菀玉看着那猫道:“去拿点点心来。”   月见闻言,很快拿了一盘梅花糕过来,赵菀玉拿了一块甘甜芬芳的梅花糕,放在小黑猫的身边。   小黑猫绿眸瞅了她眼,然后闻了闻梅花糕,只后直起身子飞快地将那块梅花糕吃吞入腹,梅花糕的残渣都不剩下后,小黑猫扭过头,软软地冲着赵菀玉喵了一声。   赵菀玉会意,又拿了一块梅花糕给它,小黑猫吃完后又冲赵菀玉喵喵叫。如是五次,小黑猫吃完第五块梅花糕,它舔了舔粉嫩嫩的猫爪子,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赵菀玉,飞快地转身,如残影一般消失在了赵菀玉的视线里。   月见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公主,它……”   赵菀玉瞥了下它离开的方向,淡淡地扭过头,“它吃饱了。”   “我当然知道它吃饱了。”月见嘟囔道,就是没见过一只猫也这么利己。   赵菀玉没把一只猫的利己放在心上,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她便继续拿了本书来看,书看够了,便研究残局,直到刘征回来,用晚膳和他下棋沐浴然后阴阳调和。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天空依旧在飘雪,赵菀玉起身时,刘征已经去练剑了,不过她刚从床上起身,就又听到了一声虚弱的熟悉的猫叫。   她穿上鞋子走到支摘窗口,天光昏暗,昨日同样的位置上蹲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猫,小黑猫看到赵菀玉,翠绿眸中流露出虚弱,轻轻地喵了一声。   赵菀玉立在支摘窗前,没动。   “喵,喵。”小黑猫被飘雪打湿的毛发黏成一团,叫声楚楚可怜。   赵菀玉顿了片刻,将高脚案上放的茯苓糕端过来,放了一块在小黑猫的眼前,小黑猫顿时狼吞虎咽起来,一块结束,再次可怜兮兮地望着赵菀玉。   赵菀玉沉默片刻,又放了一块在它面前,如是五次,小黑猫吃饱了后,舔了舔爪子,再次动作敏捷地在赵菀玉的眼前消失,而这时身后也响起一阵脚步声,练完剑的刘征进来,就见赵菀玉穿着寝衣端着半盘糕点立在窗口,不由得问,“在做什么?”   赵菀玉转过身,“喂了一只小野猫。”   小野猫?刘征往窗口的方向看去,什么猫也没有。   二皇子府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除了早膳晚膳和床上多了一个人外,生活热闹了一点,没有太多的不同,天气好的时候,赵菀玉会在院子里多多走动,锻炼身体,天气不好,就待在屋子里看书下棋,偶尔弹琴。   就这样过了小十日,赵菀玉这日研究一盘残局,这个时候,阿如的声音在美人榻边响起,“夫人,该用晚膳了。”   赵菀玉抬眸往窗外看了眼,门庑下已经挂上了灯笼,天穹一片漆黑,她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脊背,“殿下回来了吗?”   阿如摇摇头,“还没有。”   月见闻言便道:“公主,要不然等一下殿下吧。”   赵菀玉本来正准备去膳厅,闻言看向月见,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吧。”凭心而论,这段日子在皇子府住的很舒心,甚至比当初在公主府还舒心,毕竟虽然公主府她是主人,然而主要的仆人是齐后和她那位父皇给的,其实比不了二皇子府里的陈总管的贴心。   赵菀玉坐回了美人榻上,继续研究那盘棋,然而很久后都一无所获,她捏了捏眉心,余光瞥见了西侧高教几案上的沙漏,起身道:“摆膳吧。”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用过晚膳,沐浴更衣,灭掉烛光之后,赵菀玉躺在床上,刘征都没有回来,不过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刘征又不是闲散皇子,有政务要忙很正常,而且就算不忙,看他以前的样子,应该也不会夜夜都要做那事,也不会夜夜留在她屋子。她没有多想,就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辰,赵菀玉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身边有人躺下了,从前她若是睡觉身边有人,她肯定能立马彻底清醒,然而成亲半个月,她已经有些习惯会有人躺在她身边,尤其是自从圆房后他还和她用一床被褥了,是以即使睁她睁开眼,意识也不太清楚,“殿下?”   刘征的动作放轻,他掀开被褥躺进去,嗯了一声,又支着头看着她问,“听说你今日等我用晚膳了。”   男人进来,也带来了一点冷意,赵菀玉往床榻里侧缩了缩,“等了一会儿。”   刘征闻言,安静片刻,方才看着她睡得双颊泛红的脸解释,“我今日进宫了,耽搁到很晚才出宫,以后若是我没有按时回来,你记得准时用膳。”   赵菀玉打了个呵欠,应好,“我知道了。”   刘征看了看她,又给她捏了捏被角,这才在她身边躺好,说:“睡吧。”   赵菀玉睡了过去,因为记得这番话,第二日刘征没回来用晚膳她就没有等他,   不过他不仅是没有回来用晚膳,晚上也没有回来睡,一转眼好几日,赵菀玉都没有见到他。   不过赵菀玉清楚,刘征这几日是忙起来了,因为他手里二十万大军的军晌好像出问题了。这件事赵菀玉帮不了他,就尽量不去打扰他。   只这日她睡得浑浑噩噩,身边似乎有个人躺下了。她想睁开眼,然而身体动弹不得,等她好不容易睁开眼,床榻上空无一人。   想到昨夜意识朦胧中的感受,用早膳时赵菀玉就问了月见一句,“昨夜殿下回来了吗?”   月见一僵,茫然道:“有吗?”   阿如立在月见身边,她是暗卫出身,警觉性不是月见可以相提并论的,闻言圆脸上浮现一个笑,“殿下昨夜回来过。”   赵菀玉盛粥的手在空气中滞留了一瞬,方才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快丑时了。”   “那什么时候走的?”   “应该不到丑时四刻。”   那就是回来了半个时辰,思及此,赵菀玉心中为他叹了口气,看来这军晌这件事不是好解决的。   一晃又过几日,就到了腊月二十一,这日起来,月见特意为赵菀玉挑了件粉紫色的广袖长裙,裙子是前些日子新作的,襟口绣着腊梅,肩头有好几只展翅欲飞的蝴蝶,蝴蝶是用厚实华丽的布料加上银丝勾制而成,玲珑生动。头上的发髻也梳了个比起平日稍稍复杂一点的,髻上插一根如意玉簪,剩下的一半乌发垂落肩头。   梳好头发,就听到猫叫声,赵菀玉拿了厨房送来的火腿,走近窗口,这两日天气好,小黑猫把自己的毛发打理的干净蓬松,她先伸手摸了摸小黑猫蓬松柔软的脑袋,又捏了捏它的猫爪子,小黑猫冲着她讨好地叫了两声后,赵菀玉才把火腿放在它面前。   照旧是吃饱喝足,小黑猫迅速地消失不见。   见它离开,赵菀玉又开启平静的一日。   如今是冬日,天也黑的早,刚过酉时不久,天就彻底阴沉下来,赵菀玉放下手里的地方志,揉了揉眼睛,   这时候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阿如的脚步声轻巧,月见略厚沉,可他们都不是这种能说矫健有力也能说轻微不易察觉的。   赵菀玉起身朝门口走去,果不其然,刚穿过八宝阁,就瞧见从门口走进来的刘征。   “殿下,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赵菀玉有点惊讶道。   刘征抖了抖身上的飘雪,看了看时辰道:“也不算早了,已经到用晚膳的时间了。”说完他又道,“走吧,我们去用晚膳。”   的确是用晚膳的时间了,赵菀玉点点头,去了卧室旁边的膳房,赵菀玉刚坐下,阿如就捧了托盘入内,刘征也没让阿如呈菜,自己将托盘上糕点取下来,放在了赵菀玉的跟前。   而赵菀玉看着自己眼前这盘褐色的用小麦做出的糕点,愣了下,她看向在旁边坐下的刘征。   刘征抿了下唇,轻声道:“你们赵国过生辰,不是都要吃寿糕的吗?”他取了一双玉筷递给她,“这是你第一次在齐国吃寿糕,也不知道和你在赵国的感觉一样吗,你尝一下。”   赵菀玉安静了片刻,伸手接过刘征递来的筷子,赵国许是大片的土地是沙漠,沙漠里人都很喜欢水,因为水寓意绿洲意味生机,所以她们的寿糕都会用水字模具打样。赵菀玉咬了一口寿糕,她在赵国吃了十六年的寿糕,第十七岁的这年在齐国吃寿糕,但寿糕的味道和赵国相差无几,入口都是小麦甘甜蓬松的味道,里面应该还放了赵国特有的一种调料,微微带点苦涩,但涩味之后,是更绵长的甘甜。   赵菀玉望着刘征道:“和我在赵国吃的味道一样。”   刘征闻言,唇角忍不住往上弯起了一个弧度,只是这个弧度太轻微,没有人注意到,只能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比方才好了不少。   “你喜欢就好。”刘征道。   只刘征话落,月见含笑的声音就在膳桌不远处响起,“公主,这可是殿下特意找的赵国的厨子做的。”   赵菀玉眼帘掀起望向月见,“赵国厨子?”   月见点点头,“因为齐国厨子做出来的味道奴   婢尝过,和赵国不太一样,所以殿下十多天前就开始找赵国的厨子了。”   十来天前,差不多正是他开始因为军晌焦头烂额的日子,也能说明,他在一开始就记挂着心里的寿辰,赵菀玉眸光落在刘征身上。   刘征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今夜厨子做了很多你的家乡菜,你先把寿糕用了,我们尝一尝?”   赵菀玉低下眸子,看了看手里的寿糕,应了一声好。   吃完寿糕,婢女将剩下的晚膳呈上来,今晚的菜色要比平时丰富很多,且这些菜都是赵国过寿辰时常见的菜。   赵菀玉侧过眸,看了刘征一眼,青年正在用膳,或许是这几日太忙碌了,眼底有淡淡的青色,可这丝毫无损的少年的贵气和清隽,反倒是多了一丝丝劳累的美感。   察觉到赵菀玉的眸光,刘征侧过头,赵菀玉的眸光落到菜色上,夹了一筷羊肉。   用完晚膳,两人回房,不过刚进房间,屋中央就多了一样东西,是一个高至大腿的漆红樟木箱子。赵菀玉看向刘征,刘征解释道:“是生辰礼,你打开看看。”   生辰礼?赵菀玉收到过很多生辰礼,珠钗首饰玉石或者各色有意思的小玩意,大多都是她母亲和赵锡林送的,但这么大的生辰礼,还是头一次,赵菀玉走过去,打开箱盖,因为箱盖有点重,她打开的时候刘征还帮她用了力。   箱盖揭开,赵菀玉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由一愣,因为这不能说是一样生辰礼,而是很多很多。   刘征送给了她一箱子书。   刘征低沉的声音这时响起,“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珠钗首饰你不缺也没表现偏爱,奇巧玩具你也不感兴趣,我看你喜欢看书,刻意搜寻了许多市面上已经不怎么见到的书籍。”   这么大的箱子,最上一层的书就能七八本,赵菀玉匆匆一览封皮,就能看到有民间志怪奇闻,也有地理图册,还有兵书地志,而这些书,的确都是她没见过的。   这生辰礼虽然送的太实诚了些,但是的确比珠钗首饰要来   的让她喜欢的多,赵菀玉看着刘征,道:“殿下费心了。”   刘征指尖轻轻蜷缩,“我还有一个生辰礼。”   还有?赵菀玉一怔,这时就见刘征一招手,然后阿如捧了一个大概五寸长的匣子入内,匣子漆黑若夜,上面泛着幽幽冷光,这样的匣子这样的长宽,让赵菀玉忽然想到了匕首,因为装匕首的匣子长宽和眼前的匣子相差无几,她摇摇头,刘征怎么可能送给她匕首呢?   刘征看了看她,然后接过阿如手里的长匣,放在嵌琉璃方桌上,打开匣盖。   匣盖一拉开,赵菀玉先看到一道银光,一道清冷若月的银光,她猛地抬头望向刘征,刘征送她书,而不是女郎常见的珠钗首饰,可以说他是用了些心,更想送她心里偏好的。   但这个生辰礼……   刘征望了一眼赵菀玉,把匣子里的匕首取出来,匕首首柄轻巧,落在他修长的手掌里微微有些偏小,他两只手指捏着匕首首柄,手伸向赵菀玉,“这是一把女子适用的匕首。”   赵菀玉沉默了半晌,才伸手接过这把匕首,她拿过很多利器,也包括匕首,那些匕首大多是阿兄的,阿兄也送过她匕首,有一把锐利锋刃的,然而却无法和眼前这把相比。她也有一把贵族用来装饰的匕首,匕首首身满是珍珠玉石,而匕首首刃根本没开过光,划破指腹都要很力。而这把匕首首柄干净简朴,入手虽然轻巧,但匕首首刃冷光森森,是一把利器,一把少见的利器,她阿兄都没有这么精巧锐利的匕首,而且是非常合适她这样的女郎的用的匕首。   她握着匕首看向刘征。   刘征道:“这匕首轻巧,你缠在腿间既不引人注意,也不易影响你走动。”   “殿下为什么要送我这个?”赵菀玉突然很想问他这个问题。   刘征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方才道:“虽然阿如功夫好,但总会遇上侍卫不在的时候,当然不遇见危险最好,若是遇见了,我希望你有自己保护好自己的能力。” 第26章 夜深啦   他轻轻抬了下下巴,对着那把匕首,“这把匕首,若是你愿意,明日就让阿如教你一些女子防身的手法。”顿了下,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不愿意,你带着防身也好。”   赵菀玉是真的沉默了,从前在赵宫的时候,她还能跟着阿兄学一些防身的招式,但是到了赵国,虽然齐后看着温婉,但她一个敌国质女,府邸不知道多少赵后的探子,赵后又是一个七窍玲珑心的,她安分守己就罢了,若是天天练招习武还不知道齐后会怎么想呢,所以她只做一个普通公主应该做的事。   而……刘征。   她眼睫低下,看着手里这把匕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首柄,半晌后,她抬起头,对刘征真心实意地道:“多谢殿下。”当然道完谢谢之后,赵菀玉的心又忍不住地往下沉了沉。   刘征对她的好,真的只是……利用吗?   让她习武,让她这个赵国公主能多一些保护自己的能力,这是……真的在为她着想。   刘征低着头看着她,“不客气。”   “我明日就和阿如学防身术。”不管是什么原因,赵菀玉实在无法拒绝这个充满诱惑的提议。   刘征闻言,轻轻地笑了下,赵菀玉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自然没错过烛光下他唇角略微上扬的弧度,认识刘征这么久了,她还从未见刘征笑过,哪怕是那种礼貌的客气的笑。男人是清隽的是冷冽的是锐利的,可当他笑起来,这些东西都不存在,只剩下两个字,灿烂,灿烂的像是拨开云雾的那一束光。   赵菀玉还想再看,只是男人的笑容一闪即逝,快到似乎她方才看到的那抹笑是错觉。   送完寿礼,刘征就进浴间沐浴了,赵菀玉盯着那把无比契合她的匕首,见刘征从浴间出来,才亲自把它收起来,放进墙角雕花樟木大箱箱子里,又去浴室沐浴。   她沐浴洗漱出来时,时间已经不早了,便直接上了床,刘征见状也就熄了烛光躺在了她的身边。许是好些日子都没有和别人同床共枕过,刘   征躺上来时她还有些不适应。   “殿下……”她抬起头。   “嗯?”他的手解开她的系带。   或许是好些日子都没有做过这件事了,赵菀玉略有些不习惯,事后疲累地睡去,只是睡到一半,她觉得口有些渴,她睁开眼,想要倒些水喝,只刚坐起身来,就发现床铺的另一侧已经空荡荡了,她愣了愣,然后先伸手摸了摸刘征躺过的地方,一片冰凉,她掀开床幔看向窗外,窗外依旧漆黑一片,一点光芒也没有。   不过冬日里亮的晚,卯正也是一片黑黢黢,但她总觉得现在还不到卯正。   赵菀玉掀开被褥起床,还没有穿好鞋,就听到脚步声从书桌那边走近,然后一双黑色靴子出现在她眼底。   赵菀玉抬起头:“殿下?“   “怎么起来了?”刘征立在她面前问。   “我有点渴。”赵菀玉的嗓音有点干哑。   刘征闻言,拎过高脚茶几旁的小铁炉上温着的小水壶,伸手倒了一杯水,而后回过头,将白瓷杯递给坐在床头的赵菀玉。   赵菀玉接过白瓷绘景的瓷杯,捧着它喝了两口,喉咙的干涩之意消退,赵菀玉想起身自己放下茶杯,刘征又朝她伸出手,她只好把茶杯递给刘征,见他放好茶杯,赵菀玉看了眼漆黑的门扉和窗缝,问了一个问题,“殿下,现在什么时辰?”   “刚过丑时。”刘征走回到赵菀玉的身边。   刚到丑时?赵菀玉眨了下眼,那就是距离卯时还有接近两个时辰了,赵菀玉觉得自己不应该多问,现在是睡觉的时间她合衣躺下就好,然而她侧眸轻看了下刘征的神色,刘征眉头是轻轻拧起的。   赵菀玉目光飘向墙角那个雕花樟木大箱子上,最后轻轻地问了一句,“殿下怎么起来了?”   “我睡不着。”刘征距离床榻不远处的圈椅坐下,说完话又看向赵菀玉,“你快睡吧。”   赵菀玉沉默了下,却没有躺下,她睁着眼睛朝刘征看去,“殿下有什么烦心事吗?”   刘征身体一愣,朝赵菀玉看去,   因为他没有想到赵菀玉会问这个问题。虽然和赵菀玉相处时间不多,但能看出来,她不想和他牵涉过多。   “殿下不方便说了就算了。”赵菀玉又说,说完之后她便掀开床幔准备上床,“我先……”   “是因为军晌和赈灾之事。”刘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打断了赵菀玉的未尽之言。   关于军晌一事,赵菀玉听到过一些风声,然后根据消息整合,能拼凑出大概。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刘征手里有二十万大军,这二十万大军他应该是有能力自己寻得一些军晌,但大部分还是要朝廷里出,但这些日子齐后找了个理由,将军晌克扣了。这件事说起来简单,但要解决起来不简单,齐后这么做,就表明了她要处理刘征手里军权的决心。   不过赈灾一事倒是还没听说过。   事情是这样,今年冬日北边雪大,北边雪一大就有好几个城池遭了灾,既然百姓遇了灾难,朝廷就要出手赈灾,然而此次赈灾,然后齐后想派自己人出去赈灾,刘征不太同意,一是那几个地方是他的势力范围,不能让齐后安插人手,收买人心。二是齐后身为掌权者,并不暴戾,她虽然当年上位之时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如今倒是走的仁义平和的路子,但齐后有个弱点,就是过于提拔族亲,而此次正赈灾之人就是齐后娘家子侄,能力虽强,却特别喜欢贪污。齐后知道他的毛病,但却一直给他机会,希望能改,也觉得此次能改,然而刘征不想用百姓的性命去看他能不能改。   刘征将这两件事娓娓道来,深夜里,万籁俱静,然而赵菀玉越听越往下沉,一是这两件事的确有些麻烦,然后就是刘征说的太详细,详细的出乎意料,生怕她有何不解。赵菀玉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她虽然性格冷淡,不愿和人过于接近,然而她今日的寿辰,刘征送的寿辰礼花了太多心思,赵菀玉觉得自己不能表现的太冷清,但她骨子里是不希望刘征回答她的问题,更何况说的这么详细了。   终于刘征的话落,赵菀玉心底轻轻松了口气,又道:“殿下不如好好歇息,睡好了再起来思考解决之法。”   刘征隔着几米距离看着她。   赵菀玉轻声道:“毕竟若是休息不好,对人的精神也不好。”   刘征眸光深深地看了她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好。”   说完话他就从椅子上起身,往赵菀玉走来了,赵菀玉爬到床内侧,把床外的位置让给他,不过片刻,那人就在她身侧躺下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赵菀玉闭上双眸,她平日里作息规整,然而此时却毫无睡意,不知闭着眼睛过多久,她稍稍侧身,变换了一下姿势,只是头刚偏了下,她便对上一双漆黑清醒的眼睛。   赵菀玉一怔,语气轻轻地问:“殿下,你还没睡着?”   刘征嗯了一声,他的确是毫无睡意,当然其实也并不是因为这两件事,而是他平日里虽然闭目,但他觉轻,也很容易睡不着,只是从前睡不着都闭着眼睛,今日反而想睁着眼睛罢了。   赵菀玉躺在被褥里,闻言又双手交叠平躺,过了片刻后她头微偏,见刘征还是双眸清醒,她斟酌了好一会儿,方才侧过身看着他问道:“殿下,我小时候母妃也睡不好,我学过一点按摩之术,要不要给殿下按一按?”   刘征这下愣了愣,好片刻对上赵菀玉琥珀色的双眸,他反应过来那的确是赵菀玉说的话。   他手指轻轻蜷缩,点了点头。   “不过很多年没有给人按过了,可能技艺有点生疏。”赵菀玉又说。   “无妨,反正我也睡不着。”刘征道。   因为这按摩是要按摩头部,赵菀玉就要刘征坐起来,男人生的宽肩窄腰,盘膝坐在床上也不显得矮,反而常年练武习剑,腰背笔直的仿佛大漠劲松。   天青色绣石榴暗银纹的床幔垂下,冬日里的床幔是用厚锦做就,不如夏日轻薄缥缈,低垂及地,便将这张拔步床隔绝成帐内帐外两个世界。   然而坐下不久刘征就有点后悔同意了,因为女郎就坐在自己身后,因为按摩用力,   她呼吸变得稍重,而那些呼吸都喷洒在他脖颈处,刘征一时间没心思去想那些烦心事了,因为刚才躺在床上,他已经有一个计划了。   此刻脑子里只有赵菀玉带着清浅冷梅香气的呼吸声,他搁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握紧亵衣,“你……”话说了一半又戛然而止。   赵菀玉动作放轻,微微垂下头来,“殿下说什么,是力气不大对,还是不舒服?”   小娘子垂头时,有一缕乌发垂落在他肩头,随着她动作,那乌发隔着一层单薄的亵衣,抓挠他的皮肤。   刘征双手握的更紧,他脸色不变地道:“很好,没有不舒服。”   赵菀玉闻言哦了一声,便端坐好身体,继续按摩,只有些动作就在身后不好操作,赵菀玉挪到他身前来,于是一时之间那股浮动的冷香更为幽动,不仅如此,现在只要他一抬手,就能把白衣乌发的女郎拉入怀中。   赵菀玉仔细地按摩刘征头部穴位,只按摩着她忽然发现不对,她垂下头,“殿下……”   话音刚落,她只感觉天旋地转,再然后她就重新躺在了床上,刘征的呼吸有点急促,冷白的皮肤上浮现了一层薄红,但他还是保持距离克制的礼貌地问了句,“今晚还可以吗?”   赵菀玉一僵,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身体开始沉沦然而意识还清醒,清醒到她跪在床上咬着唇的时候还能想到,这是漓书送来的第二本书第三页的姿势。 第27章 表妹   第二天,赵菀玉起床,难得地感觉到某个地方很不舒服,她揉了揉腰。   起床后,想到刘征送她的那把匕首,她叫来阿如,让她把书房旁边的屋子空出来。现在的天太冷,时不时下雪,刘征倒是无所谓,除了暴雪骤雨,都在书院后面的空地练功。   她身体比不了他,若是因为学些招式受了寒,到时候还要躺在床上养病就是本末倒置了。   阿如应了是,一个时辰就让人将那间屋子里所有的陈设抬了出去。午后赵菀玉觉得身体的酸胀感所剩无几,便换了件利落的衣裳去了那间空屋,让阿如教她些防身的招式。   阿如早就得了刘征的吩咐,自然按照命令行事,只是得知公主从前练过一些简单的防身术,然而这半年没有继续,只先叫她活动身体,之后才叫了她两个比较简单的招式。   赵菀玉不是个急于求成的人,便跟着阿如学了快两个时辰,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今日的锻炼。   大雪天里出了一身汗,赵菀玉沐浴更衣之后才用了晚膳,用完晚膳,她起身往支摘窗走去,外面的天穹黑如漆墨,她只把手微微伸出去一些,就能感受到一股寒意。   赵菀玉转过身来问月见,“月见,今日那只小黑猫来过了吗?”   月见剪掉一截较长的灯芯,闻言愣了下,“奴婢没看到。”   赵菀玉蹙了下眉。   月见又道:“或许今日那只猫找到食物了,就不来了吧。”那只猫自从第一天出现之后,这十来日每天都来觅食。   赵菀玉在窗前立了一会儿,又将支摘窗的缝隙稍稍开大了点,才回了内室。   刘征是在半夜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赵菀玉已经睡着了,因为他掀开被褥的声音才睁开眼,“殿下。”她意识不甚清楚地叫了他一声。   刘征嗯了一声,盖好被褥之后看了看她,“今日练武了吗?”   赵菀玉打了个呵欠,眼角浮现一点点水光,“跟着阿如练了一会儿,只是很久没动过身子,阿如便只教了我一些简单的。”   “嗯,循序渐进。”刘征躺在她身边说,说完这句话,见她两只眼皮使劲儿往下耷拉,他理了理被褥,说,“睡吧。”   赵菀玉醒来的时候,刘征已经离开很久了,而这一次离开,他又三四天没有回来,赵菀玉开始正式跟着阿如学些防身的功夫,她希望自己能学些厉害有用的,不怕疼不怕伤,阿如见她态度执着,就收了只教些最简单有用的的心思。练起她来也略狠了些,这样一来,就免不了摔摔打打。   这日刚躺下刘征就回来了,因为身体有些地方不太舒服,就没怎么睡得着,不过为了不打扰刘征,就算没睡着她也一动不动,直到估摸刘征睡着后,她翻了个身,然后枕侧的人也翻了下身,便对上一双漆黑清醒的眸子。   “睡不着?”刘征问,他今日心情仿佛不错,整个人看起来比前些日子要喜悦一点点,可若不是赵菀玉和他相处了这么久,对他比从前熟悉很多,肯定是发现不了的。   “有一点。”她承认。   刘征听罢看了看她,然后身体往她那个方向靠近,只他的手刚放在她的腰间系带上,赵菀玉就忍不住动了下脚踝,两个人的距离靠的很近,马上就要贴在一起了,她脚踝一动,就不小心碰到了刘征结实的腿骨,登时,她的脸色就变得有些苍白。   刘征停下动作,坐起身来问:“怎么了?”   赵菀玉挤出一个笑,无所谓地摇摇头,“没事。”   刘征目光从她白的似雪的面颊上一寸寸巡视过,最后隔着一床蓬松的蚕丝被,落在她脚踝的位置上,“脚踝怎么了?”   他眼睛真的很尖,反应也很迅速,赵菀玉只好承认,“今日练武的时候,不小心把脚踝扭伤了。”她瞥了眼刘征的神色,昏暗的床帐中,男子冷白的皮肤看不出什么喜怒,“不过没大碍。”   男子扫了一下她,忽然转身掀开床幔下了床,赵菀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跟着坐起身,因为脚踝疼,她动作略慢,好不容易从床榻内侧挪到外侧,正要掀开垂下来的床幔,这个时候,一双修长的手先一步掀开床幔,赵菀玉的视线随之明亮起来,刘征一只手里拿着烛台,他将烛台放在床榻一侧的高脚案几上,而后将床幔挂在银制蝙蝠如意蚊帐钩上。   之后他在床头坐下,低着头把她左脚脚踝处的亵裤挽起来了。   他动作很轻,一点点往上,只是动作再轻,赵菀玉穿的亵裤单薄,还是不可避免地碰触到了她的肌肤,男子指腹带着薄茧,轻轻划过皮肤时带来一阵痒意,痒意轻微,就像是一片羽毛拂过春日的碧波湖。   “上药了吗?”男子低哑的声音在床帐处响起。   “上了,就是这药膏味道不浓,可能你察觉不出来。”赵菀玉回道。   男人闻言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盯着她泛着青红色的脚踝问了一句,“疼吗?”   男人说话时,像小扇子的眼睫低垂着,烛台橘红明亮的光芒打在在男子俊秀的面庞上,他的面庞上便也染上了烛光橘红的色彩,将他冷白的面容变得红艳起来。   “不疼。”赵菀玉脑袋低下,坐在床上说。   男人睫毛轻抬,隔着一臂距离,他的目光再度落在了她的身上,赵菀玉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下,片刻之后,男人忽然又低下头,朝她的脚踝伸出手去,他手一碰上去,赵菀玉疼的一哆嗦,咬着唇看向刘征。   刘征的动作没有轻,他的手落在受伤的位置替她重重揉捏,约莫过了几个呼吸,钻人的疼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酸涨涨的感觉。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刘征动作停下,问,“还疼吗?”   赵菀玉实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不疼了。”这下是真的不疼了。   刘征又看了看她,似乎在衡量她话里的可信程度,过了片刻他放在她脚腕的手彻底松开,赵菀玉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男子的声音这时候又响起,“还有哪些地方受伤了?”   赵菀玉微愣了下,过了一下她摇头道:“没有……”话说了一半就在男人黑沉的眸光中消了音,“腰间撞了一下,不过不怎么疼。”   刘征看了她一会儿,手伸向她腰间,这个伤是昨日弄的,过了一日的时间巴掌大的红痕已经变成了乌青色,而她其他地方的皮肤白的发光,这片痕迹便异常显眼。刘征看了一会儿,确定上了药,又才亲手将衣服给她合好。   刘征的唇抿紧了,嗓音沉沉,“练武很容易受伤。”   听了这话,赵菀玉心里头忽然冒出一种不妙的预感,她打量了一下刘征的神色,刘征依旧是一双无波无澜的样子,看不清他此刻的想法。赵菀玉却心头猛跳,因为未起身之前,刘征是想做那件事的,而她受了伤,肯定不太能做那件事了。   他愿意让她习武,但前提是不损害他的利益,毕竟她半路出家,这一道的天赋普通,再学上十年八年对上他以及他身边的侍卫都不堪一击。可她现在跟着阿如学招式,损害到了他的利益。   赵菀玉正想出声,这时刘征的声音再度响起,“我以前练武,腿骨折过,瘫在床上爬不起来过,但等我遇见刺杀,上了战场,倒是很感激我当年吃的苦。”   赵菀玉瞬间明白了刘征的言下之意,讶异道:“殿下?”   “嗯?”   赵菀玉笑了笑,“我不怕疼。”   刘征眼神定定地落在她身上,“我知道你不怕疼。”   烛台上几豆烛光微微摆动,房间里顿时寂静可闻,俄顷,刘征起身吹灭烛台,取下床幔,躺在了床上,赵菀玉侧眸看着他,她以为他要睡觉了,这时刘征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   “我三岁就开始习武了。”   “三岁?”赵菀玉有点惊讶,三岁小胳膊小腿,走路都不一定稳当,他这么早就开始习武了?而且皇子的武艺启蒙这么早的吗?   刘征望着天青色床幔说,“我外祖父是武将,我母妃幼年跟着他学过功夫,故而三岁她便开始教我扎马步了。”   赵菀玉听着目光不由凝在刘征侧脸上。   “我母妃的武艺比很多男人都好,只是……”话说到这儿,刘征忽然收了声。   赵菀玉眼睫动了动。   “睡吧。”刘征声音很平静。   赵菀玉唇动了几下,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应了一声好,过了片刻她躺正了身体,晚上睡的不熟,第二天早上刘征一离开赵菀玉就醒了,不过她没有动,而是等他轻手轻脚出了这间屋子才睁开双眸。   昨儿脚踝受了伤,今日阿如让她歇息,毕竟欲速则不达,没有事干,赵菀玉把刘征送给她的一大箱子书打开,手指在最上面一层掠过,她拿起一本讲地形的书。拿好书之后她坐到靠窗的软榻上,今日天气比较好,窗户稍微推开的大了点,她目光直愣愣地落在那些字上面,日光落在她莹白的侧脸上,脸上的绒毛都细小可见。   赵菀玉忽然抬起头,对着月见吩咐:“月见,把我的针线筐拿来。”   月见狐疑地啊了声,又道:“公主想要做针线了?”   边说着,边把赵菀玉的针线筐取了来。   她不怎么做针线活,可针线筐的东西倒也齐整,见月见取来针线框,她将书放在一侧,又让月见把柜子打开,然后选了一块群青色无花纹的布料。   月见看着布料,这布料的颜色深沉,不像是给公主自己用的,她心头轻跳,“公主是要给二殿下做些东西吗?”   赵菀玉双手细细摩挲布料,听到月见的声音,侧眸看了她眼,倒没有说不是。   月见就知道猜对了,凭心而论,她觉得二殿下对自家公主很好,公主做点小东西是礼尚往来,是以她便积极道:“公主,你要做什么?是做香囊还是荷包。”   “做……”赵菀玉话没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稍稍一变,下一瞬,她将这块布料放入柜子里。   “公主……”月见疑惑。   “我去看书。”赵菀玉重新走到软榻边,示意月见将针线框拿走,之后重新拿起了那本书。   月见茫然地看了看自家公主,之后还是很听从命令地拿走了针线框。   见月见离开,赵菀玉深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窗外,枯败的石榴树枝丫上积攒薄雪,这棵树似乎开出了一朵朵小小白花。   刘征要怎么做和她无关,她只要履行好交易里的职责就行了。   赵菀玉养了一日,翌日就继续跟着阿如学功夫,她力气不行,但是身体柔韧度和灵活性很好,阿如便主要教她一些技巧性和出其不意的动作。   这日两人还在空屋子学习招式,院子里忽然响起叫二殿下的声音,满头细汗的赵菀玉闻言愣了下,因为这是大半个月里刘征第一次午后就回来了。   外面传来刘征的声音,“夫人呢?”他应该是进了正屋没看见她人。   然后就有侍女的声音传来,接着似乎是刘征走过来了,赵菀玉朝门口走去,刚打开门就看见正准备敲门的刘征。   刘征收回手。   “殿下回来了,我去沐浴。”赵菀玉道。   刘征摇摇头,“不必了,我看看你练得怎么样?”   赵菀玉闻言退后几步,让刘征入内。   刘征抬脚走了进来,看看阿如又看看赵菀玉,“你们继续。”   既然刘征这么说,赵菀玉自然恭敬不如从命,她跟着阿如练功夫,一般都是阿如先手把手教会她动作和诀窍,等她做好之后,便和她对战。   刚刚正准备进行最后一步。   阿如今日教赵菀玉的是被胁迫后反掏匕首击杀对方,当然匕首不是真的匕首,而是一把木制匕首。   阿如拿着木制长刀比划在赵菀玉的脖颈上,慢慢挟持她往前走,想到阿如教的动作,这时赵菀玉左肩猛地后退,重重撞击阿如的肩膀,就在阿如后退的这瞬,头飞快地一侧,避开她然后同时拔出缠在腿间的匕首,手腕用力往她的胸口刺去。   然而阿如不是普通人,一个后下腰避开,让赵菀玉的匕首刺了个空。   这一次喂招就算结束。   赵菀玉看向刘征,刘征负手笔直地挺立在一侧,不置一词。   “夫人,再来。”阿如说。   如是又喂了好些招式,赵菀玉累的精疲力竭时,阿如停下,这个时候刘征也抿着唇开口了,“你力气太小了,下手轻飘飘的,而且动作不够迅速。”   赵菀玉抬手擦了擦额上的细汗看,饱满的胸脯随着剧烈呼吸起伏,听了刘征的话,她稍微握紧了手里的匕首,“我知道。”她也知道她有这些问题。   思及此,她看向阿如,“阿如我们再来。”   刘征眉头轻皱,“再来很多次你力气也变不大。”   赵菀玉握紧手里的匕首。   刘征缓缓抬步,走到赵菀玉更前,沉声问:“怕累吗?”   赵菀玉听罢对着刘征摇摇头。   刘征抬眸看向一旁的阿如,吩咐道:“明日开始,给夫人腿上绑两公斤的沙包。”   阿如怔了怔,曾经身为刘征的侍卫,她知道自家殿下是多么的不近女色,心里只有他的事业,就是因为如此,她才知道殿下现在是有多疼爱这位菀玉公主。   所以她虽然教她功夫,但到底不敢太狠地收拾她。   “嗯?”见她不应,刘征眉头蹙了蹙。   阿如低声,“是。”   刘征闻言又才将眼神挪回赵菀玉身上,薄唇微抿,“真不怕累?”   赵菀玉重重点了点头。   刘征唇角满意地勾起了一个弧度,不过依旧是很快就消失了,他看下下时间,道:“再练半个时辰吧。”   赵菀玉就在刘征的视线里又练了半个时辰,之后才出了这间屋子,练武出了身汗,回房之后就赶紧沐浴更衣。   用完晚膳,刘征也去沐浴更衣了,不过他出来的时候还早。见赵菀玉坐在美人榻上,他发尾带着水汽道:“要不要下棋?”   赵菀玉好些日子没和刘征切磋了,便欣然应诺。   这次她让刘征执白棋。   刘征落了两颗棋子之后,眼帘掀开看着她。   “殿下有事?”   刘征看着她落了一颗棋,“这样下着无聊,不如我们来点赌注?”   赌注?赵菀玉抬起眸望着对面的刘征,与此同时,她发现刘征真的白了不少,比起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现在皮肤算的上冷白了。   见赵菀玉不吭声,刘征补充了一句,“不会让你太为难。”   既然不会太为难,赵菀玉应了声好,刘征闻言唇角微不可见地往上翘了下。   “殿下今日心情很好?”赵菀玉落下一颗棋子。   刘征抬眸看向赵菀玉,“那两件事都已经解决了。”   赵菀玉自然知道是那两件事,肯定是军晌和赈灾一事,她如今和刘征绑在一起,看刘征的心情就知道这两件事因应该解决的很妥善,她真心实意说,“恭喜殿下。”说完又问,“那殿下接下来是不是可以休息了?”这些日子刘征应该没怎么休息。   刘征点点头,“还有几日就过年了,事也不多了,倒是会清闲些时间。”   边说着,两人一边落棋。   而许是心情好,刘征今日运气也好,两局都险胜了赵菀玉半棋。   “我欠了殿下两个条件。”赵菀玉将棋盘上的黑子捡进棋盒里。   刘征有些贴心地问:“那还来吗?”   赵菀玉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脖颈,她自然是想来的,不过余光瞥到沙漏,时间已经不早,她放下了棋,“不来了。”刘征这些日子没怎么休息,还是不要下的太久。   “殿下,你的条件是什么?”既然不下棋了,赵菀玉便问道。   刘征沉吟了一下,“一时想不出来。”   “那我等殿下想一想。”赵菀玉说。   说完两人收拾好棋子,刘征便灭了烛光,床帐外顿时黑沉下来,他又把床脚裹了黑纱的夜明珠纱布取下,床帐内便光线氤氲。   刘征解她衣裳的时候,忽然又说:“明日我不忙,带你去街上走走可好。”   赵菀玉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军晌和赈灾的事情一解决,他时间空闲,要带他“心爱”的侧妃出门是再正常不过了。   她点了下头,说好。   她们两人靠的很近,她的眼睫像蝶翼一样轻轻抖动,刘征忍不住轻轻地亲了一下。   床帐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就在赵菀玉全身热的像是扑了一层胭脂粉嫩嫩时,男子忽然俯下身,在她耳边呼吸粗重地道:“菀菀,我想好我的第一个条件了。”   赵菀玉抬起眼,眼角湿红若秋叶,眼里水光潋滟成片。   他贴着她的耳,轻轻地说了几个字。   赵菀玉抓住他胳膊的手不由收紧,他克制地拉开一点距离,呼吸略微急促:“可以吗?”   赵菀玉偏过头,微不可闻地嗯了声。   男人闻言亲了亲她的唇角,然后抱着她出了床帐。   床帐之外的墙壁上虽然留有几盏烛光,可烛光并不清晰,但就算烛光不清晰,赵菀玉也知道身下的软榻是紫檀木做的,双翘头,直腿,刻拐子纹卷草图案,榻上垫的是柔软雪白的绒毯。   因为它是这间屋子她最熟悉的家具,看书下棋都喜欢坐在上面。   窗外飘的雪不知何时停止了,赵菀玉也不知何时被男人抱回了床帐里,她醒来的时候,日光已经透过床幔射进来很多了。   她动了一下,男人抱着自己的手微微松开,问:“累吗?”   赵菀玉摇摇头,“不是很累。”这话倒不假,练武倒是会让人体力更好。   “那起床吧,我带你出去用午膳。”   “好。”   刘征出了床帐后,赵菀玉才下地,不过虽然她说不累,一下地还是有一点点酸涩之感,她穿好中衣,月见便进来帮她梳妆,赵菀玉在妆奁前坐下,刚坐下,余光忽然瞥见刘征立在靠窗的那张软榻上,正把上面的白绒毯拿起来。   赵菀玉呼吸一紧。   似乎是注意到了赵菀玉的目光,刘征转过头对她低声解释,“毯子脏了,我拿出去叫人洗。”   赵菀玉搁在膝头的手指蜷缩起来,她轻轻哦了一声,之后赶紧扭过头,然后便听到刘征叫阿如的声音,倒是月见有点好奇,“公主,毯子怎么脏了?奴婢昨晚出去的时候都干干净净呢。”   赵菀玉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冷静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脏的。”   “你也不知道啊?”月见疑惑了一句,然后没有再问了。   赵菀玉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   今日起得有些晚,距离午膳不到一个时辰,赵菀玉便只吃了几口点心垫垫肚子,然后就跟着刘征出了门,去用膳的地点是洛城鼎鼎有名的醉春楼,醉春楼的大厨名不虚传,午膳自然是令人满足。   用过午膳,倒也没回府,刘征带她去了洛城闻名遐迩的首饰铺子,又挑选了些珍贵的首饰,之后才准备回府。   只两人刚出了铺子大门,就有一声二殿下在不远处响起来。   赵菀玉抬起头,这声二殿下叫的轻柔若风,这个叫人的小娘子也是轻柔可怜的长相,她一袭月牙白的裙子,披着厚重大氅,显得人纤细且楚楚可怜,见赵菀玉朝她看去,她走上前来,又对她行了个礼,“菀玉公主。”   “秦姑娘。”赵菀玉对她有印象,她成婚前和宋漓书去逛铺子,遇到过她。   秦雪意,韩家的表姑娘,也算的上是刘征的表妹。 第28章 新年   那个秦姑娘的视线落在刘征身上,刘征淡淡地道:“秦姑娘。”   话说完,便没了下文。   赵菀玉不是善于交际之人,可也知道这样立在此处有点尴尬,便替刘征问了句,“秦姑娘是要去哪儿?”   秦雪意道:“昨日得罪了阿嫣,想出来买些她喜欢的东西赔罪。”她瞥了眼刘征,语气柔柔,“没想到会这么巧,能遇见殿下和公主。”   赵菀玉前些日子去韩家没见到韩大夫人,韩嫣和秦雪意,不过也听说了,几人回了充洲之后韩嫣的外祖父撑了过来,现在应该已无大碍,所以她们好些日子前就回了洛都。   赵菀玉没有什么话要说,刘征也如此,打过招呼,便往街口走去,皇子府的马车停在那处。   秦雪意立在原地咬着唇,望着雪地里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男人脊背挺括高大,走在他身边的小娘子一袭淡紫色大氅,大氅厚重,却只显的她高挑纤细。   这时候男人不知道要对她说什么话,微微向她侧过头,露出一张细细描绘的如玉侧脸。   秦雪意握紧绣帕,猛地扭过了头。   刘征回了皇子府就去了书房,赵菀玉则是跟着阿如去练武。   还有两日就是除夕了,皇子府在陈管家的操劳里,都挂上了红灯笼,门口窗棱也贴上了各色窗花。   二十九这日刘征回来的比较晚,他回来时赵菀玉都已经洗漱好了,正坐在美人榻上研究一个九连环,忽然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放下九连环,走了出去,然后便看见玄衣窄袖的刘征手里领着一个篮子,篮子里面还躺了个毛茸茸的东西。   许是因为进了房间,屋子里比起外面刮风天气暖和太多,那只毛茸茸的东西不在蜷缩于厚实的小毛毯里,它微微伸出脑袋,露出一双尖尖的耳朵和幽深如沧海的蓝眼睛,“喵,喵”地叫了两声。   赵菀玉目光嗖的一下落到刘征身上。   刘征将小篮子放在镶珐琅方桌上,双手捏住小猫的后颈,拎出它后,递给赵菀玉。   赵菀玉迟疑了下,伸手接过,这只猫一到赵菀玉的怀里,立马双爪轻轻抓着她的衣裳,冲她喵猫了两声。   “这是……”赵菀玉神色狐疑。   刘征站在她身前,低着头道:“你前些日子喂的那只小黑猫不是不来了吗?它可能寻到更好的地方了,但我们可以养只猫。”   “养只不会离开的猫。”   赵菀玉一愣,而后垂下眸,这只猫身形和那只小黑猫差不多,都是没成年的小猫,不过它脑袋后背尾巴都是黑色,肚皮却是雪白色,见赵菀玉冲它看来,脑袋轻轻地蹭了蹭它,赵菀玉抿了下唇。   刘征看着赵菀玉的脸色,心往下沉了沉,语气迟疑,“你不喜欢吗?”   “我……”赵菀玉说了一个字,止住话,最后对上刘征那双深邃的眼睛,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   她低下头,摸了摸怀里小猫的脑袋,小猫立刻舒服得眯起了蓝眼睛,看着它的表情,赵菀玉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笑。   见赵菀玉露出微笑,刘征收紧的拳头松开,又问:“我们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取名?”   “嗯。”   赵菀玉低头看着小猫,这只猫倒是很粘人,整只猫都往它怀里蹭,她思考了一瞬说:“殿下取吧。”   刘征闻言想拒绝,可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只他取名没什么天赋,思来想去半晌,只能道:“它毛发是乌黑和白雪两色,不如叫它乌雪?”   说完他眉头一皱,觉得太简单了,想重新寻个名字。   赵菀玉念了一下乌雪两个字,点了点头,“那就叫它乌雪吧。”   既然赵菀玉这么说了,刘征也觉得不错,很适合它,见她伸手逗着乌雪,他轻松口气,道:“我去沐浴。”   刘征去了浴间,赵菀玉低下头,虽然这只猫才见到自己片刻,倒是很喜欢她,它摸了几下,就幸福趴在她怀里。   赵菀玉将它放在桌子上,一下子从柔软的怀抱挪到硬邦邦的桌子上,乌雪眼睛瞬间睁开,望着赵菀玉,“喵,喵。”   方才刘征在,阿如没有多言,或许是看见过自家殿下收拾敌人的铁血手腕,阿如心里是有点惧怕的。虽然赵菀玉看着也冷淡,但她教她习武,知道她是柔弱的小娘子,面对她时胆子大多了。此时刘征离开了,她便道:“夫人,它好可爱。”   “喜欢吗?”赵菀玉微笑着问。   阿如点点头,她可喜欢了,当初那只小黑猫她就可喜欢,但那只猫性子高傲,比不得这只猫乖巧可人。   “既然喜欢,你以后就多照顾一下它。”赵菀玉看着她道。   阿如一怔,旋即重重点头,“奴婢会的。”   时间不早,赵菀玉就叫阿如将这只猫带下去,明日再寻一个专门照料它的仆人,阿如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是侍卫,学过的东西比月见多不少,夫人和殿下就要就寝了,再留只猫在屋子里不大好,于是她把猫放进篮子里,拎回了自己房间。   刘征出来的时候,赵菀玉就坐在榻上摆弄那个九连环,他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问:“乌雪呢?”   赵菀玉起身说:“我把交给阿如了。”   不等刘征开口,赵菀玉往床榻处走去,“殿下,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寝吧。”   一晌天明。   赵菀玉刚醒来便听到刘征的声音在耳侧起来,“我先去官署一趟,午后会回来,晚上我们要进宫赴宴。”   今日是三十,也就是除夕,除夕有一年最盛大的宫宴。   今日进宫,赵菀玉穿了件红色斗篷,冬日里宫宴开在照和殿内,殿内四周立着好些暖炉,一入内就感受到一阵温暖,赵菀玉脱了斗篷,递给宫女。   只刚脱了衣服,赵菀玉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侧过眸去,只见一袭紫色官服的齐淞立在不远处。   想着间,齐淞走了过来。   只他还没出声,刘征盯着他,先一步道:“齐大人。”语气稍有些冷冽。   齐淞面上的微笑无懈可击,回了一礼道:“二殿下。”之后目光才落在赵菀玉身上,道:“菀玉公主。”   赵菀玉穿了条淡蓝色的长裙,外面是藕荷色的褙子,褙子袖口还镶了一圈雪白狐狸毛,看起来端庄美丽,不仅如此,许是成了亲,眉眼转动间还多了些别的韵味。   齐淞呼吸微微重了几分。   “齐大人。”赵菀玉微微福了福身。   齐淞嗯了下,便转身去他的座位处坐好了,这是除夕宴,却不是家宴,年底了要君臣和乐,所以不只是皇族宗亲,还有世家臣工。   然而名义上的君齐皇不曾出现,不多时,齐后驾到,于是大殿内便响起舞乐之声,之后便是筹光交错的声音。   刘征和赵菀玉一张桌子,只赵菀玉从前是个弱国公主还好,也没几个人来和她寒暄,如今成了皇子侧妃,且刘征并无正妃,是以那些来向刘征敬酒的宗室臣子,她也要应酬一二。   应酬便免不了喝酒。   她喝了这辈子最多的一次酒,虽然刘征很体贴,只让她沾沾杯,但积少成多,分量是这辈子接触到最后的一次,她脑袋有点发晕。   刘征问宫人要了热茶来,亲自给她斟了杯浓茶,递到她手边,“解酒。”   赵菀玉接过茶杯,抿了几口,上脸的酒意才少了很多。   约莫亥时,宫宴结束,赵菀玉穿上斗篷,跟着刘征往宫门口走去,如今正是人潮散去的时候,往来都是达官显赫,不过因为新年,就算平日里有什么龃龉,今日面上都是春风和暖,言笑晏晏。   而宫道两侧都挂着红灯笼,人声鼎沸,置身其中,倒真的是新年了。   赵菀玉和刘征回了皇子府,新年府里的很多仆人都放了假,赵菀玉的院子便显得冷清了点。   月见伺候她换了身轻便舒适的衣裳,等从浴间出来,房间里红木桌上摆了几样清淡养胃的汤粥。   “你在宫宴上没怎么吃东西,今晚要守岁,过来喝点粥吧。”刘征说,新年的习俗是要守岁,最起码要守到翌日天明,齐国和赵国都是这个习俗。   “好。”赵菀玉应,她端起一碗红枣粥喝完,然后便让人撤下去,见月见她们还守在房间里,她便对她们道,“月见,阿如,今日是新年,你们都下去歇息吧。”   月见和她不拘谨,但刘征在此,她不敢太放松。况且她也知道,今日新年,院子里婢女们凑在一起有自己的热闹。   月见听了这话,很高兴地应诺。   阿如则瞥了眼刘征。   刘征道:“听夫人的吩咐。”   阿如福了福身,便和月见一起退下了。   屋子里登时只剩下刘征和赵菀玉两个人,赵菀玉抬眸道:“殿下,下棋吗?”两个人总不能枯坐一夜。   “好。”刘征应。   只是赵菀玉今日喝了酒,虽现在脑子不晕,但逻辑条理比不得平时,下棋水平退后了一大截,虽然刘征有意让她,但还是连输两局。   第三局她捏着棋子,面颊略有些发红,半晌都没落下一个字,不知心思飘向什么地方去了。   刘征等她半晌,见她落下一棋,他一边端详棋局边问道:“想什么?”   赵菀玉去棋盒摸棋子的动作稍愣,她抬起头,往留了一点缝隙的窗外看去,“我在想我阿兄。”   刘征闻言,登时静下来。   赵菀玉又收回视线,语气略微怅惘:“这还是第一次过年,他没在身边。”   刘征沉默了一会儿,问:“要不要在给他写封信?”   赵菀玉摇摇头,“不必了,早上才写了一封。”话落,她把手里的棋子落在棋盘上,然后等着刘征落下一个子,只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刘征的动作,她不由看向他。   男人微微低着头,房间内烛光明亮,浓密的眼睫便在眼睑下方勾勒出一片阴影。   “殿下?”   “我已经很多年独自一人过年了。”随着他话落下,他手里的棋子也落下,然而他落的地方是招烂棋,周围的大片棋子尽都落入对方之手。   赵菀玉忽然想起,这位二皇子的母妃十来年前就仙逝了。   她唇瓣微动,有心安慰他两句,但安慰人的事太难做了,而且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不过这个时候,刘征忽然又抬起脑袋,开了口:“不过今年,我不是孤家寡人。”   男人的眼眸漆黑,就像是黎明将至前最昏暗的那一瞬,黑的能把世间万物都吸纳入内,赵菀玉被那双眸子看着,有一瞬间感觉她也快要被吸进去了。   然而清醒来的很快,赵菀玉笑了笑,“等殿下以后成婚生子,会有真正的家人陪伴在身侧的。”   刘征听后右手食指不受控地动了几下,他直直地盯着赵菀玉,过了半晌嗯了声,“你说的对。”   见他接了话茬,赵菀玉刚刚绷紧的心松了松。这时候,厚重古朴的钟声隔着房门传了进来,紧接着,是千家万户鞭炮齐齐炸开的声音,与此同时,还有无数烟花闯上天穹,然后爆炸出最绚烂色彩的声音。   “子时了。”赵菀玉说。   刘征嗯了一声,从榻上起身,推开旁边那扇雕花窗花,赵菀玉也走过来。   皇子府也要放烟花鞭炮,而他们这块地方住的都是达官显赫,这种迎新除晦的东西必不可少,顿时间,四面八方都是烟花爆竹的声音,漆黑的夜色被无数烟花染成灿烂夺目的色彩,不仅如此,甚至夜色下看烟花的人都染上了一层流光溢彩的颜色。   赵菀玉穿的是浅碧色的襦裙,可红黄紫白等各种颜色从夜幕里流下,她的身上便也镀上了这样热情绚丽的颜色,只这些颜色落在她身上,不是她将缤纷色彩衬托,而是所有的耀眼炫目成为她的陪衬,耀眼的她还撞进一片漆黑的眼眸里,然后在那黑沉沉的地方留下无法磨灭的灿烂色泽。   刘征背着手仰起头,看向天穹。   这炸耳的声音响了小半个时辰才变弱,然而距天明还是有好长的时间,赵菀玉觉得喝了酒的脑子不如平时好用,放弃了下围棋,又和刘征拿出了不需要脑子的双陆棋。   只下着下着,两只眼皮子逐渐变得沉重。   “菀菀。”刘征叫她一声。   赵菀玉拍拍脸,嗯了一声,然后赶紧掷骰子,只没走几步棋,两只眼睛又困顿起来。   “什么时间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丑时三刻。”刘征看一眼沙漏。   才丑时三刻?那最起码还有两个时辰,赵菀玉手撑榻起身道:“我站一会。”   “很困吗?”刘征问。   “是有一点。”赵菀玉使劲儿揉了揉脸颊,她觉得是酒意未彻底消退的原因,因为从前守夜,没这么困过。   刘征安静了好一会儿,薄唇忽然动了,“不如我们做一点别的提神的事?”   “什么事?”赵菀玉抬起头,因为困,她眼里已经浮起了一片水光,而面颊也因为她的揉捏泛着淡淡的粉,粉是三月枝头桃花花苞最动人的那抹粉。   刘征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下,眸色逐渐变深,他低低地道:“你过来。”   赵菀玉向他走近,刚走近两步后忽然腰上多出一只手。   四角矮几不知道何时撞落在地,发出哐当的声响,那些棋子溅落在地,霹雳啪嗒发出声响,而这些声音都无法盖过交织在一起的浓重呼吸声。   不知何时,有女音带着颤音在问,“天……亮了吗?呜。”   “没有。”男人回答。   “我,嗯,我好累。”她声音里有些哭腔。   不知多久后,赵菀玉终于听到男人说了一句天亮了,她几乎是立马就睡了过去。刘征把她汗湿的乌发理到耳后,也没做清理,就这样抱着她睡了过去。   初一到初五不开印,可身为一个皇子,且是有一波属臣的皇子,刘征不清闲,就连赵菀玉也接待了几位他说应该见一见的夫人。   初五一过,他便忙碌起来,直到这日十二,他和她一起起床更衣,用过早膳略坐了一会儿,便带着她上了马车,今日是他外祖母韩老夫人的六十大寿。   老人家整寿要大肆操办。   昭远侯贵为侯府,在齐国根植多年,又是二皇子的外家,今日韩老夫人过寿,自然宾客盈门,花攒锦簇。   刘征先带赵菀玉去后院给韩老夫人请安,但他一个男宾,不好跟着女人留在此处,只把赵菀玉交给了他外祖母。   今儿来的老夫人不少,和韩老夫人都交好。韩老夫人拉着赵菀玉说了一会儿话,恰好韩嫣带着秦学意过来请安了,韩老夫人便笑着对赵菀玉道:“你这年轻的小娘子陪着我老婆子也无聊,”她叫了声韩嫣,“阿嫣,带表嫂和你们年轻人玩吧。”   不等赵菀玉开口,一袭粉衣的韩嫣瞥了眼柔弱可欺的秦雪意,之后亲热地挽住了赵菀玉的胳膊,道:“放心吧,祖母,你就把小表嫂交给我照顾。”   话毕,韩嫣抬起一双明亮的眸子,“表嫂,我们去花园里品茶可好?”   赵菀玉便跟着着韩嫣到了韩家后花园的凉亭里,此处不只有她们几个人,还有好几位年龄相仿的小娘子,韩嫣非常热情,怕赵菀玉不认识她们,还一一给她做了介绍。   之后又拉着她在凳子上坐下,道:“我前些日子得了一些六安茶,给你们尝尝。”话落下,就有两三个婢女上前,烹茶,斟茶。   婢女低着头递给赵菀玉一杯,韩嫣看着赵菀玉笑着说:“小表嫂,你喝过六安茶吗?”   六安茶是这两年出来的新品种,产量低,产地也距洛城颇为遥远,而赵菀玉不喜欢喝茶,从来没品尝过,她摇摇头。   “那你尝尝。”韩嫣道。   赵菀玉低下头,茶水呈现青褐色,碧绿的茶叶在茶水中轻轻起伏,她轻轻一嗅,闻到一股淡淡的苦涩味。她轻轻饮了一小口,虽然只是一小口,这茶水进入到口腔她不由一怔,片刻后,将这半口比黄连还苦上几分的茶水咽了下去。   她姿态优雅,动作高贵,没有她料想的出丑之举,韩嫣眉头一拧,神色好奇地问,“表嫂,这茶如何?”   赵菀玉将手里的瓷盏放在石桌上,语气淡淡:“这茶很苦,我喝不惯。”   “这茶很苦?”韩嫣流露出一点茫然的神色,而后赶紧看向凉亭里的其余几位女郎,“你们的茶苦吗?”   “不苦啊。”有小娘子尝了一口,“味道清淡,只有些涩甜。”   其余的小娘子尝了之后也摇头,“不苦。”   “那表嫂的茶怎么是苦的?”韩嫣好奇地端起那一杯茶,闻了两下,便递给一旁的伺候的婢女,“你尝一尝,苦吗?”   婢女接过茶盏,按照吩咐尝了一口,刚喝入嘴巴里,神色肉眼可见的大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咽下去,她回话的声音都是苦的,“姑娘,的确很苦。”   “奇了怪了。”韩嫣蹙着眉头看着赵菀玉,“表嫂,都是一个茶壶里倒的茶,为什么我们的茶都没问题,就你的苦。”   她脑袋凑近了,天真地问,“表嫂,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老天爷都讨厌你,所以给你的茶都是苦的。”   赵菀玉闻言侧过头,眼神落在韩嫣身上。   而韩嫣又看向凉亭里的其他女郎,这些女郎本来没太当一回事,还在私下说话呢,直到韩嫣刚才那话一出来,众人顿时鸦雀无声,这时韩嫣又看着她们问,“你们说是不是啊?”   这些小娘子要么是和韩嫣交好,要么就是巴结韩嫣的,韩嫣如此一出,岂能有人不懂她的心思,当下就有一个女郎郑重地点点头,“可不是吗?我们的都没事,就菀玉公主……”她还往后面侧了侧,仿佛赵菀玉真的干了什么心肠恶毒的事让老天爷厌恶。   这时韩嫣也看向赵菀玉,“是吗?表嫂。”   然而赵菀玉的神色却很平静,她琥珀色的眸子平静地从韩嫣身上扫过,“韩姑娘说是就是吧。”   意料中的气急败坏没出现,赵菀玉依旧姿态高贵脱俗,韩嫣感觉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她深吸了口气,索性直接站了起来,对着众人说:“我们去看梅花吧。”   众人闻言立刻站了起来,应好。   只这次韩嫣仿佛忘了有赵菀玉这样一个人在,理都不理她,招呼人去梅林的时候,每个人都叫了名字,就是没有赵菀玉的名字。   韩嫣不叫她,其余的人也就当她这个人,簇拥成团,微笑着往梅林去了。   “公主!”见人都走了,站在赵菀玉身边的月见忍不住愤怒出声了,“韩嫣在故意欺负你!”   “可结果不是很好吗?”赵菀玉朝着月见看过来,“安静了。”   “可是……”月见怒道。   “好了,用了午膳就能离开韩家了。”赵菀玉说。   月见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去了怒意。   赵菀玉倒觉得独身一人待在凉亭里挺好,丝毫不把韩嫣刚才刻意孤立她,给她难堪的行为放在心上。   大概坐了半个时辰,有一抹粉红色出现在眼底,赵菀玉抬起头,眼前人杏眼桃腮,赫然是韩嫣。   韩嫣刚刚在不远处观察了片刻赵菀玉,见她独坐凉亭,自在随意,一点也没有被排挤后的伤心,一点点都没有,韩嫣本来不太大的火气一下子冒了起来,不过她脸上还是挤出了微笑。   “菀玉公主。”她走进凉亭,在她旁边的凳子坐下,手支着脑袋天真地问,“你会唱曲吗?”   赵菀玉瞥了她眼,没回答。   “那就是不会了。”韩嫣又问,“你会跳舞吗?”   赵菀玉这下看她都没看她。   “看来也不会。”韩然叹了口气,起身挪到赵菀玉视线范围里的那边,神色好奇,“你怎么不会呢?听说你母妃出身下贱,但就靠唱曲跳舞才把赵皇迷的神魂颠倒,差点还为她废后。”   赵菀玉猛地抬起头。   见她终于露出了不是冷淡的神色,韩嫣顿时挺胸抬头了,“你母妃那么多蛊惑男人的手段,你都没学到她的几分功力吗?不,你肯定学到了,否则怎么把我……”   “韩姑娘。”赵菀玉突然出了声。   “嗯?”韩嫣笑眯眯的。   “你嘴巴应该洗一洗了。”赵菀玉淡淡道,说完她就站了起来,转身大步出了凉亭。   韩嫣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赵菀玉言下之意,她猛地站起来,“你……”   赵菀玉听都没听,径直出了花园,出了花园之后,她停下了脚步,月见疾步跟在赵菀玉身后,见她忽然停下,她差点撞上赵菀玉,幸好及时止步,而一停下,月见咬牙切齿道:“公主,她欺人太甚了。”   赵菀玉深吸了一口气,神色重新恢复冷静,她扭过头看着月见道:“几句话罢了。”   月见见赵菀玉如此道,唇动了下,可心里的打算没说出来。   赵菀玉心情一平复,就继续往正院走,走了两步后忽然回过头,眼神锐利地盯着月见,“此事不必告诉二殿下。”   月见一愣,立刻不满地叫了声公主,她刚刚就准备告诉二殿下的,从前在赵国,四公主就爱欺负公主,不过她母亲是皇后,她又是陛下最疼爱的公主,就算欺负公主,也没人会为公主出头。   而现在不一样了,她看的出来二皇子很在乎公主,只要知道韩嫣刻意折辱公主,定会公主讨回公道。   赵菀玉盯着她说,“韩嫣没欺负到我,我也并不放在心上,你不要告诉二殿下。”   “可是……”月见不满。   “嗯?”赵菀玉眼神微冷地看着她。   月见只好咬牙道:“是。”   赵菀玉嘱咐完这件事,才继续往正院里去,韩老夫人见她一个人回来了,还很好奇,赵菀玉便道:“外面冷,老夫人这儿暖和一些。”   韩老夫人看的出来赵菀玉是安静的性子,既然回来,也就没让她和小娘子们一道去玩了。   她用过午膳,略坐了一会儿,刘征便进了后院,给老夫人请安问好之后,便带着赵菀玉离开了韩家。   年一过,天气开始转暖,午后融融的日光洒在人身上,令人觉得舒服不少。   刘征边走边问:“在后面待的舒心吗?”   赵菀玉轻轻点了点头,“不错,茶很好喝,戏也热闹。”   月见跟在赵菀玉的身后,听到这么说,心中不甘地冲着刘征张了张唇。   刘征余光扫到了,他停下脚步转过头问,“月见,你有话说?” 第29章 交易   月见唇下意识动了下,赵菀玉冷冷淡淡的眸光扫过来,月见对着刘征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没有,婢子没有话要说。”   刘征的目光再次落在赵菀玉身上。   恰好这时,二皇子府的马车赶到了正门口,赵菀玉笑着说,“殿下,我们上车吧。”   刘征跟着赵菀玉上了马车,但刘征送赵菀玉回了二皇子府之后,便又去了官署。   赵菀玉独自回了院子,左脚刚迈进院门,一只后背毛发漆黑的小猫撞上来,小猫抬起碧海般的蓝眸,望见赵菀玉,脑袋轻轻地在她的脚踝蹭了蹭。   乌雪性子粘人,这是想要赵菀玉摸摸抱抱的意思。   赵菀玉微微侧过身,掠过它径直回了房间。   今日刘征回来的很晚,都未时过了,赵菀玉的房间已经灭了大半烛光,他没直接进房间,去了正厅坐着,不多时,脚步声响起,月见走了进来。   月见不知道大半夜二殿下要见自己做什么,她行了个礼,叫了声殿下。   刘征坐在椅上垂着头,手指虚虚搭在扶手上,闻言抬起头,露出一双幽黑的眸子,“今天在韩家,发生了什么事?”   月见一愣,头埋得低了点,“没发生什么事。”   刘征皱了下眉,“真不想说吗?”   月见心头一颤,她看着刘征,刘征抿了抿唇道:“你家公主受委屈了?”虽然他口吻是疑惑的,但眼神笃定,笃定的眼神里还有一丝戾色,他盯着月见,“怎么回事?”   月见本来就心里不平,见刘征都猜测出几分了,顿时不再隐瞒,把心中的郁气一扫而出,“还不是因为韩嫣!”   “韩嫣?”   月见重重地嗯了声,而后语气愤懑地将今日韩嫣是如何想要公主出丑的事一一道出,又道看公主出丑不成,糟践公主的生母。   “殿下,你一定要……”话没说完,就湮灭在刘征沉沉的眸光中。   刘征唇瓣抿的紧紧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挥挥手,示意月见退下,月见退下后,刘征在厅里坐了好半晌才握紧拳头回了房间。   房间里的光线微暗,他阔步步至床榻边,掀起青色床幔,赵菀玉呼吸平稳,睡觉的姿势规矩,他盯着她平静的脸看了许久,终究没把她叫醒,只臭着脸起身去隔壁屋子洗漱。   翌日。   赵菀玉醒来时先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眸子的主人不知盯着她看了多久,眼神带着点道不明白的情绪。   赵菀玉起身坐起,刘征也跟着坐起来,只眸光还落在她身上。   赵菀玉把垂落在胸口的乌发抚到后背,刘征的声音在床帐内响起,“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赵菀玉合好衣襟的手微怔,她狐疑地望着刘征,“没有。”她看着刘征神色好奇,“殿下何出此言?”   刘征定定地看了她眼,掀开床幔下床,“没什么,就是这些日子出门,多带些侍卫。”   赵菀玉随口接道:“是有什么事吗?”   刘征套上鞋袜,又把赵菀玉的绣鞋递给她,“前些日子宋国国君遇刺,不治身亡。”   赵菀玉手愣在空中,愕然道:“宋国国君遇刺?”   刘征嗯了一声。   赵菀玉脸色变了一变,忽然又问,“是什么刺客,能杀掉一个国君?”   “行刺之人并未被宋人寻得,是谁杀了他目前不得而知。”刘征说。   赵菀玉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怎么了?”刘征眉心微拧。   “没什么,就是好奇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宋国虽只是一个小国,但到底是一国国君,身边的侍卫应该不少。”赵菀玉低头穿鞋。   刘征道,“根据消息,那刺客武功极高,且一击必中。”   赵菀玉又嗯了一声,之后两人用过早膳,刘征就去了皇宫。赵菀玉想到宋国国君遇刺的消息,坐在软榻上,心里不由得想起一个人,不过没想多久,就把他撂到耳后,跟着阿如去学功夫了。   而与此同时,刘征却没有径直去官署,他去了一家距离韩家不远的茶肆,刚站在窗口片刻,有脚步声在门口响起,再之后就是推门声。   韩嫣瞧见刘征已经在包厢里,笑了一下,“表哥。”   刘征转过头,他今日一袭箭袖黑袍,负手而立,眉目冷冽。   韩嫣向他走去的脚步顿了一下,声音也放轻了,“表哥,你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刘征神色微冷地瞅着她,他气质本就冷冽,现在更是刻意目光若冰地看人,直到韩嫣一个小姑娘被他看的全身发冷,刘征才慢慢开了口,“昨日为何要针对你表嫂?”   韩嫣一听这话,也顾不得惧他了,不高兴地道:“怎么,她向你告状了?”   刘征没吭声,只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我看她不顺眼,不喜欢她。”韩嫣拉开凳子坐下,咬牙道。   刘征抿紧唇不快地看了她半晌,半晌后,他声音微沉地说,“韩嫣,你可以不喜欢你表嫂,但要给她必要的尊重。”他口气转冷,“今日去向你表嫂道歉。”   “我不去。”韩嫣猛地站起来,凳子被剧烈蹭开,和地板磨蹭发出刺耳之音。   刘征面色平静,冷冷地反问,“你真的不去?”   “当然!”韩嫣挺着胸脯道。   刘征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抬脚就往门口走去,眼见他要离开这个包厢,韩嫣赶紧追问,“你要做什么?”   刘征闻言转过头,看着她道:“你做错了事,既然不服我的管教,便让能管教你的人好好教教你。”   “你要告诉祖母!”韩嫣一下子炸了,她是韩家唯一的大小姐,她母亲宠着她,所有人都捧着她,不舍得处罚她,只有祖母会惩罚她,她昨日只想让赵菀玉出个丑,她也想到了事后可能祖母会疑惑为什么就赵菀玉的茶水苦到令人失态,但她一句小丫鬟准备茶盏不细心就能盖过去。   然而没想到她一点丑没出,她便忍不住说了不好听的话。   就是几句话,祖母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惩罚她,但若是刘征去了韩家,这件事不会是她两句话能遮盖过去的,小事就要变成大事!   她祖母说不准要罚她跪宗祠抄经书打她板子,她本来觉得她是刘征看大的妹妹,不会对她太狠心,但现在她觉得他让祖母将她送到庙里管教也有可能!!   韩嫣死死地瞪着刘征。   刘征冷着脸,又问了一句,“去不去向你表嫂道歉?”   “不去!”韩嫣的眼眶红了,但依旧昂着脖子道。   刘征听后转身就走。   “表哥!”见他开了门直接往楼下走,韩嫣愣了下,赶紧快步追上去。   然而刘征步子迈的大而快,韩嫣拎着裙摆追他时,不小心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她发出一声闷哼,可前面的刘征停也没停,韩嫣不由哽咽道:“表哥。”   刘征这下停了下来,脸色依旧很冷,“去向你表嫂道歉吗?”   韩嫣韩嫣瘪着嘴,忍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委屈地哭了出来,不过她的眼泪对刘征一点用都没有,过了片刻,见刘征又要转身就走,她知道今日这位看着冷淡但平日里会纵这她的表哥不可能宠着她了,她认命道,“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刘征扫了她几眼,这才叫韩嫣的婢女把她扶回包厢,又叫侍卫给她寻个大夫来。不过刘征还有事,提醒了她看完大夫后必须去皇子府向她表嫂道歉,就离开了。   见刘征离开,韩嫣愤怒地把桌子上的茶杯砸在地上,瓷器碎裂,韩嫣不开心地趴在桌子上嚎了两声。   韩嫣膝盖摔红了一块,可不太影响走动,但大夫抹了药,她在包厢里枯坐了两三个时辰,才重重擦了下眼睛,“去二皇子府。”   赵菀玉用过午膳,沿着皇子府的花园散步,忽然有侍女上前道:“夫人,韩嫣姑娘求见。”   赵菀玉黛眉一拧,韩嫣来做什么,想到这是皇子府,她不喜欢她也不能做些什么,赵菀玉便让人请她去花厅。   然后一到花厅,就见到双眼有些红肿的韩嫣,韩嫣盯着她,眼神有些不甘,但动作很规矩,“表嫂。”   “韩姑娘有何事?”赵菀玉问。   韩嫣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低着头礼貌道:“我是来道歉的。”   道歉?赵菀玉微怔,就见韩嫣福了福身,“昨日是我做的不对,希望表嫂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赵菀玉盯着她,不知道昨日的事是被韩家人发现还是……   不过见韩嫣如此行为,赵菀玉浅笑道,“昨日我并不放在心上。”   韩嫣又看了看她,之后把眼里的泪逼回去,“我走了。”   赵菀玉没有留她,只叫侍女送她出门,月见没在她身边,她出了花厅往春波院走,刚进院门便有婢女上来说,“夫人,殿下回来了。”   赵菀玉进了房间,便看见正在喝水的刘征,她随口问道:“殿下今日官署不忙?”不忙的日子刘征才会回来的早。   刘征说了声不忙,将茶杯放回镶琉璃方桌上,“听说阿嫣来了?”   赵菀玉本来还有些疑问,到底是韩家人知道昨日之事教训了韩嫣还是刘征,此刻见他眉目间没有丝毫好奇,她便知道了答案,她点点头说,“韩嫣是来道歉的。”   说完她看着刘征,“殿下知道昨日的事了。”她今日穿身浅碧色袄裙,头上戴几朵素色绒花,大半乌发垂在背后,一张脸白嫩清透。   刘征嗯了一声,又垂下眸道:“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赵菀玉安静了片刻,之后才望着刘征的眼睛说,“本来觉得是件小事,不想让殿下为我费心。”   刘征闻言唇动了好几下,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道:“以后若有这种事,记得告诉我。”   赵菀玉温顺颔首,“我知道了。”   刘征看了她好半晌,又才道:“我还有一些事,我去趟书房。”他回府也不能就这样闲着。   赵菀玉点点头。等刘征出去,她眼神落在门口的月见身上,月见本来很开心的,因为她刚刚都听说了,韩嫣来道歉了,还哭过呢,肯定被殿下重重责罚了,如此一来以后还看她敢不敢欺负她家公主。   然而此刻接触到赵菀玉的眼神,她心口忽然一凛。   “月见,你进来。”赵菀玉神色冷淡地说。   月见咬着唇小步进了外间,然后见赵菀玉往内间走,她低着头跟进去。   赵菀玉在屏风处立稳脚步,她闭了闭眼,才扭头看向月见,神色冷漠地问,“昨日之事是你告诉二殿下的吗?”   月见心口一抖,“奴婢……”   “是或是不是?”赵菀玉问。   月见望着自家公主,赵菀玉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她斟酌道:“是殿下先察觉了不对,问了奴婢,奴婢才……”   “月见,我说过什么?”赵菀玉闻言,轻轻地笑了一下,不过那笑意只浮于表面。   “公主……”   赵菀玉看着她,一字一词地道:“我说过不要告诉殿下。”刘征可以揣测可以猜测,但这不是月见能告诉他的理由。   月见跟在赵菀玉身边有些日子了,清楚公主现在是生气了,她赶紧道:“公主……”   然而赵菀玉根本没有理她,只冷冷地瞧着她,月见被她看得越来越心惊,她怎么忘了,最开始她跟着公主,公主就说过希望她能听她的安排,她不喜欢为了她好的决定。   “公主,奴婢错了。”月见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见月见跪在地上,赵菀玉闭着了下眼,她转过头,冷冷清清的声音响起,“这是最后一次了。”   月见猛松了一口气,赶紧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以后若是发生此事,公主不准奴婢开口,奴婢死都不会开口。”   赵菀玉看着她一时没有出声,过了片刻,才看着墙角的暖炉道,“你起来,出去吧。“   月见小心翼翼地看了下赵菀玉,应诺后起身低头退了出去,只刚出了隔开内间和外间隔扇门,脚步不由一怔,“殿下?”   门内的赵菀玉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愣了下,旋即又听到刘征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就看见刘征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殿下怎么……”   “你是不是生气了?”   两个人望着对方,声音同时响起,赵菀玉停了声音,刘征低沉嗓音再度传来,“我是不是不应该管这件事?”他走到距离赵菀玉一步之遥的地方,眼睫垂下盯着她问。   赵菀玉安静了片刻,方才对刘征道:“如果殿下觉得管这件事对你自己有好处,当然可以。”   刘征手掌猛地合紧,“为了你就不必了吗?”   赵菀玉神态淡淡:“我们之间是交易,我已经麻烦殿下很多了,不想给殿下多添事端。”   她的声音理智平静,一如赵菀玉这个人,很少有外露的情绪起伏,而此时刘征看着她,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无波无澜。   然而刘征却被平静淡定的赵菀玉重重捶了下脑袋。   交易?   他紧紧盯着赵菀玉,指节不由自主收紧,他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握紧拳头说:“我知道了。”话落,转身就往外走,赵菀玉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也没叫他。   她沉默地立在屋子里,好久之后,她的脚步才动了,退到床榻边坐好,这个时候,忽然又有脚步声响起,赵菀玉猛地抬起头,出现在眼底的却是阿如。   阿如不知道方才二殿下和夫人发生了什么,不过此刻见赵菀玉脸色似乎不大好,她放低了声音,“夫人,今日还习武吗?”到了赵菀玉平日习武的时间了。   赵菀玉眼睛眨了几下,又从床榻上起身,“嗯,好,我换件衣裳就过去。”   阿如应了声是。   换衣服的时候,赵菀玉使劲儿拍了几下脸,再出去时,就没有丝毫不对了。   练了两个多时辰的武,阿如看着赵菀玉的招式,夸道:“夫人进步真快。”   赵菀玉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和你们比起来,我差远了。”   之后她出了练功房,沐浴更衣,换了衣裳看了会书,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了,这时门口响起侍女叫殿下的声音,赵菀玉神色一怔,把手里的书放在案几上。   这时候,刘征大步走了进来,他抿着唇,神色有些冷。   “殿下。”赵菀玉起身叫道。   刘征扫了她眼,对婢女吩咐,“摆晚膳吧。”   两个人平日里的话不多,但成亲快两个月了,若是一起用膳也能说些话,当然经常是刘征说,说些朝堂之事,两个人的气氛一直是温馨平和的。   今日伺候用膳的婢女却觉得气氛不对,但具体是如何不对,却说不上来,只觉得两个之间似有问题。   用完晚膳,刘征回房后,便拿了一本兵书坐在榻上看,赵菀玉见自己的位置被占据了,便把地方志拿过来,坐在镶琉璃方桌旁的圆凳,慢慢读书。   夜色渐深,刘征放下书去沐浴更衣,赵菀玉也搁下书,揉了揉眼睛。   不知何时,一声细微的猫叫声响起,赵菀玉往地板上看去,乌雪见她看过来,冲着她又喵喵了两声,然后后肢一跃,动作灵敏地跳上了赵菀玉身旁的圆凳,再借圆凳往上一跃,落在了赵菀玉身前的琉璃方桌上。   它被照顾得好,毛发干净顺滑,还长了肉,一双蓝瞳乖巧讨喜,它在方桌上走来走去,不时拿尾巴扫一扫赵菀玉的胳膊。   赵菀玉看了它片刻,转过头叫阿如。   阿如很快进来了。(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l a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赵菀玉起身说,“把乌雪抱出去吧。”   阿如领命,她很喜欢乌雪,除了当值就是照顾乌雪,她伸手去抱乌雪,乌雪似乎明白了阿如的意思,嗖的一下从方桌跃下,借圆凳落地,它绕着赵菀玉的脚踝蹭了蹭脑袋,又冲她喵喵地叫。   阿如去抱乌雪的手收回来,她问赵菀玉,“夫人,乌雪很喜欢你,要不你它玩一会儿。”   赵菀玉想也不想便拒绝,“不必了。”   阿如闻言也不太意外,这只猫来了半个月,虽然十分喜欢夫人,但夫人对它很冷淡,只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摸一摸,根本没抱过。她只好弯下腰抱起乌雪,乌雪蜷在阿如的怀里,有些可怜地望向赵菀玉。阿如心里叹气,这么可爱乖巧的小猫夫人怎么就不喜欢呢?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喜好,想着时,阿如抱着乌雪退了出去。   见阿如离开,赵菀玉收回眸光,这个时候,便注意到内间的槅扇门处立了个笔直的身影,正眸光沉沉地盯着自己。   赵菀玉笑了一下,道:“殿下,你出来了。”   刘征却没有接话,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好半晌喉结滚动,才吐出几个字,“你是不是也不喜欢乌雪?”   赵菀玉怔愣了下,她沉默片刻,方才措辞含蓄道:“殿下的好意,我不想拒绝令殿下不快。”   刘征一下子懂了赵菀玉的言下之意,他太阳穴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两下。   这时,赵菀玉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我后来想了想,这件事或许我不应该这么做,不该为了交易期间双方相处愉快,撒一些谎。”   如果说方才那句话刘征还能维持平静,这句话让刘征的心口猛地一搅,他上前两步,死死地盯着赵菀玉,声音比脑袋反应还要快,“赵菀玉,都是交易吗?”   他语气沉而哑,那双眸子暗若夜,黑夜能囊括许许多多东西,然而那双眼睛只看赵菀玉,似乎也只想把她囊括进去。   赵菀玉不受任何影响,她注视着眼前的男人,理智地点点头,“当然。”   她冷静地说:“这当然是交易,再过几个月,你送我离开齐国,我在这些日子里,做好你的侧妃。”   刘征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他握紧拳头,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然而他情绪波动没能影响赵菀玉半分,他忽然深吸了口气,抬脚掠过赵菀玉,拿起一旁的衣裳,脸色冷冷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春波院的奴仆不多,赵菀玉喜静,且她和刘征许多事都喜欢自己处理,但人再少,守院门的仆妇还是有的,而月见正准备进房伺候赵菀玉梳洗呢,就见刘征带着一身冷意大步离开房间。   廊庑下的素纱灯灯光明亮,她也瞥见了刘征的脸,一张臭极了的脸,月见看了一眼就吓得赶紧收回眸光。   这是吵架了?月见赶快进了内室,赵菀玉孤零零地立在房间内,月见放轻脚步道:“公主。”   赵菀玉转过头,脸色镇静,似乎并未吵架。   月见斟酌了下,低声问道:“公主,你和二殿下……”   赵菀玉没有回答她的话,只往内间走去,“打水吧,我要睡觉了。”   一如往日般,赵菀玉洗漱之后换上寝衣,然后对月见道:“你出去吧。”   “公主……”   “嗯?”坐在床榻边的赵菀玉抬起头来。   “奴婢退下了。”月见道。   月见退了出去,临走前如往日般吹灭了屋子里的泰半烛灯,只留墙壁上几盏,赵菀玉在床头坐了片刻,才掀开被褥躺在里面去。她双手交叠于腹部闭上眼睛,只这样躺一会儿,翻了个身,面朝床帐内里侧躺,身体也微微蜷缩起来。   另外一边,赵九一直住在书房后面的后罩房里,然而时间还早,他倒不急着睡,正遇月中,天上冷月饱满,他抱剑坐于房顶。   不多时,忽有一阵脚步声响起,赵九和守院门的小厮看去,就看见他们的二殿下。   二殿下脸色很臭,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小厮向他行礼,他瞥都没瞥半眼,大步推开了书房的房门,然后又猛地一下剧烈合上。   书房比不了赵菀玉屋子的温暖,里面连个炭盆都没有,小厮侍卫也不知他会回来,故而房间里没掌灯,他收紧手掌在房门后立了半晌,这才慢吞吞地坐到圈椅上。   视线一片昏暗,耳膜里也是属于夜的寂静,他手撑着额头,脑袋却不平静,全是赵菀玉冷淡的表情,以及口声声提到的交易,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交易?   对,是交易。   他送她离开,她做他侧妃的交易。   纷乱的思绪想到这儿,刘征忽然睁开眼,入眼漆黑,也没有熟悉的冷梅香,他猛地站起来,急走几步后重重拉开书房大门,小厮正准备敲一敲房门进去给二殿下掌灯,哐当一声门被打开,小厮吓了一大跳,又见自家殿下飞快地往后院走去。   刘征阔步回了春波院,院子里奴仆本想行礼,但瞥见他的脸色,声音一下子就卡在了喉咙里,然而刘征也丝毫不关心她们,他推开正房房门,推开房门的声音不算小也不算大,本来没睡着的赵菀玉一下子睁开眼,她坐起身来。   男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多时,就到了床帐前。紧接着,一直只修长白皙的手撩起床幔。   赵菀玉抓着锦被的手微微用力,她抬起头,只有几盏灯的房间视线略昏暗,他又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能看见他如过去那般,解了腰带,脱掉外袍中衣,然后上床。   他一声不吭,赵菀玉舌尖润了下唇,往床内侧挪了些准备躺下睡觉,不过刚动了一下,男人微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赵菀玉,你这个侧妃从来没做好过。”   赵菀玉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很快就在男人的动作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纵然她不喜欢敦伦这种事,但凭心而论,过去日子她觉得这件事是快乐的,刘征是个很照顾她感受的人,可今夜男人似乎变成了一只凶狠猛烈的兽,且这只兽永远不知餍足。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不礼貌的征哥哦。   不准嫌弃。 第30章 故人   刘征结束的时候,弯月即将彻底没入天际,他动作一停,赵菀玉立马昏睡了过去。   他借床角的珠光望着她,她的脸早就不是玉白色,而是豆蔻一样的粉色,额上点点细汗,头发湿粘贴在脖颈,她的唇瓣带着一层水光,颜色红艳,艳的就像枝头即将烂掉的水蜜桃。   他眸色沉了几分,指腹按在她的唇上,她眉头一下子皱起来,红唇微微动了下。   刘征微微凑近,听清她破碎之音说的是什么。   他拉开距离,直直地望了她许久,最后伸手够过床脚干燥的锦被,将人裹好,隔开湿漉漉的床单,这才躺在她身边闭上了眼睛。   不到半个时辰,卯时到了,他掀开被褥起床,只穿了衣服走了两步,他又挪回床头,撩开床幔看了陷入床幔里的女郎半晌,臭着脸起身去柜子里寻了身寝衣给她穿好。   刘征离开的时间很早,院子里很多人都不知道,最起码月见不知道,她侯在赵菀玉的房间门口,等到辰时四刻,屋里都没动静,她便去问了阿如,“阿如,二殿下走了吗?”   阿如点点头,“殿下卯正就离开了。”   得知刘征已经离开,阿如便轻手轻脚推开了正房房门,公主一般辰时左右就会起床,今儿已经晚了半个时辰,月见担心她病了或者不舒服。   她进了内间,床幔厚实,看不清里面人的情况,她蹑手蹑脚地掀开床幔,刚掀开床幔,她便愣住了,过了年后天气转暖,今日肉眼可见是个大晴日,屋里还烧着四个火炉,许是公主觉得发热,被褥已经落到了脚下。   她身上寝衣系带松垮,此刻露出胸口大片皮肤。月见惊讶的倒不是瞧见公主的身子,她时常伺候公主沐浴,应该是见过公主身子最多的人,只是没见过这种情况。   赵菀玉皮肤白嫩,锁骨胸口更是如此,而此刻上面遍布深浅不一的红痕。自从公主成了亲,有两次沐浴时她便瞧见她身上有些红痕,大冬日的还以为是蚊虫叮咬,她私底下问阿如能不能给房间驱驱虫,她家公主皮肉嫩,阿如眼神复杂地看了她半晌,然后她就知道了这些痕迹不是蚊虫咬的。   月见脸色有些发热,知道了公主这个时候还没起床的原因,她垂下床幔,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月见等公主睡醒了叫她,这一等就等到了午时,屋子里才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月见推门而入,果然见到了立在床头的赵菀玉。   赵菀玉扶着腰,盯着那张凌乱不堪的床,神色有点令人瞧不懂。   “公主,你醒了。”月见道。   赵菀玉嗯了一声,扭过头声音喑哑地吩咐,“我要沐浴。”   “好,奴婢这就去准备。”月见道。   赵菀玉在床头坐了一会儿,听说水已经备好了,便起身往浴间走去,只走了两步,忽又停下。   “公主,怎么了。”月见担心地问。   “没什么。”赵菀玉淡淡地说,尽量忽视那些东西下滑的感觉。   进了浴间,月见要伺候她脱衣,赵菀玉拢紧了衣裳对她道:“我,我……想泡一会儿。”因为嗓子干哑,这句话她停顿了好几次才说完全,“你……出去吧,不用你伺候。”   赵菀玉也不是每次沐浴都要月见伺候,听到这话她应该很利落地退出去,可想到今儿公主那些痕迹,再看看自家公主说话都艰难的嗓子,她迟疑了下。   “嗯?”赵菀玉干哑的反问声响起。   “那奴婢先出去了。”月见道。   见月见离开,赵菀玉扶着浴桶立了一会儿,才自己解开衣襟,她没留指甲,指腹此时有些发红,但她也知道发红的原因,是因为五指攀附他脊背手臂,攀附时间太长而导致。   解了衣襟,她对身上的痕迹倒不太意外,等进了浴桶,暖融融的热水一泡,她靠着黄梨木浴桶,舒服地松了口气。只很快她又坐直了身子,沉默半晌后,她皱着眉伸出了手。   那东西他弄得的太深,从未有过的深,虽然她时常吃避子丸,但还是弄出来更保险。   赵菀玉在浴房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许是因为泡澡,面颊上浮现淡绯色,她抬眸往床上看去,那张床已经换了床单被褥,干燥整洁。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脸色不变地坐到妆奁前,月见给她简单地梳了个发髻,又叫人摆膳。现在已经过去了用午膳的时辰,赵菀玉早膳午膳都没用,可一点都不觉得饿,只再不觉得饿还是用了些东西。   今日身上酸涩,她便没去和阿如练武,用了午膳后依在美人榻上看书,又嘱咐月见天气渐暖暖了,将屋子里的火炉撤两个出去。   一晃就到了就寝时间,赵菀玉磨蹭半晌,才上了床。床铺干燥柔软,她躺在床上许久都没睡着。   第二日依旧直到黄昏都没瞧见刘征,眼看要到用晚膳的时间,陈管家来了。   赵菀玉走出房间,刚到院里就看到迎面走来的陈管家,过了个年,陈管家似乎瘦了几斤,他行了个礼方才道:“夫人,老奴前来,是说一声殿下去军营了,要十来日才能回来。”   赵菀玉怔了下,之后微微点头,“好,我知道了。”   陈管家又关心了一番她的衣食住行,这才神色复杂地离开了春波院。   刘征一走,赵菀玉松了口气,老实说,她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尤其是经历了前夜后,她一直觉得她在兢兢业业地履行交易,就算是夫妻敦伦她也顺着他的心意,他应该满意的,可那日她才知道,或许她把一个他的能耐想的简单了些。   时间一晃就是□□日,这日天气好,宋漓书上了二皇子府的门。   她向来热情,拉着她罗里吧嗦地说了好些李家的事,赵菀玉认真听着,说完李家的烦心事和她夫君的好,她话音才落在她身上,“菀玉,二殿下一走好些日子,你什么感受?”   好些日子没听到这三个字了,赵菀玉手指轻微动,抬起头来回答宋漓书时神色宁静,“能有什么感受?”   宋漓书身体往她方向靠去,略微压低声音,“你不觉得夜里冷吗?”   赵菀玉抿抿唇坐直身体,“不觉得。”略作停顿,她还补充,“他在我有时还会觉得热。”   宋漓书啧啧两声,没多说这件事,她转眸望向外面融融的日光,笑着说,“菀玉,今儿天气好,我来找你不是聊天的,我们出去逛逛吧,你也好些日子没出去过了吧。”   “我给你讲,前几日洛城来了个蜀地来的戏班子,有个变脸的绝活,可好看了,正好我带你去瞅瞅。”   赵菀玉沉默了片刻,想起她也好些日子没出过皇子府了,便点了点头。   蜀地来的变脸果然名不虚传,赵菀玉跟着宋漓书看完了一场蜀戏,才随着人潮离开戏园子,戏园子门口人潮汹涌,赵菀玉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有人盯着自己,她蹙眉往那个方向看去。   这家戏园子坐落于城东,里面风景雅致清幽,斜对面是见茶肆,她直直看去的方向是茶肆二楼,那个包厢窗户微敞,从她的视角,刚好能看见的那个站在窗户口的人。   赵菀玉心口猛地一紧,她眨了下眼,而这时那个人已经消失在眼底了。   这时候身边的宋漓书拉了下她胳膊,赵菀玉下意识回过眸。   “菀玉,你在看什么。”宋漓书问,问完她也跟着赵菀玉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了一扇微微敞开的窗户,她皱眉,“窗户有什么好看的。”   赵菀玉听完再次向那个窗口看去,窗口空无一人,仿佛她刚才的那张脸是错觉。她眉心轻轻皱了下,跟着宋漓书往附近一家据说很好吃的食肆走过去。   走到门口,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正打闹,其中一个小女郎后退,猛地一下撞到了赵菀玉,撞了人小姑娘立马扭过头,赶紧低声赔罪。   “菀玉,你没事吧。”宋漓书神色关心。   “没事。”赵菀玉看了下刚刚撞到她的小娘子,摇摇头说。   月见皱眉说了两个小少年几句,才放她们离开,赵菀玉跟着宋漓书进了包厢,用过午膳,两人又去逛洛都的布料铺子。   李家人多,宋漓书买了好些料子,尤其是看到适合她夫君的布料,想都不想便让掌柜包上。然而她扭过头见赵菀玉若有所思地立在一侧,什么都没买,她好奇地凑过来问,“菀玉,你不给你们殿下买些东西?”   赵菀玉回过神,目光从这家铺子的布料上扫过,品类齐全应有尽有,她沉默了一下说,“他衣裳很多。”   宋漓书对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逛过铺子,宋漓书回李家,赵菀玉则是径直回皇子府。和阿如学了一个月的武,虽然逛了大半日,倒丝毫不觉疲惫。   只回了二皇子府,她便对月见吩咐:“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月见应是,退了出去。   见人离开,赵菀玉进了内间,然后她淡淡地往外看了眼,确定无人后,她走到墙角的暖炉前,摸出今日那个小娘子塞尽自己手心的纸条,从袖口里取出来打开。   今天看到的那个人不是幻觉。   看见纸条上的内容,赵菀玉的心跳快了半分,这时有微风击打窗棱之音,她冷静地把小纸条塞进暖炉里,亲眼看着它沦为灰烬,已经彻底平静地赵菀玉皱眉坐到软榻边。   约莫半个时辰后,忽有脚步声响起,拿着一本书的赵菀玉抬起头,却是月见神色欢喜地走了进来,“公主,殿下回来了!”   赵菀玉下意识伸长脖颈,往月见背后看去。   “殿下去了前院书房。”月见补充道。   赵菀玉目光重新挪回书页上,平静地嗯了一声。   月见见赵菀玉态度宁静,本来有些激荡的心情骤然平静下来,因为殿下九日没回过皇子府了。可是她转念一想,殿下直接去前院说明还有要事处理,指不定什么时候来春波院,公主着实不必有什么太大反应。   然而今夜刘征没有回后院,月见翌日伺候赵菀玉洗漱时,见她脸色白皙红润,心情似乎未被刘征影响半分。   一晃就到了午后,月见小步走到赵菀玉跟前,坐在书桌前练字的赵菀玉抬起头,月见低声道:“公主,殿下在军营操劳了一旬,不如你让厨下炖点补汤,给他送去。”月见清楚地知道二殿下就今早上离府了一会儿,午时就回来了。   赵菀玉握紧手里的毛毫,低头写字,“这些事,陈管家会做的。”   月见斟酌了下,“公主,你做和陈管家是不一样的。”   赵菀玉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在静字。   一晃就是黄昏,在书房圈椅上坐了半晌的刘征听见脚步声睁开眼,进来的是陈管家,陈管家笑眯眯地说:“殿下,该用晚膳了。”   刘征嗯了一声,起身坐到前间的方桌上,刚坐下,他抿紧了唇问,“夫人在做什么?”   陈管家道:“夫人刚摆了晚膳。”   话一说完,陈管家就发现自家殿下脸色变冷了,他跟了刘征十余年,当然清楚殿下这个表情是不开心,掌管皇子府上上下下,他能猜测出自家殿下和夫人有不愉快。他笑吟吟道:“这儿距春波院也不过数百米,殿下不如去后院和夫人一道用晚膳,这些日子殿下不在,夫人心里很挂念你。”   刘征猛地抬起头盯着陈管家问,“她挂念我?真的吗?”   “当然。”陈管家信誓旦旦地点头,“殿下不在,夫人用膳都比从前少了许多。”刘征昨日从军营回来根本不忙,若是往常就回后院了,这两日却待在书房枯坐,这肯定是心里有些想法呢,他让月见怂恿夫人来前院一趟,但夫人是个硬脾气,他现在只好继续在刘征身上使劲,因此不管有没有,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刘征不相信地盯着他,过了半晌他扭过头,薄唇微抿,“摆膳吧。”   得了,这是不回去的意思,陈管家无奈,只好让人摆晚膳,见刘征吃了几口就让人撤下,陈管家苦口婆心说,“殿下,你是个男子,总不能和柔柔弱弱的夫人计较吧。”   坐在椅子上的刘征手指动了下,他垂着脑袋目光不知道盯着什么地方。   陈管家声音继续,“人家一个小娘子,离家千里嫁给了你,能依靠的只有你……”   “你出去吧。”话没说完就被刘征硬邦邦的声音打断了。   “殿下……”陈管家还想继续。   “出去。”刘征声音变凶。   陈管家只好退了出去,陈管家一走,刘征伸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然而入目是书房的宽敞的院子,他猛地一下重重合上窗户。   他死死抿着唇,窗缝里透进来的几缕光逐渐变暗,以至于彻底消失,接着院里烛光从缝隙里透进来。   刘倏然转身往外走去,大步走到春波院前,他脚步放缓,守院门的婆子看见他,赶紧行礼叫殿下。   刘征嗯了一声,迈步往正屋去,刚进去就看见发髻拆了一半的赵菀玉,赵菀玉应该听到他回来的声音,从内间走出来迎他。   十日不见,她和他离开的那日相比,皮肤水润白皙,但下巴似尖了些。刘征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赵菀玉似是发现了他的不快,轻轻地叫了声殿下。   刘征说,“我去沐浴。”说完就自己寻了衣裳去浴间,他做事不喜欢人伺候。   见刘征走了,赵菀玉重新坐回妆奁前,拆完头发,她让月见下去。月见离开后,约莫半刻钟,浴间有了动静,赵菀玉侧过头,便看见一身寝衣的刘征从里面出来。   虽然十日没见,但看着刘征那张薄唇挺鼻的脸,赵菀玉觉得熟悉的像几个时辰前才看过。   刘征扫了她眼,便先上了床。赵菀玉见状拿起玉梳梳了好一会儿头发,才缓缓起身,起身上床。   刘征躺在床榻外侧,她要去里面只好从床脚爬过去,幸好这张床宽大,她动作小心,就算从床脚上去也没碰到刘征半分。床上有两床被褥,刘征已经盖了一床,她把最里侧的那床被褥挪过来,摊开然后躺进去闭上眼睛。   然而就在这时,身侧忽然有道灼灼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赵菀玉微微握紧了被褥,俄顷,他低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那天晚上是不是弄疼你了?”   虽然那天没有明说是那一天,但赵菀玉一下子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咬了下唇回答,“没有。”   刘征盯着她,她眼睫轻轻在抖动,不安忐忑并存,他心里那股燥热气忽然就消失了大半,他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只有他巴掌大的小脸,“抱歉,我那日做的过火了。”   赵菀玉怔住了,她没想到刘征会道歉,那天晚上虽然她至今不想回想,但她没说假话,刘征不是弄疼她,而是让让她体会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让她的理智荡然无存,只能在无穷无尽的欲望中挣扎沉沦。   她唇动了下,想说点什么,可她不知应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闭着眼睛沉默。   所幸刘征也并未让她出声,他静静地看了她好久,然后重新在她身边躺下,说了句睡吧。   赵菀玉以为自己今夜很难睡着,但嗯了一声没多久,她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她一愣,头顶传来低沉悦耳的声音,“醒了?”男人低下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赵菀玉仰起头看着他,发现十来日不见,男人还是有变化的,比如眼底下的淡淡青色,十日之前是没有的。   她就着这个姿势嗯了一声。   “我今日要上朝,中午应该不会回府,晚上会回来用晚膳。”他微微收紧了揽住她腰肢的手。   晚上回来用膳的言下之意就是会来春波院子和她一起用晚膳,赵菀玉说了声好,说完之后她蹙了下眉,或许觉得自己过于淡漠了,抬着头望着男人补充了一句,“我会让厨房做些殿下爱吃的食物。”   对方一愣,微微支着头看她,“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赵菀玉闻言,报上了几个菜色,话音一落,她发现男人的唇角似乎翘了下,虽然那弧度消失的很快,但整个人似乎比方才喜悦了点。   “菀菀,你观察得很仔细。”男人眼睫垂下,用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赵菀玉避开他的视线,“倒也不是我观察的仔细,是和殿下用膳的次数也不少。”   刘征闻言,没纠结这个话题,他瞥了眼沙漏对她道:“我要起床了。”   马上就要辰时了,两人起床用了早膳,刘征换好朝服便出去了,只走的时侯,看了赵菀玉好片刻才转身。   “公主……”见刘征一走,月见赶紧凑到赵菀玉身边,脸色欢喜。   赵菀玉瞥了她一眼,道:“让马房备车,我等会儿要出门一趟。”   “出门,公主你要去哪儿啊?”   赵菀玉出门后去了几家书肆,买了好些书之后,她许是累了,就进了一间茶肆要了间包厢,走到包厢门口,月见和阿如要跟她一起进去。   “你们在外面等着吧。”赵菀玉转过头对她俩道。   月见自然听赵菀玉的吩咐,阿如却立刻道:“我和夫人一起进去。”她是刘征派来保护夫人的,怎么能让夫人在自己眼前消失。   赵菀玉也知道阿如不会同意,她看着她道:“阿如,我要见一个故人,他不会伤害我的。”   “什么故人?”阿如皱眉。   “不能告诉你。”赵菀玉道,“你放心,不是四面都有人守着吗,我只是在房间里见一见他,不会出事的。”赵菀玉清楚虽然她出门明面上只有阿如和两个侍卫跟着,但是还有暗地里保护她的人。   阿如闻言犹豫了下。   赵菀玉见状转身直接推开门进去了,她一进去就合上了门,阿如下意识想敲门,手又愣住,她环绕了一下四周,这间包厢除了门口这个出口只有后面的窗户,她命人去窗口守着,房间里一有风吹草动立刻进去。   而合上门的赵菀玉转过身,便对上了一双眼睛,那人也有一双漆黑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带着笑意,瞧见她之后叫了声公主。   说完这个,他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包裹,赵菀玉疑惑地打开包裹,然后看到一身普通的袄裙。   她侧过眸看向他,十三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换上它,我能现在带你离开齐国。” 第31章 失踪   说完这话他走到门口,蹑手蹑脚地加上一道门栓,确保外面的人很难打开,他武艺极高,不想人察觉倒没有丝毫声音传来。   两年没见过面,很多时候赵菀玉都以为他死在外面了,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她看了看他摇头拒绝,“我不能现在离开。”   十三走过来眉头一皱,“你想留在齐国?”   “没有。”赵菀玉声音放的很轻。   “那你为什么不能和我走。”十三那双漆黑眼睛直直盯着她。赵菀玉被他的眼睛的看着,一下子想起了刘征,都是漆黑眼眸,刘征的眼像无星无夜的浩瀚黑夜,十三则像黑黢黢的暗石,不够辽阔,无法引人沉溺。   “宋国国君是你杀的吗?”赵菀玉放轻声音问道。   十三点点头,“是。”或者应该说点头的是伊翎,赵菀玉看着他,她是七年前去道观祭拜生母时认识的他,当时他隐藏身份藏在道观里做个小道童,然而因为得罪了道观里的大师兄备受欺凌,她帮了他一下。后来他又进宫做了侍卫,两人之间来往密了些,后来她知道了他的家世,他本来是宋国前太子之子,宋国国君政变,残杀兄长一家,他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人。   他虽对篡了宋国国君的位没兴趣,心里却一直想着要报仇雪恨。   两年前他离开赵国,刺杀国君这件事危险性极大,且他一走就了无音信,赵菀玉一度以为他死在了宋国,没想到他竟然成功了。   这对他是件好事,赵菀玉恭喜他。   他来带她走她也了解原因,当初他流落赵国时正是他最艰难的时候,她帮过他不止一次。赵菀玉声音很轻,只有立在对面的伊翎能够听到,“你若是真的想要报恩,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半年之后若是我还在赵国,再来带我离开。”   伊翎眉心紧紧蹙起,“你是不是担心月见?”他低声允诺,“我会营造出你是被绑走的假象,这样月见不会有危险,把你安顿好之后,我来带走月见。”   赵菀玉唇瓣轻动,虽然她对伊翎有几分信任,但两年没见了,伊翎做事不可掌控,她不想把一切和盘托出,尤其是她阿兄未死之事,毕竟现在除了几个人,全天下的人都以为她阿兄死掉了。   “不是因为这。”   “那是什么?”伊翎逼问。   赵菀玉说,“我有我的安排。”   伊翎垂下眸问,“你想要离开齐国吗?”   赵菀玉自然点头,她当然想要离开齐国的。她刚点头结束,后脑勺就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往后倒去,伊翎伸手扶住她,见赵菀玉陷入昏迷,伊翎动作迅速地把包袱里的黑色披风取出来,给赵菀玉穿上,然后把她头上显眼的首饰簪子全给拔掉。这之后他竖起耳朵抱起赵菀玉往左边墙壁走,走到墙壁前他按下一个机关,一扇扁仄暗门出现,他轻手轻脚抱着赵菀玉一口气这样走过了三个包厢,到了最后一个包厢,他扭了下墙壁上的挂画装饰,然后出现一个小楼梯,小楼梯直通下面荒无人烟的柴房。   伊翎自认是有几分了解赵菀玉的,她不可能心甘情愿做一个男人的侧妃,所以今日他来是做好了带她走的准备,他从茶肆的后门出去,后门停了一辆平平无奇的青棚马车,把人塞进车厢,他带上草帽便驾马直接向城门口去。通关文牒和户籍前些日子他就准备好了。   包厢内的说话声很小,听不清楚,但一开始还有人走动的淅淅索索声,阿如侯在门口,可后头包厢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她蹙了下眉站在门外叫夫人。   “夫人?”   屋里没有人应声。   阿如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人应话,她不再迟疑直接推开包厢门,但是刚推她就愣住了,因为这扇门后面像是被别住了,她根本推不开。   阿如退后一步,猛地用脚踹门,一脚踹过去,房门剧烈地摇动,又踹了两脚房门终被踹开,阿如赶紧走进去,等到看清这间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浑身一震。   “快去找人。”她一面语气急速地吩咐身边几个侍卫,让他们封住茶肆,仔细检查,其余的人在茶肆附近搜查,她则赶紧出了茶肆往二皇子府赶去,这么几个人肯定不够,她得回府多找些人,然后赶紧通知殿下最好出动官兵。   阿如飞快地回了二皇子府,得知刘征已回府,她赶紧往二皇子府书院奔去。   刘征看到神色紧张的阿如愣了下,阿如神色一不对他就猛地想到赵菀玉,刘征忽地从圈椅上起身,“夫人……”   话音未完,阿如喘着粗气的声音响起,“殿下不好了,夫人不见了。”   这十个字落,刘征的大脑瞬间空白,不见了,什么不见了!!!他脑子一片茫然,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应该失态的时候,他牙齿咬破舌尖,血腥气传来,终于恢复了一些能快速处理急情的理智,他一边叫着赵九一边阔步往院外走去,“怎么不见的?”   阿如闻言,赶紧将今日发生之事毫无遗落的一一道来,语速也非常快。刘征命令赵九带人去守住城门,仔细检查出城的每一个人,又叫人去找洛城令,全城搜寻。听完阿如的话,他脸色极其难看的回过头,“什么故人?”   “奴婢不知。”阿如低下头道。   刘征看了阿如一眼,也就是这一眼,让阿如整个如坠冰窖,她感觉若是不能找到夫人她就完了,彻底完了。   而另一边,伊翎带着赵菀玉火速出了城,出城不过数百米,看到后面传来封城的消息,涌在城门口的百姓全被撵回城中,他低低一笑,而后将手里的马鞭挥的更快。   伊翎虽然出生富贵,但前面十来年,不知干了多少刀口舔血的事,他的出逃和赵菀玉那次出逃不一样,时间虽急迫,但每一件事都安排的有条不紊。一晃就到了黄昏,他停下马车,他不需要休息,但这匹马倒需要休息休息。   马儿停下,他掀开车幔入内,赵菀玉昏迷中也皱着眉,他张了张唇本来想叫醒她,迟疑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个瓶子,放在她鼻尖让她轻轻嗅了嗅。   等她陷入更深的昏迷后,伊翎叹了口气,既然赵菀玉想离开齐国他带她走就是了,他觉得她有时候就是想的太多,比如担心护她安全的侍卫会不会被刘征迁怒,担心月见,伊翎觉得人还是自私一些好。   他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又出去驾马车。   赵菀玉醒来的时候使劲儿眨了眨眼,视线昏暗无光,她瞬间确认她在车厢里,她深吸口气掀开身上的披风,起身去拉开车厢门,手刚碰到车厢门,厢门从外边拉开了。毫不意外的,赵菀玉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伊翎见她醒了也没半分心虚,“醒了,下来喝点粥吧。”   他指了指马车旁边的小火堆,火堆上面夹了个小铜炉,里面白粥咕噜咕噜冒着香气。   赵菀玉没有半分吃东西的心思,四周树影婆娑,这分明是在郊外,而且天色已经全黑了,她最起码失踪了五六个时辰,想到此,赵菀玉抬眸看向伊翎,口气不大好,“你送我回洛城。”   伊翎闻言看了她眼,根本没应她的话,扭头回到小火堆前,拿了个木勺往碗里盛粥。   “十三!”赵菀玉跳下马车,神色一点也不平静。   伊翎端着粥走到她面前,“吃点东西吧,你三天都没吃东西了。”   赵菀玉本来冷冷地盯着他,听到这话脑子一下子炸开了,什么就叫三天没吃东西了,她抬起头看了看黑漆漆天穹,一个猜测浮现在脑海里,她喉头滑动,最后略带不安的眼神落在了眼前人身上。   伊翎毫不留情地戳穿她最后一丝幻想,“今日是二十八。”   二十八?赵菀玉脑袋像被细针戳过,她见他的时候是二十六号,这都二十八的夜晚了!刘征那处,她岂不是已经失踪整整三天了?! 第32章 发热   赵菀玉手指按着太阳穴,没料到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我和刘征商量好了的,几个月之后他会送我离开齐国。”   伊翎把手里的粥碗往她跟前递了递,“你现在靠自己离开了,不管和他之间有什么约定,都可以一笔勾销。”   真能一笔勾销就好了,赵菀玉深吸口气苦叹一声道,“如果我说,我阿兄在他手上呢?”   伊翎一怔,脸色愕然,“你阿兄还活着?还在他手上,你怎么不早说?”他来齐国后自然打听了局势,得到的消息是赵锡林已死,赵菀玉对他有恩,但赵锡林也帮过他。   想到这儿,伊翎心口微震,他眼睛顿时微微眯起,目光复杂地盯着赵菀玉,“你信不过我?”   赵菀玉迎着他带审视的眸光,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只是说,“我们很久没见了。”就算是从前她也不敢彻底相信他,何况中间还隔了两年的时间,两年足够彻底改变一个人。若不是知道不给他一个必须回齐国的理由,他能迷晕自己继续带离齐国,她也不会说这件事。   “你送我回去吧。”赵菀玉想尽快回到正轨。   “他在哪儿?我可以想办法把他一起带走。”伊翎不愿就此放弃。   “我不清楚。”赵菀玉说,她是真的不清楚,从前赵锡林在距离洛城两百里外的朱家沟,可前些日子刘征说那个地方不太安全,已经给赵锡林换了个地方。   伊翎低头思考了一番道,“我可以先送你离开,再去找他。”   “若是找不到怎么办?”赵菀玉语气有些着急,“我只是见你一面,没想到你会带我走,我甚至告知了护卫见的是一位故人。”见故人时忽然失踪,不惹人生疑几乎不可能,且她还是故意让阿如在外面等着的。若是刘征以为她是故意逃走,然后对赵锡林不利怎么办,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不想拿赵锡林去赌,而且还有月见,她不能连累她们!   赵菀玉说到最后几个字情绪微微有些失控。   伊翎抓了抓头发,别人他可以让赵菀玉不管,但不可能让赵菀玉对赵锡林不管不顾,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时赵菀玉又道:“你若是不送我回去,我会自己想办法离开。”   她自己离开?她能怎么个离开,伊翎垂眸看她,赵菀玉眼神坚定地望着他,伊翎深吸口气道:“行,我送你回去。”他把手中温度渐减的粥碗递给赵菀玉,“喝了这个就送你回去。”   赵菀玉不太相信地盯着他,伊翎把粥碗往她跟前推了推,赵菀玉伸手接过,说了这么一会儿话白粥的温度正适宜,她几大口喝完白粥擦干净嘴,然后静静地盯着伊翎。   “上车。”伊翎一边对她道一边利落地收拾马车周围的东西。   他速度快,不过半刻钟这俩马车就往洛城的方向行去,赵菀玉见状紧绷的身子微微放松,又嘱咐他道:“等你遇到搜寻我的人就可以离开,你不要回洛城了。”   伊翎望着黑漆漆的深夜,在车辕处回答她的话,“好。”   赵菀玉想的是她失踪三日了,洛城附近应该张贴了许多她的画像,她自己有办法把这件事圆回去,她不想把伊翎暴露在刘征面前。   然而没想到的是天公不做美,马车约莫行驶了两个时辰,天上就飘起了雨,且这雨越来越迷,不多时就变成瓢泼大雨。   不过出洛城时伊翎寻的是人烟稀少的小道,要送赵菀玉回去,他则是赶车往大道上走,随着雨越下越大,前面终于出现一个小镇,伊翎驾着车进了城,等马车走到这条小镇唯一一条街的街尾,终于看见一家客栈。   伊翎的声音在暴雨声里变得不甚清晰,“前面有个客栈,我们住一晚,雨停后再走。   赵菀玉不想留宿,但暴雨之下无法赶路,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她心中发急地应,“好。”   伊翎逃亡经验丰富,马车里也备了蓑衣雨伞,只是这雨太大,霹雳啪嗒,时不时还有穿云破月的雷鸣电闪之声,从客栈门口到大堂短短几十步路赵菀玉裙子湿了一截。   虽然是半夜,客栈里倒有守夜的小二,听到推门声正在打瞌睡的小二立马抬起头撑起精神。   “要两间客房,挨着的。”伊翎道。   小二使劲揉揉眼皮子应一声,赶紧带人上了二楼,安排了两间屋子,赵菀玉裙子湿了半截,但这个时间天气烧水沐浴不太合适,只好自己拿帕子擦擦,伊翎提醒她,有事就出声他就在隔壁。   伊翎去隔壁后,赵菀玉打开伊翎下马车时拿的那个包袱,包袱裹了层油纸,里面一点没湿,赵菀玉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套普通棉裙,街上最常见的那种款式。   她擦干身体之后换上棉裙,又解了头发擦了半晌,这之后才上床躺下,她被伊翎迷晕了几日,按理说应该不困,但躺在床上没多久,就浑浑噩噩地睡过去。   “赵菀玉,赵菀玉。”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叫她,赵菀玉觉得浑身滚烫,她努力掀开沉重的眼皮子,然而根本无能为力。   伊翎见状皱着眉大掌直接落在她额头上,触手就下了一大跳,怎么烫到了这种地步? 第33章 自愿   赵菀玉彻底清醒过来是在翌日早上,雨早就停了,她捧着一碗清淡白粥,脑袋还是有点突突地疼。   伊翎坐在她身侧的凳子上说,“你昨日发热了,就只能在这儿耽搁了一日,你休息一下,午后我继续送你去洛城。”   赵菀玉咽下口里的粥,问:“那现在情况怎么样?”   虽没明说,但伊翎清楚赵菀玉问的是什么情况,“这个镇子地方偏僻,在群山之中,且距离洛城有四百多里,前日有洛城贵人失踪的消息传来,昨夜已经有官兵开始搜寻了。”   但伊翎敢继续住在客栈是不怕搜寻的,反正他要送赵菀玉回洛都,有可信之人人找到她他就暗中保护她送她回洛城。   话说到此处,伊翎耳朵轻轻动了动,“外面似乎有动静,我去看看。”   “你小心。”赵菀玉起身叮嘱道。   伊翎应了一声,便抬脚走了出去,见她走后,赵菀玉喝完剩下的白粥便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外面的声响而不乱,似乎颇有秩序,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走廊不远处响起的声音,“开门,搜查。   搜查?赵菀玉瞬间想到伊翎方才说的话,会是找她的人吗不安存在了一瞬便消失,若是找她的人,她已经想好了说法,而且伊翎出门后知道来人情况,想必会想办法藏起来,不必忧心。   正想着,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搜查,开门。”   听到这个声音站起身的赵菀玉一怔,旋即房门被对方推开,那人见门开后,便大步往内走,且目光锐利地搜寻整间屋子,然而他眼珠子只在房间里冰冷地扫了一圈,就再也不转了,愣愣地盯着赵菀玉。   赵菀玉没想到竟然是刘征,四五日没见,男人瘦削的下颚冒出一圈胡茬,眼底漫着一股青白色,精致清隽的脸上满是粗糙之像。   赵菀玉知道自己丢了刘征应该会很着急,且伊翎说过,他会制造出她是被绑离开的假象,虽然实际上她也不是自愿离开的,但她没想到刘征会来找她。   刘征身上的事情不少,且应该有比她重要的政事,而看他的模样,一看就是风餐露宿找了她好些日子,瘦的脸颊都凹陷了。   她一时有些心乱意麻,愣愣地道:“殿下。”刚刚发过热的人嗓子有些干,说完这两个字就忍不住咳嗽起来,赵菀玉赶紧伸手捂住唇。   刘征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灰衣女郎,生怕他一动,这幅幻觉就会消失。与此同时,他心口泛起一阵烦躁和一股密密麻麻的针戳似的疼意,那些烦躁疼意不会不影响人的行动,只是会感觉自己心口空了半边,摇摇晃晃,不知何处是归宿。   刘征有些后悔,为什么派给赵菀玉的侍卫和暗卫那么少,为什么不向阿如叮嘱的严谨一些。想到这儿,那股令人浑身丧失精气神的空虚感卷土重来,他理智清醒,头脑分明,可越是理智,越能感觉到那股整个人似神游天地间,虚无缥缈的空荡感。明明他双脚踩在地面上,能看能闻能走,可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能如落叶一般被微风席卷而起。   他如幻影一般看着眼前的女郎,脑袋里毫无边际地想,若是她真的能这么好生生地待在某个地方就好了,哪怕他暂时不能找到她,最起码健康安全。   心里想着,眼睛还是直勾勾的望着她,直到她声音和咳嗽声一起传来,眼前的画面并未如水波浮景一般消失,而是从呆滞僵硬的皮影戏变成了了生动自然的人,刘征眼皮子猛地眨了几眨,这……不是幻觉?   身体反应比脑袋还快,刘征三两步快走到赵菀玉跟前,她咳嗽声没停止前就伸手扶住她,触感带着人身上的微暖体温。刘征心里的空虚瞬间被填满,又急切地开了口,嗓音干涩,“菀菀?”说完,见她喉咙似不舒服,立刻转身,桌上有茶杯茶盏,便迅速地给赵菀玉倒了杯温水。   赵菀玉接过温水喝了两口,喉咙里的痒意压了下去,赵菀玉才扭头看向身侧的男人,说了句没事了。   刘征打量了一下她,见她唇色苍白,但气色尚可,且精神不错,微微松了口气,又抬头对外面的侍卫吩咐了一句,“去找个大夫来。”   赵菀玉抓住他的胳膊,“殿下,我昨日有些发热,已经看过大夫了,现在没事了。”   “发热?”刘征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会发热?”   “前夜雨大,淋了一些雨。”赵菀玉说,说完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一阵刀刃交击之声,她心口猛地一跳,目光往四周看去,没在入眼之处看到伊翎,她低下头皱了下眉,伊翎是个聪明人,他看到这么一群人是来找她的应该会及时抽身离去吧。   想着间,那股不甚清楚的交手之音似乎已经停止,而这个时候,门外似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菀玉门口看去,不过片刻,赵九的脸出现她眼前,他目光飞速在她脸上转过,然后望向刘征。   “殿下,有个妄图逃跑的贼人被捉到了。”赵九身上带着血腥气,右臂胳膊上用撕下来的中衣衣摆紧紧扎着。   刘征神色一冷,先问道:“你胳膊怎么了?”他眼睛尖,一眼就能看出赵九的胳膊刚才受了伤。   “刚才和贼人交手时所伤。”   刘征闻言眉头微皱,赵九武艺是他身边侍卫里最高的一人,也是天下练武者中的佼佼者,那个贼人竟然能伤他,且方才在客栈动手,赵九应该还是有帮手的,思及此,刘征直接下了令,“先折了腿关起来。”   赵九应诺,就要转身离开,赵菀玉赶紧叫住他,“是什么贼人。”   赵九低声回答,“一个褐衣短打的青年人。”说完他还详细地描述了下经过,“刚才他悄无声息地潜入这间屋子附近,然后又想偷偷离开。”   褐衣短打就是伊翎的打扮,且后面一句话也对上了。赵菀玉手指紧紧地捏着一截衣袖,她没想到伊翎会被捉住,但转念一想若是不放心自己又潜了回来,被捉极有可能,因为来的不是普通的官兵,若是那些人他应该能全身而退。刘征这次带来找她的人不是普通侍卫,尤其赵九的武艺深不可测,他双拳难敌四手,且说不准还大意了。   刘征目光落在赵菀玉身上,见赵菀玉脸色不对,他问,“你认识他?”   赵菀玉脑子里电光火石,闪的飞快,她一开始想的是伊翎不露面,她被官兵找到之后,就说是被贼人所掳,索性遇见故人搭救,只故人见她安全便转身离开。   她抬起头看见刘征那双黑的纯粹的眸子,仿佛一切的谎言无所遁形,赵菀玉斟酌了一下那些话对刘征的可信度,瞬间有了主意,“是,我在赵国时,他做过我的护卫。”骗过刘征的难度极低,若是伊翎没被他捉住,她就算说故人救了她无妨,然而伊翎在他手上,反倒是说实话更好一些。   刘征听完赵菀玉的话立刻绷直了脊背,不知想到了何处,眸子里带了几抹晦色,“他是你去清水茶肆见的故人?”   赵菀玉颔首。   刘征五指猛地捏紧,指腹戳入皮肉之中,问她话的眼神目光如炬,“你是自愿跟他离开齐国的?”   他亲眼去看过赵菀玉失踪的那间包厢,整间屋子没留下什么痕迹,除了地上的一支耳坠,似是不经意掉落,他一时无法清楚她是自愿离开还是被人挟制。不过一想到自愿离开,刘征心口的位置像是猛地被一只手抓牢了,泛出一股无法为外人道的疼意来。   赵菀玉赶紧摇头,“不是,他打晕了我带我离开的。”说完这话赵菀玉又添补道,“我告诉过他我不想离开齐国,他则以为我是不想给他添麻烦,才打晕我的。”   “殿下,他没想伤害我。”赵菀玉说,“前日我已经说服他了,他本来带着我往洛都赶的,只是我昨日发了热,耽搁了一宿。”   这个时候,赵菀玉仔细观察刘征的表情,然而他表情本就少,此刻眉眼冷冽,根本看不出什么,于是赵菀玉补充了一句,“我们的交易还没结束,我不可能离开的。”   刘征看着赵菀玉的眼神一愣。   赵菀玉低声对他道,“而且我阿兄还在你手上。”   最后两句话刘征彻底不对赵菀玉被动离开之言产生半分怀疑,但与此同时,那股停止搅动的手再次在他的心肺间兴风作浪。刘征双手握紧,心里知道这句话不应该问,赵菀玉说的没错,他们之间,就是一场交易。然而他望着这张这两个月来,时时躺在他身边的女郎,她的眉眼他那么熟悉,闭着眼都能勾勒出她面上的每一根细小绒毛,他不受控制地从胸腔里发出干涩声音,“若是没有你阿兄,你是不是就和他离开了?”   被男人那双可溺毙万物的黑眸盯着,赵菀玉似乎能看出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复杂情绪,情感告诉她不应该回答。然而她微微甩了甩头,拒绝用情感做出抉择,而是开始思考,她们之间是谈好了的交易,而且如伊翎所说,若是她自己有本事离开齐国,他们之间的交易自然就作废。   且她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到刘征对她似乎生了一点点交易外的感情,回答这个问题也是对他的提醒。   于是赵菀玉毫无犹豫地对着刘征那双黑眸点了点头,理智而清醒道:“是。” 第34章 归京   是字落下,赵菀玉明显感觉到刘征身上冷冽的气息似乎笼罩上了一层晦暗,不过下一瞬,赵菀玉忽然见他扯了扯薄唇,夸赞了她一句,“你很好,心志坚定。”   赵菀玉立在原地,不明白刘征的意思。   刘征说完这句话,两片薄唇死死抿着转过了身,阔步离开了这间客房。   他依旧穿着窄袖黑衣,从前他的黑衣干净利落,然而等他转过身,赵菀玉才发现他黑衣衣摆下有两个明显的豁口,且黑衣背后不知何时沾染了一圈褐色泥渍,半个巴掌大的一圈印在后膝上,异常显眼,且靴子也是湿漉漉的,踏过地板,便留下一团模糊的脚印。   看见他挺拔但落魄的背影,赵菀玉跟着他往前迈的脚步顿住,刘征是皇子,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衣着脏污混乱。   她想起刘征的脸,眼睑下的淡淡青色和带着血丝的眼眶,她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袖口,直到刘征背影在她眼底消失,她也没能跟上去。   大概过了一刻钟,门口再度有脚步声响起,赵菀玉定睛一看,却是她从前见过的一个刘征侍卫进来了,名字叫赵锐,身边跟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老者旁边还有一个拎着药箱的药童。   赵锐皮肤黝黑,但五官讨喜,尤其一双圆圆的眸子,看见她赵锐行了个礼,笑着道:“夫人,殿下叫大夫给你把脉。”   赵菀玉坐在桌前,伸出手腕。   大夫把脉看诊之后说了番话,和昨日伊翎寻的那个大夫相差无几,都是感染风寒,喝上两副药,修养两日便无大碍,不是什么严重的病。   赵锐利落地接过大夫看出的药方,又让属下送大夫离开顺便去抓药,等人走之后,他倒是留在了赵菀玉的房间里,转过身欲言又止。   “你有话要说?”赵菀玉直接问道。   “属下见夫人安然无恙,心中畅怀。”赵锐脸上露出欢喜之色,只话到此处,他又转喜为哀,对着赵菀玉深深地叹了口气,“只殿下寻得夫人,心中虽喜,但前些日子得知夫人失踪,夙夜不寐,魂不守舍地熬了这几日,心力交瘁,疲惫不堪,还望夫人多关怀殿下一些。”   听完这句话,赵菀玉不由得又浮现出刚才看到刘征的那张脸,她攥紧衣袖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但没说我会怎么做。   不过赵瑞显而易见未能理解赵菀玉的言下之意,他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灿白的牙齿。   “被捉住的那个贼人呢?”赵菀玉借此机会问道。   今日捉住的贼人也就一个,赵锐回禀道:“殿下让戴上脚链手链关起来了。”   只是戴上脚链手链,赵菀玉微微松了口气,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晚一点再去找刘征说伊翎一事。   只大概一个时辰后,这时候外面有人来禀,车马备好,请夫人上车回京,赵菀玉没想到刘征刚找她到没多久就要回去,只给整支队伍留出了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然而转念一想倒也不奇怪,距她失踪已经四日,而回到洛城还得四日,一去一回刘征最起码得耽搁八日时间,这时间着实不少了。   赵菀玉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包袱,便出了房间下了客梯,等到了客栈门口,就看到一辆虽不奢华但用料结实讲究的柚木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较小的青棚马车,得知伊翎就关押在那辆车厢里,她目光往四周看了眼,周边侍卫很多,但没有刘征。   时间紧迫,她先踩着车凳进了马车,身子才进半边,就看到了靠着车厢闭目养身一袭黑衣的刘征。他闭着眼,眉眼间的冷厉少了许多,薄唇微微抿着,多出几分单薄的少年之感。   这间马车外表不显,但长凳上铺着柔软的棉垫,还有薄毛毯,已备寒冷之需。赵菀玉在刘征对面的长凳坐下,不多时,她听到赵锐一声起的声音,车轮滚过青石板,轮音辘辘。   见刘征睡着了,赵菀玉尽量不发出声音,靠着车闭闭上双眸。马车一行就走了一个时辰,直到赵菀玉喉间发痒,她捂住唇尽可能把这股痒意咽下去,可越是不想发出声音,喉咙间的酥痒就更加明显,就像是有一条虫子顺着喉咙使劲往上爬。压低的咳嗽声从指缝里溢散出去,且咳嗽声越来越明显,甚至咳的赵菀玉眼泪都从眼角冒出来。   好不容易咳嗽声渐缓,她抚着胸口顺气,这个时候余光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手里还握着一个解开木塞的水囊。   赵菀玉抬起眸,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幽眸,她忍住喉间的痒意,接过水囊,猛喝了两口水,才稍微把那股痒意镇压下去。   “殿下,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喝完水,赵菀玉略带抱歉道。   “并未。”刘征双手抱胸靠着车壁,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赵菀玉见状不好再打扰他,她握紧了手里的水囊,目光落在上面,发现这是一个牛皮制带群狼图案的水囊,她把水囊木塞塞上,发现水囊边缘的轧线有一点点脱边,颜色微陈,是个别人用过的水囊。   有了水囊,喉间有痒意时灌两口水,赵菀玉最多轻咳两声。   马车行驶速度并不快,坐在马车里的赵菀玉也感受不到颠簸,转眼就到了未时四刻,一行人暂时停下马车,生火做饭。马车一停下刘征就下了车,和赵九并肩走了老远的距离,赵菀玉立在距离马车几米外的一棵树下,听不清两人再说什么。   她低下眸,不多时,忽有脚步声在身边响起,还嗅到一股苦涩药味,赵菀玉侧过头,一脸笑的赵锐走到了她面前,“夫人,这是大夫给你开的药。”   荒郊野外哪里有熬药的地方,且停车不过一刻钟,赵菀玉问:“哪儿熬的?”   “今早休息时在客栈熬制的,属下按照殿下吩咐放在了汤盅里。”赵锐道,“你快些喝了吧。”   赵菀玉闻言往刘征的方向看了去,这时刘征已经结束和赵九的谈话,往营地的方向走来,也恰好看着这个方向,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不过刘征撞见赵菀玉的目光,也没有挪开眼神,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反倒是赵菀玉被他漆黑若深渊的眼睛盯着,先一步挪开目光。   她接过赵锐手里的药碗,这药比昨天的还苦上一倍,她微皱眉头一饮而尽。   这些侍卫干活麻利,不多时就煮好了白粥热好了炊饼,赵菀玉坐在一颗树下一边喝白粥,一边往那辆青棚马车瞅,见中途赵锐拿了炊饼和水囊入内,不久后又空着手出来了,低下头几大口喝完自己的粥,目光往刘征处飘去。   用过午膳,休息了两刻钟,一行人继续上路。   这次上马车后刘征倒未曾闭目养神,而是低垂着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赵菀玉的话在喉咙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有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说出口。   直到黄昏将至,刘征停止了思考,目光虚虚地望着一处。赵菀玉试探地叫了一声殿下。   刘征眼神落在她身上。   赵菀玉轻声询问,“你能放了十三吗?”   刘征目光黑沉沉的,盯了她好片刻,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赵菀玉只好继续看他等他一个答案,俄顷,刘征两片薄唇上下牵动,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住,忽然问道:“你以前说你喜欢的侍卫是他?”   赵菀玉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刘征所问何事,那是当初刚定下婚约的时候她告诉刘征和齐淞她有心仪之人。   她摇摇头,“不是他。”说是他这个谎言太容易被揭穿了。   刘征闻言,一双漆眸倒出她的影子,静沉沉的,片刻后,他扭过头闭上了双眸。   这件事还未说完呢,不过看刘征的样子,不像愿意继续谈论此事。她们走的慢,按照这种速度,最起码也要六七日才能回到洛城,赵菀玉叹了口气后背也靠上车壁。   然而就在这时,能听到风声轮音和呼吸声的车厢里响起了一道低沉男声,“今夜我会放了他。”   赵菀玉立刻抬起头,刘征还是微闭双眼的动作,和方才一般无二,她伸手摸了摸耳朵,疑心自己刚刚听见的是幻觉。   她动了下唇,“殿下,你方才说今夜放了十三?”   刘征慢吞吞地掀开眼皮,正值金乌西斜,红灿灿的光从车缝里投入一点,映在刘征黑衣上,镀上一条璀璨生辉的玉带。   “是,不过未来一年,他不能出现在洛城。”他脸色不辨喜怒,藏在暗色里,“若是被人发现,格杀勿论。”   “好。”赵菀玉心中微松,答应了这个条件。   直到最后一缕暮色消失在天地间,赶了一整日路的车队寻到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赵锐则带赵菀玉去见十三离开前最后一面。   他驾着那辆马车行驶了两里地,和营寨拉出不远不近的距离,才示意赵菀玉上马车。   十三被锁了一日,脸色倒是不错,嘴巴里还哼着小曲,瞧见赵菀玉掀开车帘上了马车,他勾了下唇,“看来你在他心里还挺有分量。”   “你现在可以离开了。”赵菀玉道。   伊翎一愣,他以为赵菀玉只是说服刘征来见他一面,看看他是不是手脚俱全呢,没想到就这么容易放了他?   赵菀玉瞥了他眼,示意他伸手,伊翎这才注意到赵菀玉手里还拿着把钥匙,他立马伸出戴枷锁的双手,咔哒一声,赵菀玉解开铁锁,然后把钥匙塞给他让他解脚上铁链。   “真就这么放我走了?”伊翎拿着钥匙问。   “真的。”赵菀玉点头,又道,“不过你以后行事还是小心些。”   伊翎长叹口气,今日的确是他不够仔细谨慎,他没料到来的是刘征和他的精锐,而那个赵九功夫果然过人,他这辈子还是头次遇到这么厉害的劲敌。   边想着边解开脚缩,伊翎双脚得了自由后,抬眸盯着赵菀玉。   “还有一件事。”赵菀玉脸色平静,“十三,我仔细想了想,我不用你带我离开齐国,既然你已经报了仇,接下来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吧。”   伊翎手指勾着钥匙,他定定看了赵菀玉好一会儿,点头,“行。”   “你走吧,注意安全。”赵菀玉道。   伊翎看了她一会儿,才跳下马车,赵菀玉也跟着他下了马车,片刻后,就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送走他,赵菀玉松了口气,转身回到今夜歇息的地方。   刘征立在一颗槐树旁,眼神望着天穹,赵菀玉走过去低声道:“殿下,他已经走了。”   刘征转过眸,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喝过药,用过简单晚膳,赵菀玉便去了帐篷里休息。睡得半梦半醒时似乎有人进来了,赵菀玉睁开眼,看到的是刘征,刘征正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看她睁开眼抿了下唇,说:“睡吧。”   “殿下要休息了吗?”赵菀玉坐起身道。   刘征嗯了一声,合衣在她身前躺下,夜色已晚,赵菀玉也没多说话。   天将明时赵菀玉睁开眼,简单的行军床另一侧已经空了,她伸手摸了摸,触手冰凉。   赵菀玉略作整理后走出帐篷,天色还早,起来的侍卫还不多,她没看见刘征,去河边洗漱后回到帐篷处,起来的人倒是越来越多。   她站了一会儿,赵锐端着一碗药过来,赵菀玉一饮而尽后擦了擦嘴,然后问道:“殿下呢?”   她从起来到现在就没有再看见过刘征。   赵锐接过碗,“殿下半夜就离开了。”   “离开了?”赵菀玉一愣。   赵锐道:“殿下在洛城还有要事,昨夜便带着几个护卫快马加鞭连夜回京了。” 第35章 放下   赵菀玉微微一怔,旋即想起昨日车马的行驶速度很慢,且走的大道,刘征若是有事在身,怕是不可能和她一起回洛城的。   她应了一声嗯。   许是刘征吩咐过他不在不用赶时间,今日早膳还有侍卫去附近河流里捕了鱼,熬煮成奶白鱼汤端给她。及至暮色初至,还有一个时辰夜色才降临,但遇到了客栈,赵锐也没有让车队继续赶路,只寻了房间让众人休息。   一行人走的很慢, 第六日黄昏才回到了二皇子府。   还没到春波院,走到半途中,赵菀玉就看见红着眼睛上前的月见,“公主……”月见看见活生生的赵菀玉忍不住哭了一场,赵菀玉安慰了她一会儿,她才擦了眼泪带着赵菀玉继续往春波院走。   离开了春波院十日出头,院子里有了小变化,比如墙角的春府海棠已经舒展开了绿叶,她先去沐浴,这两日都没有寻到客栈留宿,倒是许久没洗澡了。   沐浴完毕出来,月见伸手扶住她道:“公主,大夫已经来了。”   “大夫?”   “是陈管家得知你回府了,立刻叫人去请的,请来给你把脉。”月见道。   赵菀玉坐在妆奁前,让月见快速挽个简单的发髻,又问,“殿下回来多久了?”   “殿下四日之前就回来了。”月见利落地挽好一个螺髻。   那就是她六日的路程刘征两日便走完了。   赵菀玉梳妆之后,起身去了正厅,面善的大夫已经等了好些时间。赵菀玉伸出脉搏让他看诊,大夫摸过脉看过舌苔问过情况之后,道,“夫人身子健康,不需要用药了。”这话是对着侯在厅内的陈管家说的。   陈管家圆润的面庞上露出一个笑,让人送大夫离开。见大夫离开,赵菀玉看向陈管家问,迟疑了一下问道:“陈管家,殿下这些日子很忙吗?”   听到赵菀玉问起刘征,陈管家脸上的笑容灿烂几分,“殿下这些日子是很忙碌,连着两三夜都没歇息,此刻正在书房里,夫人要见殿下吗?”   听到刘征两三夜都没休息,赵菀玉手指虚虚地在空中握了下,心里升起几分茫然,她拒绝道:“不必了,殿下正事要紧。”   陈管家听罢,眼中闪过几丝失落。不过倒也没有多说,只让赵菀玉好生休息。   赵菀玉应好,等陈管家离开之后,才回了房间里用晚膳。   当夜刘征并未回后院,第二日宋漓书来了皇子府。   “菀玉,你没事真好。”宋漓书握住她的手,将她从头到脚都扫视了番,轻拍胸口劫后余生道,“你可吓死我了,那贼人是怎么回事?”   赵菀玉坐在宋漓书身旁的圆凳上,纤白手指拎起茶壶,给声音有点喘的宋漓书倒了杯茶,道:“我也不知道那贼人是怎么回事,他只是绑了我然后带我离开,后来被殿下所捕,一个字未说便自尽了。”这是赵锐和她商量好的说辞,也是刘征离开前的吩咐,不知道这贼人做什么,刘征就可以继续借此事在洛城查探,查探一些想要的消息。   宋漓书端起赵菀玉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略微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总而言之,你没事就好。”   赵菀玉浅笑着点点头。   宋漓书这时候眸光一转,盯着赵菀玉道:“菀玉,你家殿下对你真的很在乎!”   赵菀玉身体微微绷紧,不由自主凝着宋漓书。   “我听我夫君说,你失踪的时候,齐后正要削军。”宋漓书确定屋子里都是两人的心腹后,方才说道。   “削军?”赵菀玉微愕。   宋漓书点点头,继续道:“当然了,不过主要针对的是韩家军。”   齐国一共只有五十万军队,兵力还未到需要裁军的情况,然而宋漓书此话一说,赵菀玉明白了,兵力过剩浪费军晌压榨百姓是假,想以此削减刘征势力才是齐后的真正意图。   宋漓书道:“当时局势挺紧张的,但你一失踪,二皇子直接将此事交给了幕僚,亲自带兵去找你了。”   “现在朝上的情况怎么样了?”赵菀玉沉默片刻后问道。   “现在……”宋漓书话到半途,突然口风一转,笑眯眯地看着她说,“现在情况怎么样,你应该问你夫君。”   赵菀玉一双雾眸静静地看着她。   宋漓书见状无奈地长叹口气,“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听我夫君讲,目前齐后隐占上风。”   宋漓书在赵菀玉这处用过午膳,便告辞了,赵菀玉送她出了皇子府,回到春波院。她抬眸看向阿如问道,“阿如,殿下现在在府中吗?”这句话几乎是想也不想就问出来了,一问出来赵菀玉就有些后悔。   然而阿如已经回答了她,“殿下在书房。”   赵菀玉应了一声,她在靠窗的美人榻前缓缓坐下,过了片刻,她抬眸问身边的月见,“月见……”   话音未完,她收了声。   月见疑惑地看着她,“公主,你要问什么?”   赵菀玉小指蜷缩起来,道:“没什么。”   一晃就到了夜间,赵菀玉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时,似乎感觉到熟悉的目光盯着她,她猛地睁开双眸,入眼是淡青床幔,光线氤氲,她起身掀开床幔,屋子里除了谁谁都没有。   赵菀玉怔了片刻,重新躺回床上闭上双眸,但却没了睡意。一晃回府就两日了,这两日刘征未曾回后院一趟。   直到这日午后,陈管家来了春波院。   先关心了几句她的衣食住行,然后面露忧色,半晌后方才叹道:“夫人要不要去前院看看殿下?”   “殿下怎么了?”赵菀玉站在院里问。   陈管家忧心道:“殿下这几日三餐不继,且昨日感染了风寒,咳嗽不止。”   赵菀玉听到这话身体一僵。   陈管家继续道:“大夫让殿下休息,但殿下根本听不进去,老奴也劝过,但殿下还是我行我素,撑着病体夙夜不寐,夫人,你去前面劝殿下几句吧。”   赵菀玉目光不自觉往前院瞥去了,但很快收了回来,她望着陈管家头上的几缕白发,攥紧手心道:“我人微言轻,殿下连陈管家的话都不听,我去了只会打扰殿下的时间罢了。”   “夫人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无用呢。”陈管家铁了心要劝赵菀玉去前院。   赵菀玉唇瓣轻动,但还是很坚决地拒绝了,若是当初不清楚刘征的心意,这种情况作为合作伙伴她肯定要去看一看他,但既然发现了刘征对她的几分心意,赵菀玉不想做出这种令他误会的事。   而且越是这个时候,越能让刘征看清她的心意。   是以陈管家态度再坚决,但赵菀玉心意已决,半晌过去,他都未能说服她。   陈管家苦着脸离开了。   接下来两日,赵菀玉虽然没有探望刘征,但也关注刘征的消息,知道了刘征病重了一点,都请了好几位大夫来府。月见得知后劝她,“公主,你真的要不要去书房看看二殿下?”   赵菀玉目光落在书页上,半晌后翻过一页,淡淡道,“不必。”   月见又劝了几句,但赵菀玉心意已决,只能做罢。不过刘征身体好,过了两三日身体便好转了,同时还听到一个消息,就是削军一事已经解决,得知此事,赵菀玉心底默默为刘征松了口气。   再次见到刘征是在翌日,暮色四合,她静默地立在窗边,望着斜阳西沉,忽然听到门口响起叫殿下的声音。   赵菀玉转过身,便看见一身群青色锦袍走进来的刘征,虽然回来二皇子府已七八日了,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比起上次在客栈里,刘征眉眼没有变化,但赵菀玉感觉他身上多了些道不出的感觉。   她抬脚往屋中央走去,“殿下。”迟疑了下,她关心地问,“听说殿下前两日病了,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肉眼可见刘征已经痊愈,赵菀玉问此事是想告诉刘征她知道他病过,但依旧没有抬脚数步之遥的前院,这虽然有些残忍,但更能让刘征明白她的意思,他们之间只有交易的意思。   刘征闻言神情平静,“没什么大碍,已经痊愈了。”   赵菀玉看着他嗯了一声,她话落下屋子里静下来,赵菀玉看了下时间,随口问:“殿下用晚膳了吗?”   “还未。”   马上春波院就要摆晚膳了,赵菀玉侧眸吩咐月见让厨房多加两个菜,嘱咐完月见赵菀玉想起一件事,扭过头问刘征,“殿下要在春波院用晚膳吗?”   “就在这儿吧。”刘征颔首,又问,“你这几日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跟着阿如练武,闲暇时看看书。”赵菀玉回。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晚膳便摆好了,用过晚膳时间还早,刘征看到窗前赵菀玉摆的棋局,问:“要不要下棋?”   赵菀玉自然应好,好些日子都是自己钻研残局,有个棋艺相当的对手在棋盘上你来我往,很是有趣,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赵菀玉精神抖擞,见对面的刘征收拾好棋盘后捏起一颗黑子,示意该先落棋,赵菀玉瞥了眼沙漏道,“殿下,时间不早了,你刚刚病愈,应该早些休息。”   刘征一愣,赵菀玉白皙的面庞是恰到好处的关切,是不会令人误会的关切,他微微握紧棋子,几瞬后平静地将棋子放入棋盒,道:“我去洗漱。”   今夜刘征留在了春波院。好些日子没和人同床共枕了,赵菀玉还略有些不习惯,但没多久,听着刘征平稳的呼吸,她睡意来袭,进入了梦香。   翌日醒来时刘征已经不在床上,根据月见所言,刘征依旧卯正便起床去练剑了。   接下来的几日刘征都会回春波院,而赵菀玉也发现了刘征身上微末的和往日不同的感觉是什么了,他将对她的感情放下了,能平静淡定地和她相处,不会有更多的情绪波动。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赵菀玉心里升起一抹难以言喻的感觉,但很快她就把这抹感觉压了下去。提醒自己这是一件好事。   这夜刘征落下一颗棋,本就显颓势的黑子兵败如山倒,没有翻盘之机。赵菀玉抿了下唇抬眸看着刘征道:“我输了。”   “再来?”   赵菀玉颔首。于是两人分别将黑棋白子捡回属于自己的棋盒里,棋面上赵菀玉的白子多一些,她收拾的就要慢一点,收拾好棋子。赵菀玉正欲叫一声刘征,就见他正透过窗望着天穹。   二月下旬天气渐暖,屋子里的火炉只剩一个,今日天气好,夜风不凉。下棋思绪滞涩的时候赵菀玉推开了旁边的窗牖,此时窗牖大开,月色一览无余。   “今夜的月很圆。”刘征望着天上的满月道。   她跟着刘征的目光看去,道,“今日是十五。”   刘征一怔,片刻后他看着满月喃喃道,“原来十五了。”   纱灯下,青年的眉眼拢上一层薄纱,似乎和世间诸物都隔了距离。赵菀玉看到了他眉间的淡淡郁色和怅惘,轻声问道:“二月十五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若是从前赵菀玉不会多问,但刘征既已放下了男女之情,和她只当朋友相处,赵菀玉关心的这句话便没有负担。   刘征收回视线,捏起一个白玉棋子道:“不是什么特殊日子。”说完,率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然而话虽然这些说,敏锐的赵菀玉还是发现了刘征心情受到了二月十五的影响,接下来情绪有些难以察觉的低落,这盘棋也以非常快的速度输给了她。   晚上休息,赵菀玉半途因为口渴醒来,睁开眼,就见刘征双眸直直地望着床幔,并未睡着,翌日早膳也没用几口。   二月十五,到底是什么日子?   很快赵菀玉就知道了二月十五是什么日子,和阿如练完武之后,赵菀玉去浴室里沐浴出来,月见拿着暖炉一边帮她熏头发一边压低声音说,“公主,你知道吗?两日后是韩妃娘娘的忌日。”   躺在榻上的赵菀玉微微一愣,“韩妃娘娘?”   “就是殿下的母妃啊。”   赵菀玉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忽然就明白了昨日刘征的心情为何忽然低落了。虽然不清楚韩妃娘娘是什么样的人,但从他偶尔流露的只言片语,他和韩妃的母子关系应该甚好。她紧紧地抿了下唇。   月见给她熏干头发,绾好发髻就要退下,赵菀玉叫住她,“今夜让厨房上一道笋干香鹅和马蹄羹。”   月见离开的脚步停下,问,“可是还不知道殿下来不来呢?”月见知道这两道菜不是公主喜欢吃的,她虽不知道刘征的喜好,但也能推测出来,“要奴婢去请殿下吗?”   赵菀玉摇头拒绝,只是道:“他不来我可以自己吃。”   还真被月见说中了,刘征晚上没有过来,再过来的是翌日夜间,赵菀玉正欲就寝时,刘征按着太阳穴进来了,他似乎有点不舒服,说话的声音有点嘶哑,“明日我要去长清观为我母亲点长明灯,你和我一起去吧。”   从月见身上,赵菀玉已经得知每年韩妃娘娘忌日,刘征都会去长清观,但没想会不会带她去一事,乍然听到此话,赵菀玉愣了下。   正想着,刘征垂眸看着她解释道:“外人都以为你是我的宠妃,我母亲忌日,我必须带你去给她上炷香。”   墙上的烛灯一盏未灭,刘征站在光下,漆黑的眸中虽是她的身影,但的神色是一目了然的理智平静。赵菀玉心里浮现一个念头,刘征应该彻底放下了对她的男女之情。 第36章 道观   赵菀玉应了一声好。   夜色已深,刘征这番话说完,便去洗漱,晚上歇在了春波院,两人还是同床共枕,不过中间隔着一截距离。翌日依旧是赵菀玉未醒,刘征便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长清观在洛城城北,修建在耸立的长清山腰,从二皇子府到长清山,坐马车得一个多半时辰。刘征和赵菀玉是黄昏时出发的,因为明日才是刘征母妃的忌日,只是齐国点长明灯的习俗需在忌日之前,故而今日晚上就要去往长清观。   马车之上,赵菀玉抬眸看了下对面的青年,对面的青年眉眼低垂,心情似不大好,赵菀玉抿了下唇,收回眸光。   齐皇笃信道教的长生不老之术,上行下效,连带百姓们都异常尊崇道教,长清观作为洛城大道观,香客如织,不过因为天色已晚,多是下山的香客。   而长清观的观场也不负大观盛名,门殿庄重,因为屹立在山腰,暮色西垂,云蒸霞蔚,仿佛就在道观触手可及的地方。   赵菀玉和刘征下了马车之后,便有道童上前,给两人行过道礼之后,便带人先去了客舍,不多时,就有清淡晚膳送来。   刘征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虽是晚膳时间了,但赵菀玉也不饿,见刘征放下筷子,她也跟着放下了。   刘征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撤下晚膳不久,刘征就对她道:“走吧,去太极观。”   太极观是长清观内的一座侧殿,这观场是为往生之人祈福求安。已是夜间,殿内烛光将森严肃穆的巍峨殿内照耀的如明昼。   一进殿内,赵菀玉先看到了一位眉发皆白气质出尘的道士。然后目光偏挪,便看见大殿正方供奉了许多牌位,而今日放在案桌上的则是一个漆黑玉牌,上写显妣韩氏孺人晴云莲位。   清云,韩晴云,赵菀玉还是第一次知道刘征母妃的全名,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   这个道长和刘征应该颇为熟稔,见礼之后,还相互问候了近况,之后刘征目光才挪向香案,片刻后,明心道长递过来一炷香。刘征接过道谢,上前给亡母上了一炷香。   赵菀玉也给韩妃上了一炷香。   “你回去休息吧。”上完香之后,刘征偏过头对赵菀玉道。   赵菀玉知道今夜会有法事,她唇瓣微动,最后还是在刘征的视线里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刘征嗯了一声。   走出太极殿,冷月已升到柳稍之上,赵菀玉跟着赵九回了客房,月见取了水来,简单洗漱之后赵菀玉就上了床。   身在道观,即使在客房,鼻间似乎还是嗅到淡淡香灰的味道,这股味道从前极少闻到,所以赵菀玉躺在床上,许久过去也未睡着。   应该过了近两个时辰,传来木门轻轻拉动的声音,赵菀玉浑身一僵,直到发现脚步声很熟悉,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没过多久,床幔被人掀开,闭着眼睛的赵菀玉感觉到有人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房间里大概安静了两刻钟,睡不着的赵菀玉翻身睁开眼,然而身侧的人也没睡着,是以赵菀玉一侧过头,便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赵菀玉率先打断宁静,“殿下还没睡着?”   刘征淡淡地唔了声。   赵菀玉沉默了片刻,重新躺平身体,闭上双眸,但过了很久,依旧毫无睡意,她再度睁开眼,虚虚盯着床幔。   身旁男人的呼吸平稳,赵菀玉迟疑了片刻,她声音轻轻地问,“殿下,你睡着了吗?”   “不曾。”刘征低沉嗓音从身旁传来。   “你困了吗?”赵菀玉舔了下干涩的唇瓣。   “不困。”   安静须臾,赵菀玉扭过头看了一下他的轮廓明显的侧脸,问,“要说会儿话吗?”   刘征片刻后他侧过身,目光落在她白皙脸上,“说什么?”   赵菀玉也不知道说什么,她性格安静,不喜多言,然而看见刘征眼下的淡青色,她一下子有了想说的事,“殿下,我小时候很爱吃糖。”   爱吃糖?   赵菀玉目光陷入了回忆之中,“我记得我幼年,很喜欢吃糖,但母妃不准我吃太多,有一次她清点库房,我跟着进去了,看到一个箱子上放了一盘雪糖。”   “库房里会放糖?”刘征疑惑。   “为什么不会?”赵菀玉反问。   “那然后呢?”刘征觉得肯定还有出乎意料的下文。   “然后我趁着母妃和嬷嬷不注意,偷偷地摸了一块藏在袖子里。”   “偷糖吃?”刘征轻轻挑了下眉。   赵菀玉点点头,“我藏在袖子里带回了寝殿,晚上嬷嬷离开后,我拿出糖在被窝里偷偷吃它,只是一边吃一边嫌弃,这个糖一点都不甜,而且好硬,怎么都咬不动。”   “结果第二天我发现那不是糖,是一块玉石,我抱着一颗玉石啃了大半夜。”赵菀玉语气带着难以言说的微妙。   刘征听到这儿懵了下,“你做过这样的……傻事?”他不想用傻事来形容,但这是最合适的形容。   赵菀玉一双雾眸楚楚地看着他,“真的很傻吗?”   刘征放在锦被下的手微微蜷缩,“你那时多大?”   “四岁。”   四岁说大不大,但说小却也的确不小了,刘征想到赵菀玉平日了冷静理智的模样,的确无法将她和一个偷糖吃的小傻团子联系在一起,“看不出来,你会做那种事。”   “我幼年做过的傻事不少。”赵菀玉仿佛打开了关于过去的回忆,笑了一下说。   “比如?”刘征侧躺看着她说。   赵菀玉两片红唇张合了下,很快她收了音,问刘征,“殿下呢,殿下幼年做过什么傻事?”   刘征睡觉的姿势由侧躺变成了平躺,目光不再对着赵菀玉,“没有。”   他平躺着,赵菀玉瞧见他那双密的像小扇子的眼睫,她微微皱了下眉,“真没有?”   刘征嗯了一声,又扭头看向赵菀玉,“我没骗你,我自幼就持重可靠。”   男人表情正经,不像撒谎,只这句之后他又接着问,“你还做过什么?”   赵菀玉给自己捏好被褥,闭上双眸说,“没有了。”话毕又睁了眼,对刘征道:“殿下,夜很深了,我要睡了。”   刘征那双漆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即使在昏暗的床幔里,赵菀玉也能感受到那双眼睛的杀伤力。过了好片刻,她听见布料摩挲被褥发出的淅索声,刘征似乎也闭上眼睛歇息了,这个时候,她听到一道男声在床幔里响起,“谢谢。”   赵菀玉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锦被,她瞬间明白了刘征的意思,她思考了一会儿,终究轻声回答了他一句,“不必客气。”声音低弱,像是梦呓。 第37章 不见   翌日天明,赵菀玉跟着刘征又去了太极观,这次刘征依旧在殿内站了很久,没让赵菀玉出去,他静静盯着那个玉牌,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最后再让她给韩妃娘娘再上炷香。   赵菀玉自然应诺,点了香后上前,刘征立在原地,看她低着头眉眼肃穆地给自己母亲上香,轻轻抿了抿唇。   赵菀玉上完香,转过头来。   “走吧,我们下山。”刘征说。   下山之后他送赵菀玉回了府,然后自己去了官署,忙到黄昏时才回皇子府,前脚刚踏进皇子府,赵锐脸色复杂地上前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刘征脸色微微一变,抬脚去了书房。   刚进书房,背后就有个人跟了上来,刘征深吸一口气,转眸问他,“怎么回事?”   跟上来的侍卫面露忧色,低头回道,“前日黄昏,属下去寻赵公子用晚膳,然后便发现房间里和整个院子都没有人,我们在附近寻了两个时辰,也没瞧见人。”   刘征微微握紧了衣袖,“怎么不见的?”   那侍卫道:“失踪前他本来在房间里午睡的,人不见时被褥凌乱,窗户大开。”   “被人给带走的?”刘征不由自主压低眉头。   “应该是。”侍卫回道,“不过根据现场来看,赵公子应该未曾反抗,有可能是自愿离开的。”   自愿离开?   刘征眉头一挑,跟着问,“最近可有人注意到你们?”   “不曾。”侍卫回道,“属下们住在深山里,那地方人烟罕至,而赵公子也只在山里溜达,从不越界。”年前本来住在距离洛城快马加鞭两三日路程的朱家沟,后来发现那地方有可能会被人察觉,便挪到了崇山峻岭之中,那地方山高水急,对于寻常人来说,山巍兽险,也就是他们武艺高强,才赶留在那处。   刘征拧了拧眉头,沉思一会儿,叫来赵九,除了本来和赵锡林住在一起的人已经在打探他外,他让他派人悄悄去搜寻。   这些安排妥当,刘征在书房里静站了一会儿,起身往春波院去。   到了春波院院里,听到东暖阁传来过招的声音,他脚步停下,就站在廊下,约莫过了半刻钟,隔壁的房门推开,刘征转过头。   赵菀玉穿一身练武的窄袖束腰裙,头发用几根发带绑起来,面颊泛红,呼吸略急促,看见立在正房门口的他,微微愣了下,然后走上前来道:“殿下。”   刘征应了一声,欲言又止。   “殿下有话要说?”许是刚刚练武结束,她眸子里泛着一层晶莹水汽。   刘征迟疑了片刻,道:“你先去沐浴吧。”她爱干净,每次练功结束之后就要洗澡,尤其是近日来天热了。   赵菀玉细细地看了看他,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好。   她进房之后去了浴室,刘征在卧房里寻了个圆凳坐下,只坐下不久,又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二月下旬的晚风凉悠悠的吹进来,他紧紧地抿了一下唇。   不多时,赵菀玉换了身轻便的襦裙,披散着头发从浴间走出来。   “殿下。”她穿着软鞋,站在他背后叫他。   刘征微微握紧了拳头,片刻后他侧过身看着她说,“你阿兄失踪了。”   赵菀玉愣了片刻,才将刘征这几个字的意思完全弄清楚,她愕然地盯着刘征,“我阿兄失踪了?”   “不过你先不要着急,根据侍卫调查,他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他顿了顿,把最后那几个字也吐了出来,“而且他大概率是自愿离开的。”   赵菀玉想都不想便否认这句话,“我阿兄不可能自愿离开的,我还在洛城。”说到这儿,赵菀玉忽然想起一个人,会是十三带走了赵锡林吗?   想到这儿赵菀玉不由得摇头,这个可能性太低了,前些日子她问过刘征现在赵锡林的位置,那个地方太难被人发现了,而且和当初十三带她离开的方向相反,他去那个地方都得花上七八天,而她阿兄是在三天前不见的。   思及此,赵菀玉猛地抬眸看向刘征,有句话不过脑子的冒了出来,“我阿兄真的失踪了吗?”   刘征正在思考赵锡林失踪的种种可能,冷不丁一下子听到赵菀玉这句话,他浑身一震,“你怀疑我?”   赵菀玉那句话说出她就有点后悔了,刘征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而此刻见他表现,她低下头道了句抱歉,“是我没过脑子。”   刘征薄唇紧紧抿着,唇色都变得异常殷红,俄顷后他看着心烦意乱面色泛白的赵菀玉,心里的憋闷难受逐渐消散,只剩下对她的担忧,“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一有消息就会告诉你。”   “谢谢。”赵菀玉没什么精气神地说。   刘征见状,忽然有些后悔,或许不应该将此事告诉她,毕竟她除担心外做不了什么,但很快他就把这个念头抛弃掉了,因为这件事她肯定是想他告诉她的。   得知赵锡林不见了,赵菀玉接下来晚膳都不想用了,刘征仔细地给她说了赵锡林失踪的过程,的确自愿离开的可能性很大,但若是自愿离开,为什么一封信都不给她留。她脑子里同时也不停转动,什么人他会愿意跟着走,但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答案。   既然这个想不通,赵菀玉只能换一个思绪,虽然自愿离开的可能性很大,但只是可能,也有可能是被人绑走的,但如果是发现了赵锡林的身份绑走他,要神不知鬼不觉是极难的。而且绑走赵锡林有什么用呢?她只能想到用来攻击刘征……   赵菀玉一夜都没睡着,第二日得知刘征从官署里回来了,就去前院找他,刚出春波院,就看见从外面过来的刘征。   “殿下……”赵菀玉几步上前。   刘征轻轻摇了摇头,“还没有消息。”   还是没有消息,晚上赵菀玉提醒自己焦急也于事无补,她需要养精蓄锐,她身体不是很刚健,就怕她垮了还没找到赵锡林。   这样的洗脑下,她终于睡了一两个时辰,然后就睁着眼睛盯着床幔,后面实在是毫无困意,干脆披了衣裳起床。   刚从榻上起身,她似乎听到了小石子撞击窗户的声音,她微微一愣,赶紧向窗口走去,如今屋子里只有一个暖炉了,外间的窗户会留有缝隙,内室的则都紧紧闭合,赵菀玉推开窗户,入目是万籁俱静的夜色,什么也没有。   她失落地看了一会儿前方,缓缓合上窗户,也就在这一刻,她眸光瞥到窗台,眼神不由一凛。她再度往外看去,今夜乌云密布,不见星月,除了后院轻轻摇晃的纱灯带来些许光亮,其他地方一片黑暗。   她深吸口气,把窗台上的那封信拿过来,然后赶紧合上窗拆开信封。   信封上面是没有字的,但当她打开折叠的信纸,看到上面的字迹,就忍不住松了口气,这封信一共三页纸,等赵菀玉看到最后一个字,再看了下每页中间的暗号,绷着心放松了八九成。   她缓缓走到火炉边,伸手正准备丢一页信纸上去,不知想到什么,她又把它收了起来。赵菀玉回到床边,把这封信压到床褥下,这才缓缓躺下。   既然已经确定赵锡林无碍,赵菀玉心神稍安,渐渐睡了过去。   不过醒来的时间依旧很早,早上刚起床换好衣裳,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她随意拢一拢头发,然后往外面走去,看见刘征,她有一瞬间的迟疑。   刘征挥退月见,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我今日又派了一队人去找你阿兄,你……”放心两个字实在难以出口,刘征承诺道,“我一定会努力找回你阿兄的。”   赵菀玉本来还有点犹豫,但看着刘征眉眼下的青色和疲惫的神色,她咬了下唇道:“我阿兄应该是安全的。”   刘征登时狐疑地抬起眼。   赵菀玉转过身,取出压在床褥下的那封信,递给刘征。   刘征接过,快速但仔细地浏览了一遍,但他皱着的眉头没有松开,“你确定这是你阿兄写的信?”   赵菀玉点头,“里面有我和我阿兄的暗号。”   暗号?   刘征不由得又看了下这几页信纸。   “殿下看不出来的,暗号只有我和我阿兄能发现。”这暗号是他们独创的,藏在字里行间,除了她和赵锡林没一个人知晓,所以赵菀玉确信这封信是赵锡林所写。而且他的字迹,遣词造句也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请殿下找找他人在何处。”赵菀玉道,“只是不必花太多人手,未免引起别人注意。”   “自然。”刘征颔首。   说到这儿,赵菀玉抬起眼帘看着刘征,忽然问,“殿下若真的找到他,发现他所言非虚之后呢?你会把他带走吗?”   这几页信纸合好,刘征正欲交还赵菀玉,闻言手指轻抖,“你想我带走他吗?”   “这要看殿下的打算。”赵菀玉把这个问题还给了刘征。   刘征抬起头,赵菀玉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一双雾眸里藏着不容易察觉的期待,他深吸了口气道:“我不会。”   听到刘征这个答案,赵菀玉觉得自己应该有点惊讶的,但时到此刻,她发现自己心里没有丝毫惊讶,好像确定刘征一定会这样回答她的。   她低头道了句多谢。   赵锡林信上是这样写的,他在山里居住偶然情况下遇见了一个老人家,那个老人家曾经是名震天下的剑客,武艺世间罕有,要收他为徒。那人能够在刘征武功高强的侍卫眼底,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赵锡林,赵菀玉觉得赵锡林写的世间罕有不是假话。信里还说,他还会把他另外一个绝活传授给他,或许是怕这封信被外人看见,他没说过的很具体。不过若是他真的所言非虚,能够得这样一个剑客为师,将来的武艺说不准能和十三媲美。   若是能和十三媲美,就算将来刘征不放她离开,思及此,她阿兄也有很大可能带她自己离开。想到这儿,赵菀玉下意识去看刘征。   刘征坐到了矮几旁的圈椅前,这几天他应该没睡过一个好觉,此时确定赵锡林应该无碍,便手抵着额头,微微闭上了眼。   赵菀玉见状放柔了声音,“殿下去床上睡一会儿吧。”   刘征闭着眼没抬头,“不必了,我就休息一会儿,等会儿还要进宫。”   赵菀玉闻言,看了他一会儿,不想打扰他,轻手轻脚地出了内室到外间坐下,坐下不过片刻,她起身往门口走,走到门口叫了声月见,月见上前来之后她吩咐了几句。   月见道:“奴婢这就去。”   刘征眯了大概两盏茶时间,就睁开了眼睛,他去湢室洗了个脸,便往外间走,刚走到八宝阁前,便看到赵菀玉,赵菀玉手上还端着红木漆盘,漆盘上放个他拳头大的黑陶碗,见他醒了,她把漆盘放在嵌琉璃红木桌上,脸上带笑,“殿下醒了,这是麦冬人参茶,扶正固本,解疲抗乏的。”   “你喝一点再进宫吧。”   作者有话要说:阿兄不在刘征手里,女鹅才能放心离开 第38章 新人   刘征喝了麦冬人参茶,才离开了春波院,而赵菀玉昨夜其实也没睡多久,便又回了床上补眠,只睡梦中不小心掀了被子,起床后便觉得有些冷。   等午后和阿如练武出了一身汗,沐浴更衣之后便有些打摆子,她又上床去歇着了,月见掀开她的床幔叫她用晚膳,赵菀玉身上冷,喉咙却觉得发烫,迷迷瞪瞪地道:“月见,我好像病了,去请个大夫来。”   而月见见赵菀玉面无人色,立马着急地去请大夫。   大夫应该很快就来了,但赵菀玉没有什么意识了,只感觉有人往她喉咙里灌了很苦涩的东西,昏迷中,她有些任性,紧紧咬着牙关不想喝,那人便用了好大的力气,把她的嘴巴硬生生掰开,苦药灌进去。   她这时有点意识,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可病中昏迷的人觉得有些委屈,委屈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他好像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但声音很温柔。   下一次,赵菀玉感觉灌到自己嘴里的药没那么苦涩了。   不知道被灌了几次苦药,赵菀玉身上终于有了一些力气,她努力掀开一点眼皮,床幔挂在帐钩之上,入目便是一个男人的身影,那个男人见她醒了,立马大声叫大夫。   赵菀玉看见了他眼底愈发明显的青色,剩下的力气细弱蚊吟地叫了声殿下,便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依旧是夜明珠氤氲温和的光,赵菀玉眨了下眼,侧坐在床榻上的刘征目光一下子锁住她。   “殿下。”赵菀玉叫了他一声。   刘征明显松了口气,他手摸上她额头,又扭头叫大夫。   大夫很快进来,把脉之后对刘征道:“夫人的发热已经退了,接下来只用安心养些日子,定能康愈。”   刘征挥挥手,示意大夫可以退下。见大夫离开,赵菀玉撑着酸软无力的身体艰难地坐起身,刘征见状,赶紧伸手扶住她脊背,又问:“饿了吗?厨房里有粥,我让人端来。”   说罢就要起身。   赵菀玉咳嗽两声,往屋子里看了一圈,没看到月见的身影,她连忙叫住刘征,“殿下,我想去趟净室。”赵菀玉补充了一句,“你让月见进来吧。”   刘征叫膳的动作暂缓,只道:“月见昨日也病了。”   “月见病了,严重吗?”赵菀玉眉蹙起来关心道。   “不严重,只是现在不方便伺候你。”刘征伸出手说,“我扶你过去吧。”   赵菀玉盯着高大的男人迟疑了,一时没动。   刘征见状薄唇抿了抿,“你若是介意,我去叫阿如。”   听到他要叫阿如,赵菀玉更犹豫了下,阿如主要负责守卫她,沐浴更衣梳妆都是月见,而和阿如比起来,她和刘征之间坦诚相待过,比她还要亲密点。   赵菀玉抬眸扫了眼窗外,一片漆黑,月见昨日病了阿如肯定更疲惫,思及此,赵菀玉朝刘征伸出手,“多谢殿下。”   赵菀玉双脚都是软的,主要靠刘征的力气才能站起来往净室走,且一步一步也走的缓慢,走了三步,刘征一手穿过她后背一手穿过她膝盖弯,打横抱起她,赵菀玉下意识搂住她脖颈   刘征低头道,“这样快。”   这样的确很快,不过几大步,就到了浴室门口,走过浴室推开木门,就是净室了。   刘征放下她,神色如常地去解她的裤带。   因为他动作太快,赵菀玉伸手去拦的时候,他已经脱了她的寝裤。赵菀玉微微屏住呼吸,刘征将她放在散发香味的檀木雕花恭桶上后,又细心道:“我去外间等你,好了叫我。”   就算是阿如也没做过这样亲密而难以难说的事,赵菀玉低着头应了声,刘征离去后,有水声渐渐响起,赵菀玉起身起身拉了下恭桶后面的拉绳,又是一股水流响起。她收拾好自己后,没叫刘征,自己缓步往外走。   只是没走几步,净室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赵菀玉毫不意外地看见一双漆黑的眼。   眼睛的主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走过来横抱起她,直接抱回了床上,然后给她拿了件白绒毯披上肩,而后取来小案桌放于床上。   “你昏睡了三日,都没吃过东西,我让厨房送了白粥来。”他盯着她直接道,“现在就算不饿,也要吃一点东西。”   赵菀玉摸了摸肚子,虽然没觉得饿,她点点头。   话音刚落,外间脚步声响起,刘征走出去,不多时就端了一个漆盘入内,他把黑陶砂碗放在桌上小几上,用调匙盛了一小碗白粥,放到她面前。   赵菀玉大概吃了半碗,便放下汤匙,“我饱了。”   刘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剩下的半碗白粥,然后把白瓷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大夫说了,你平时可以多吃一点。”   他态度坚定,赵菀玉犹豫了下,又吃了两口。   但刘征还是盯着她,“再吃一点。”   赵菀玉沉默了看了他半晌,最后又低下头,慢慢地咽了两口白粥。   这下她又准备放下汤匙,不过下反应瞥了刘征一眼,刘征望着她道:“这碗粥,你能吃下的,我知道的。”   赵菀玉看着刘征,他胡茬都出来了,一张玉质天成的脸因疲惫没那么俊朗了,她低下头,慢吞吞地把这碗粥都吃完了。   刘征见状这才撤了小几,对她道:“睡吧。”   虽然白日里睡了很多,但赵菀玉躺在床上不久,还是有了困意,再次醒来时有金灿灿的阳光洒进来,赵菀玉力气恢复了大半,她坐起身,就看到床榻边圈椅上坐着的阿如,她目光往四周环绕了一圈,没看到刘征,她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今日天气好,躺了几日的赵菀玉让阿如推开窗,自己站在窗边晒了一会儿太阳。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从外面响起,赵菀玉扭过头,刘征出现在了她的眼底,身上还穿着绯红的官服。见她站在窗边晒太阳,刘征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温度正常,又叫阿如取件外衣过来。   他沉默地把外衣披在她肩上,“虽然这些日子天气暖和了,但你也还是要多多注意。”   赵菀玉接受了他的好意,毕竟她也觉得自己身体太弱。可见刘征眼底的青色未退,她拢紧外衫道:“殿下,我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你还是忙正事和好好休息要紧,不用天天来看我的。”   虽然没问阿如,但她能确定,她生病的这些日子刘征一定花了很多时间和心力在她身上。   “嗯,我知道的。”刘征说。   然而话是这样说,他还是几乎每天都会来春波院,而每次用膳的时候都会让她努力多吃一些。赵菀玉不由得想到去年冬日在庄子上和赵锡林用膳的那几次,他一定发现了她的底线,是以好几日过去了,她的病要好了,但这场病瘦回去的肉都快要补回来了。   这日夜间也是,赵菀玉要放下碗筷时,刘征给她盛了一碗鸡汤。   赵菀玉只好慢吞吞地喝着鸡汤,刘征咽下口里的食物道:“有件事得告诉你。”   “什么事?”   刘征说:“你父皇前些日子又送了一位公主来齐国。”   赵菀玉搅动汤碗勺子的手猛地顿住,抬眼看向刘征。   “赵国公主是和赵国信使同时出发的,信使已经抵达齐国,再有几日,她也应该到达洛城了。”刘征道。   赵菀玉没心情喝汤了,皱着眉头问,“是哪位公主?”   “听说是四公主赵凝安。”   “她是我父皇最疼爱的一位公主。”赵菀玉放下汤勺说。   “你父皇的不臣之心齐后也有察觉。”刘征说。   赵菀玉微微一愣。   刘征继续说,“且根据我估计,三个月内郑国必和齐国开战,介时郑赵两国结盟一事将不在是秘密。”   “那父皇还送她来洛城。”赵菀玉下意识道。   刘征安静了一瞬,才望着赵菀玉道:“就是因为这样,才会送她来洛城为质。”   随着刘征话落,赵菀玉也明白了刘征的言下之意,既然齐后已经怀疑赵国对齐国的忠诚,那么赵国在一切没准备好之时,应该会竭尽可能打消齐国的顾虑,这种时候当然是要送一位受宠的公主来齐了。   赵菀玉理智上能理解,但想到她父亲能毫不犹豫地送她最疼爱的公主来齐,心里还是涌出了一点复杂的感觉。   她按了按太阳穴,这个时候,刘征的声音响起来,“你和赵凝安关系好吗?”   赵菀玉不知道刘征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看向刘征,也看不出来他心里的打算,她如实回答,“不好。”   刘征似乎微微松了口气,而后他伸出手,把她放下的汤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再不喝汤就要冷了。”   赵菀玉忍不住扫了刘征一眼,刘征静静地盯着她,她认命地坐好身体喝完了这碗鸡汤。   接下来刘征依旧督促她用膳,若是他不在,则有阿如兢兢业业执行她的命令,赵菀玉清楚自己身体弱,可能的确和平日吃的不多有关系,倒也没反抗。   如此十来日下来,肉没怎么长,但肌肤被养的白里透红,看起来整个人气色好上不少。   这日她站在矮几前,修剪一株如意矮竹盆景,月见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神色喜悦地道:“公主,你知道吗,四公主来了。”   她说四公主,赵菀玉第一反应是齐国的四公主,还在想她来做什么,余光瞥到月见难以掩饰的喜悦,赵菀玉瞬间反应过来她说的四公主是赵国的四公主赵凝安。   昨晚上刘征睡觉前给她说过,黄昏时赵凝安到了洛城,去她曾经住过的赵国公主府安置。   如意矮竹多余的叶子剪落,赵菀玉转过身,“来了就来了,你那么高兴干什么?”   月见摩拳擦掌道:“奴婢当然高兴啊,如今她在齐国,你有二殿下撑腰,她什么都没有,别说仗着齐皇的疼爱欺负你了,我们不给她脸色看就好了!”   月见怂恿赵菀玉道:“公主,我们晾她一会儿再让她进来吧。”   赵菀玉无奈地摇摇头,放下剪刀后对阿如道:“请她去花厅吧。”   阿如应诺,赵菀玉在屋子里穿的都是简单的襦裙,她想了一下,还是换了件见客的裙子,她本来想随便挑一件的,月见却给她选了条湖水碧的长裙,那条裙子裙摆上有层烟雾轻纱,走动间若拂过碧波,波纹荡漾。   虽然漂亮,但也不是太打眼,赵菀玉随了阿如。   收拾好之后,她抬脚去了花厅,刚进花厅,便看到一个红裙女郎站了起来,热情地走上前道:“菀玉,好久不见啊。”她也是个大美人,但是那种艳丽热情的美,看到她就容易想到洛城的牡丹花,不过这一株牡丹花红色里带点墨色,因为有毒。   那毒可能不能杀人,但能伤人。 第39章 母妃   赵菀玉也笑了一下,“的确好久不见。”   赵凝安笑着说:“知道前些日子你成婚了,我从齐国来的时候还给你带了礼物。”说罢,她扫了眼婢女,婢女上前,解开捧着的红漆漆盖,一对洁白若雪的玉如意出现在赵菀玉眼底。   “多谢。”赵菀玉瞥了下玉如意,那玉如意绝非凡品。   赵凝安浅笑道:“我们是亲姐妹,哪里用道谢。”话罢她抬眸往赵菀玉身后看去,没看见别人,她收回眸光好奇地问,“我的妹夫呢?听说齐二皇子容貌俊朗,堪比仙人,不知你什么时候让我见一见?”   “二殿下不在。”赵菀玉在凳子上坐下说。   赵凝安眸光轻转,“我昨夜才抵达洛都,明后日齐后应该会召见我,菀玉,齐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赵菀玉知道赵凝安来二皇子府的目的了,齐后是齐国最有权势的人,她现在要在她的手里讨饭吃,想要先投其所好。   “你见了就知道了。”赵菀玉带着笑回答了这个问题。   赵凝安唇角弧度往下拉了一点,亲热地去拉赵菀玉的手,赵菀玉伸手去端茶盏,自然而然地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赵凝安见状也不恼,笑吟吟说:“菀玉,我们是亲姐妹,如今身在齐国,应该守望相助。”她别有深意。   赵菀玉轻轻地笑了笑,赞同地点点头:“你说的很对。”   话虽这样说,可赵凝安没从赵菀玉这个提前来齐国一年的人身上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不过她离开时,脸上依旧挂着笑,还邀请赵菀玉过些日子去公主府做客。   赵菀玉嘴上应了好。   赵凝安来了二皇子府一事刘征晚上知道了,对此他表示,“若是不喜欢她,不必和她演姐妹情深。”   赵菀玉在棋盘上放下一颗白子,“我知道的。”   说到这儿赵菀玉忍不住抬眸看向刘征,刘征摸了摸自己的脸,狐疑地看着赵菀玉,赵菀玉问,“齐后会给赵凝安举办宫宴吗?”每次有质女来洛城,爱面子喜名声的齐后都会举办欢迎的宫宴。   刘征摇摇头,“应该不会了,因为五日后就是春宴了,两个宴会应该会合并。”   刘征一说赵菀玉才想起来,三月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齐宫会举行迎春的宫宴。   一切如刘征所说,果然齐后没单独给赵凝安举办宫宴,春宴开前这几日赵凝安还来过一趟二皇子府,赵菀玉和她打太极,她则是一副笑模样。   春宴这日,刘征和赵菀玉去的微微有些晚,宫宴开在昭和殿,殿内花攒锦簇,言笑晏晏,赵菀玉没走几步,便看到了一抹红色出现在她眼前,赫然是赵凝安。   赵凝安今日刻意打扮过,穿着绯红长裙,长裙上用金线绣着赵国的古老图腾,神秘又诱惑。   “菀玉。”她上前笑吟吟地叫了她一声。   赵菀玉也笑,“四姐。”   赵凝安应了一声,眸光就挪到了刘征身上,好奇问,“想必这位就是二殿下了?”今日宫宴,刘征穿淡紫色广袖锦袍,脊背停止,冷冽的眉眼中暗藏贵气和英气。   他听罢,目光在赵凝安身上绕了一圈,漠然道:“凝安公主。”话落,他垂眸看向赵菀玉,“先去坐着吧,你刚刚不是扭了下脚踝吗?”   刘征说的是刚刚下马车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左脚。赵菀玉看着他道:“已经不怎么疼了。”   “那也去坐着。”刘征说。   赵菀玉只好对赵凝安说了句失陪了,然后就被刘征拉着到属于两人的几案前坐下。   两人坐下不久,齐后驾到,然后丝竹管弦声起,一片繁华艳丽康明之景。   这种宴会赵菀玉参加过很多次,她百无聊赖地盯着场上的舞姬,这个时候忽然注意到有一道目光盯着她的方向,她扭过头,隔着几张案桌,她看到了赵凝安,赵凝安正看着她们这个方向,准确的说,是看着刘征的后背。   似乎是察觉到了赵菀玉的眸光,赵凝安微微偏眸,两人目光相撞,赵凝安勾了下唇。   一个时辰后,晚宴结束,人群如潮水般散开,刘征和赵菀玉等泰半的人出了大殿,才起身往宫门口走,两人走的晚,到了宫门口人就没那么多了。   已是亥时,夜风风大,吹在人身上冷飕飕的。月见看见两人的身影,赶紧拿着披风走了上来,刘征伸手取过月见手上的披风,抖开之后亲手披在赵菀玉身上,“风大,穿着。”   赵菀玉应了一声,披风刚刚披好,这时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二殿下对菀玉可真体贴。”   不知何时,赵凝安出现在两人身前,她目光从两人身上转过,笑眯眯地说,“不过我们菀玉一直很招人疼,从前在赵国的时候就有很多郎君围着她献殷勤,如今到了齐国……”   赵菀玉还挺想她继续挑拨离间的,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胡言乱语,然而一道声音暗含威胁地打断了她的话,“凝安公主,这不是赵国。”   刘征忽然站在了她面前,他脸色很冷,冷的就像冬月里的冰棱子,尖的能刺杀人也能冻伤人,“希望你说话做事能三思而行。”这话暗示意味极强。   “二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赵凝安脸上笑容消失。   刘征并未做答,他视她为虚无,只转过身来,放轻声音对赵菀玉说,“我们上车回去吧。”   赵菀玉顺从地点点头,不再分给赵凝安半分心神,跟着刘征往二皇子府的马车前去。   赵凝安独自站在冷夜里,身上红裙虽然美,但十分单薄,一怔夜风裹着寒意吹来,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咬着牙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回了二皇子府,刘征有事先去了一趟前院,赵菀玉则回了春波院沐浴,月见一边舀水一边兴奋道,“公主,你没发现吗?四公主她脸都绿了,以前她在齐国,仗着陛下宠爱,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她说的四公主是赵凝安。   说完她又感慨,“二殿下果然很护着你!”   “奴婢从前觉得二殿下只对着你的时候很温柔,对奴婢则冷着脸不好接触,现在看看二殿下对四公主冷若寒冰,不威而怒的态度,奴婢觉得殿下对我好的。”月见拿起棉怕,仔细擦拭赵菀玉的后背。   赵菀玉的眉眼氤氲在水汽中,月见说了这么多句话,她只注意到了一句,“他对我温柔吗?”   “当然了,二殿下看你的眼神,是雪都能化了。”   赵菀玉觉得月见的话肯定在夸张,刘征的的眼睛黑漆漆的,哪里有能融化雪的温柔。   赵菀玉从浴桶里起身,接过月见递来的棉帕擦干水,然后穿上睡衣,系带子的时候她猛地抬起头,忽然问,“二殿下最近看我的眼神和从前一样吗?”   “当然一样了。”月见不假思索说。   赵菀玉愣了片刻,穿好衣裳后走出浴室,刘征正坐在美人榻上等她出来,听见脚步声,一下子抬头向她看起来,赵菀玉不由自主盯着他的眼睛看。   依旧是那双深不见底可吸纳万物的眼。   赵菀玉盯着他眼看了两个呼吸,便赶紧移开了视线,看着脚尖说,“殿下,我洗好了,你快去沐浴吧。”   刘征嗯了一声,起身拿起衣裳,便去浴间沐浴。   赵菀玉以手为扇扇了扇风,时间不早了,她解开包头发的头巾后便让月见退下,自己爬上了床。   刘征沐浴的速度比她快,没多久她就听到脚步声响起,接着屋子里的纱灯一盏一盏吹灭,最后眼前只剩下夜明珠光洁盈润的光。   刘征在她的身边躺下,赵菀玉闭上眼睛,不久后就睡了过去。睡得迷迷糊糊时,似乎听见有微末的水声从浴室传来,浴间和内室只隔一堵墙,但隔音效果很好,声音影影绰绰,听不清楚。越是听不清楚赵菀玉越想听清楚,她睁开眼,发现床榻空了一半,这时候,似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赵菀玉抬起眸,一身水汽的刘征从侧面走过来,赵菀玉打了个呵欠,疑惑问道:“殿下去洗澡了?”   刘征掀开薄被上床后嗯了一声。   他刚俯身床前掀开被,赵菀玉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凉意,她顿时又清醒了几分,“冷水澡?”   刘征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赵菀玉记得他睡前才洗过澡,而且三月初的晚上还是冷的,大半夜洗冷水澡过于奇怪,赵菀玉跪坐在床上探身,同时朝刘征额头伸出手,“殿下是哪儿不舒服吗?身体发热吗?”   虽然是初春了,她身上还是带着股清幽的冷梅香气,长时间捂在锦被下的掌心则带着热气,而当她手搁在他额头上,那股热意随着她掌心瞬间传到刘征四肢,刚刚降下来的温度登时沸腾起来。   “不烫啊。”赵菀玉收回手,语气关切,“殿下,你是哪儿不舒服?”   话音刚落下,她余光瞥到某个地方,就注意到刘征的不对劲儿之处,立刻僵在原地。这时候她忽然想起来刘征是个精力旺盛的男人,而自从伊翎一事后,虽然两个人同床共枕的此处不少,但他再也没有碰过自己。   赵菀玉想躺下,但她忍住了,雾眸里的睡意散开,盯着刘征道:“殿下……”   话音未落,盯着她的刘征声音先响了起来,“我觉得你应该不愿意。”   赵菀玉愕然皱眉,“我没有不愿意。”   刘征沉默了下,轻声道:“我不想这种事是交易。”   赵菀玉一怔,刘征躺在床上,又对她道:“睡吧。”   赵菀玉怔怔地在床上坐了片刻,又低眸去看刘征,刘征闭上了双眼,她沉默片刻后轻轻地背对刘征躺下,一双眼毫无焦点地望着隔了层床幔的墙壁。   接下来的几日,许是避免那夜的情况,刘征晚上留宿的时间变少。   这日赵菀玉练完武从房间出来后,月见便赶紧凑上来,语气略兴奋,“公主,四公主把五公主得罪了。”   赵菀玉拿着绣帕擦掉额上细汗,听着月见的话还蒙了下,月见解释四公主是赵国四公主赵凝安,五公主则是齐国五公主刘琦。   她抬脚往屋内走,随口一问,“她怎么得罪刘琦了?”   月见跟着赵菀玉进屋,“听说是她送给五公主一盒养颜护肤的珍珠粉,但五公主一用就毁了容,长了满脸的痘痘,太医还说一不小心就会留疤。”   赵菀玉把绣帕放在桌子上,闻言沉思,赵凝安给刘琦送礼的应该不会这么粗心大意,但诚如月见所说,不管如何,毁容的东西是赵凝安给刘琦的,刘琦不是善茬,心里一定会记着这一笔的。   月见打开立柜,给赵菀玉找沐浴后穿的裙子,嘴巴里还幸灾乐祸道,“风水轮流转,看来是轮到不可一世的四公主倒霉了。”   “倒霉?”赵菀玉疑惑。   月见转过头来看赵菀玉,“四公主最近一出门不是车坏了就是花盆险些砸到她,喝水都要拉肚子,现在外面的人都说她是个灾星,齐国都没人敢和她来往呢。”   “灾星?”赵菀玉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脑袋里忽然涌现出一个猜测。   这个猜测她在晚膳时候问出了口,她放下筷子后,刘征照旧给她又盛了一碗汤,让她喝完。   赵菀玉喝了两口汤,这才问,“殿下,赵凝安的事是不是你安排的?”   “她什么事?”   赵菀玉说:“种种不好的事,比如给刘琦送的胭脂出问题。”   “是。”刘征诚实地点了点头。   听到是字,为什么这样做这几个字就要滚出赵菀玉的舌尖,可就在声音要出来的前一瞬,赵菀玉硬生生地将这几个字咽回了肚子里。只端起汤碗,沉默快速地把这碗汤喝完了。   见她没问,刘征垂下眼睫,也没有将原因说出口。   今夜刘征歇在了春波院,翌日不用早朝,他便直接去了兵署,近日不甚忙碌,刚到黄昏,他就出了兵署大门,接过赵九递来的马缰他翻身上马,骑过两条街,到达一个安静的巷子里,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视线里,刘征猛地拉住马缰停下马。   “二殿下。”赵凝安站在马路中央微笑。   “劳烦凝安公主让路。”刘征在马背上说。   赵凝安笑着道,“二殿下,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有些事想对你说。”这些日子她过的不好,但气色看不出半分不好。怕他直接拒绝,赵凝安还补充了一句话,“和菀玉有关。”   “不感兴趣。”刘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淡漠。   赵凝安轻轻地勾了下唇,眼神好奇,“难道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永远不会爱上你吗?”   刘征拉着马缰的手微微一紧,他眯了眯眼,审视地盯着赵凝安。赵凝安抬着头看着他说,“二殿下,我们找个茶肆吧。”   刘征寻了个就近的茶肆,要了间包间后,赵凝安点了一壶碧螺春,小二端上碧螺春后,她慢悠悠地执起茶壶倒茶。见她如此,刘征也没催促,只定定地站在窗前看着她。   最后还是赵凝安先打破了沉默,她坐在圆凳上,语气艳羡,“我其实挺羡慕菀玉的,没想到来了赵国能遇上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刘征一双漆眸继续盯着她,一言不发,但越是这样,越是有一种危险感,好像他是一只捕猎的凶兽,此时的引而不发是为最后的一击即中。   赵凝安眸色沉了沉,又笑着问,“二殿下,我最近不如意的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刘征冷声,“凝安公主何意,我不懂。”   “真的不懂?”赵凝安放下手里的茶杯,凝视刘征。   刘征起身道,“若是没有其他话要说,我先走了。”话罢他步伐稳健地往外走,眼看他毫无迟疑地打开门往外,而这时赵凝安也没看出他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只好咬咬牙,在他身后开了口,“其实十多年前,赵国最受宠的公主是六公主,赵菀玉。”   刘征脚步顿住,他合上门,扭过头。   赵凝安说:“那个时候,我父皇十分喜爱林妃娘娘,甚至险些还为她废后,女凭母贵,我纵然是嫡公主,也只能看着我父亲疼她宠她。”   “后来呢?”刘征皱了眉。赵国林妃一事他也有所耳闻,据说她虽出生低微,但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令赵王曾不要江山只要美人。   “后来啊……”赵凝安轻轻地笑一声,“大概是赵菀玉五六岁的时候,我父皇不喜欢林妃了,连带着也就忘了他曾经的掌上明珠。”   她抬起头望向刘征,语气带着一股微妙,“我父皇宠爱林妃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剖出来给她,但这样的爱,还是消失了。”   “我虽然不喜欢赵菀玉,但我了解她,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很大,尤其是……”赵凝安唇角微勾,曼声道,“你想知道林妃是怎么死的吗?”   “病死的。”刘征回答,这是对外的答案,但此刻他知道,一定不是事实的真相。   “不,她是被毒死的。”赵凝安缓缓道。   刘征听到此刻,一直克制的心情有些克制不住了,他眼神出现了明显波动,“谁毒死的?”   “被赵菀玉最信任的嬷嬷毒死的。”赵凝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感慨道,“那个嬷嬷跟了林妃十年,看着赵菀玉和她兄长长大,林妃对她恩重如山,她也曾对林妃忠贞不二。”   话到此处,她意味悠长地瞥向刘征,笑着说,“这样的人,没人怀疑她对林妃的忠心,所以赵菀玉接过了她手里的掺了毒的药,喂给了她病重的阿娘。” 第40章 冷漠   赵凝安出了包厢之后,刘征还在窗前站了良久才抬脚回府,回到府中时天空一丝暮色都不剩下了。   春波院正要摆晚膳。   膳厅里食物香气四溢,刘征心不在焉地刨饭,眼神不受控制地飘向赵菀玉。洁白细腻的皮肤,一张一闭的檀口,秀气精致的鼻梁,看起来就是个养尊处优堆金积玉的公主。   刘征的眼神太容易被发现了,赵菀玉一边用膳一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殿下,你在看什么?”   “你还是没怎么长肉。”刘征盯着她面颊道。   赵菀玉觉得这应该不是主要原因,还是回道:“可能是体质原因,就是不长肉。”   刘征颔首,然后给赵菀玉又挟了一块排骨,“嗯,那就再多吃一点。”   现在还不是很饱,赵菀玉没拒绝刘征的排骨,直到后面已经□□分饱了,看着刘征盛过来的一碗鱼汤,赵菀玉露出为难之色,刘征道:“实在喝不下一碗,喝半碗也行。”   最后赵菀玉喝了小半碗。   晚膳后和刘征沿着后花园走了两圈消食,不过散步的时候,赵菀玉隐约能察觉到刘征的目光老是凝在她身上,若有所思。   她微不可查地看了刘征几眼。   今夜刘征歇在了春波院,上床的时间尚早,赵菀玉没有睡意,她正准备酝酿睡意,刘征忽然侧身面向她躺着,“菀菀,我有没有给说过我母妃。”   赵菀玉长睫一颤,双眸徐徐张开。   刘征道:“我母妃嫁入皇宫之前,有一个心上人,他是外祖父麾下的小将。”   这是很私密的隐私,赵菀玉没料到刘征会说这些,她想截断刘征话,夜明珠温和银白的光洒在刘征面上,他回忆过往,眼神不聚焦,脸上多了些怅惘带出的脆弱。他好像很想说这段往事,赵菀玉打断他的念头瞬间消失。   “那为何韩妃娘娘会进宫呢?”赵菀玉问。   刘征说,“我外祖父当年支持的皇子不是我父皇,是另外一位皇子,陈家当时本来就受到父皇猜疑,我母妃不得不进宫。”   “我母妃在皇宫在宫里的十年看似过的不差,但她心里一直没忘记年少的那个小将,她死的时候还握着他给她的玉佩,那玉佩做工粗糙,是街上几钱银子就能买到的便宜货。”   刘征整个人没对他母亲至死都念着年少时的情人表达出丝毫不愉,反而有些许遗憾流露出来,赵菀玉微微侧躺继续看着他。   刘征轻微地笑了一下,“我母亲见过的好东西不胜枚举,可最宝贵的是年少时和心上人逛街时随意买的一块玉佩。”   “殿下……”赵菀玉不由得出了声   刘征问:“你想知道那小将的结局吗?”   赵菀玉是好奇的,可不知应不应该问,踟蹰半晌,她觉得刘征是应该想她问的,便问出了口,“他后来怎么样了?”   刘征抿了下唇,低声道:“我母妃入宫后,他终身未娶,三年前,重病而亡。”   “他死前,一直看着我母妃下葬的方向。”   赵菀玉怔了下,刘征目光有了点聚焦,声音很轻,“将来若是有那一天,我会把我母妃和他合葬,这是他们两人的心愿。”   赵菀玉听到这句话心头一跳,她沉默了一会儿,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殿下,你今日怎么忽然说起这些来了。”   刘征望着她的眼睛说,“就是很想告诉你。”   “不是所有感情和人都会变。”他声线低,可这几个字依旧震的赵菀玉耳膜发颤,她怔怔地对着他的眼睛,俄顷,忽然躺平身体闭上双眼,“殿下,我困了。”   “困就睡吧。”春夜里,刘征的声音和春风一般温柔。   赵菀玉心乱了,做了一晚上兵荒马乱的梦,等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她起床时刘征已经去上朝了,月见伺候她梳妆,她盯着过紫檀木抱银铜镜里的自己,等月见的发髻挽好后,她确定屋子里没有外人之后才说,“月见……”   “嗯,公主。”月见选了朵浅蓝绒花插在赵菀玉鬓角。   赵菀玉不自觉地的用牙齿咬了咬嘴唇,“你去打听一下,二殿下昨日见了谁?有没有……赵凝安。”   “四公主又做了什么?”月见立刻追问。   “没什么,你去打听一下就好。”赵菀玉说。   月见点头应诺,赵菀玉心神不定地用了早膳,这时见月见要离开这间屋子,她忽然出声叫住她,“月见,罢了,不必打听了。”   月见一懵,疑惑地看着赵菀玉。   赵菀玉低下头,拿起昨日没看完的地方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月见自然乖乖地听了赵菀玉的吩咐。   刘征上完朝,和几位大臣在昭阳宫待了一上午,午后则去了太马监,刚刚黄昏驭马回府,然而走到半途中,他一拉马缰,本该直行的路变成了左拐。赵九猛地一扬马鞭,拉近和刘征的距离,“殿下,不会府吗?”   “不回。”刘征在马背上应。   走过几条人烟罕至的街道,便是洛城是鳞次栉比的主街,刘征翻身下马将马缰递给赵九,自己一一扫过那些铺子,后来进了一家门脸敞阔的首饰铺子,不多久出来,然后又进一家。   树影婆娑,轻轻作响。   刘征回府时天穹中已点起了繁星,赵菀玉已经用过晚膳,见刘征入内,赵菀玉放下手里的棋谱道:“用过晚膳了吗?”   “等下用。”刘征道,他说完话,一个檀木雕花长盒出现在她眼前,捏着这个长盒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这是……”   刘征言简意赅,“给你的。”   赵菀玉迟疑了一下,缓缓伸手接过,她打开匣子,入目的第一感觉是华美,美的不可方物,但虽然华丽,但又精致小巧,并不是平日里不能穿戴的发钗。匣子里面是一只身形纤细的镶宝石金海棠点翠簪,两三朵海棠只有半个指甲盖大下,虽小,可上面的纹理纤毫毕现,可见做工精美绝伦。   赵菀玉合上盖子,“殿下,我不缺发钗。”   刘征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言下之意,微微俯身靠近她的身子拉直,“不喜欢?”   赵菀玉随手将檀木雕花长盒扔在榫桌上,漠不经心,“不喜欢。”   言罢,她重新坐回软榻,拿起刚才没看完的地方志,刘征立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动,半晌后才把转身出了房间,去用晚膳。   见他离开,赵菀玉余光瞥了眼扔到榫桌上的匣子,握着纸页的手微微用力。   刘征似乎并未介怀此事,用过晚膳后就回来春波院了,他第二日回府还带了一只素雅秀美的白玉响铃簪,问她喜欢吗?   “不怎么喜欢。”赵菀玉看了一眼后就说。刘征也不恼,只问她喜欢什么。   赵菀玉坐在南窗美人榻上,目光落在棋盘残局上,“没什么喜欢的,殿下不必费心了。”   她态度颇为冷淡,但刘征视若无睹,不仅如此,甚至话也比从前多了起来,朝堂上的事也会经常给她说,赵菀玉看着刘征的表现,一颗心越来越沉。   这日午后她跟着阿如在东暖阁练武,中途,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赵菀玉暂时停下动作,阿如去开门,开门后发现人是刘征。   刘征一身暗纹箭袖玄衣,目光掠过阿如,朝赵菀玉看来。   赵菀玉侧过眸,避开刘征的眸光。   刘征阔步入内,柔声道:“我今日回来的早,陪你过几招可好?”   刘征的功夫自然是比阿如要好,而且多和不同的人切磋,总比和一个人要好。若是从前的赵菀玉肯定就答应了,但今日她想也不想的冷声道:“不必了,我今日有些累了,我想回房歇息。”话落,赵菀玉就往门口走。   刘征知道她是有心和自己保持拒绝,可还是担忧她是真的不舒服,他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又问:“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   赵菀玉出了门槛,大步回了卧室,让月见备水,又眼神冷淡地望向刘征,“不必请大夫,我一个人坐一会儿就好。”   刘征听罢,看了她片刻,真的出去了。   日光西斜,金灿灿的光透过牖门撒入殿内,带来一室的暖融融,赵菀玉低着头紧紧地捏着擦扶手椅上的横栏,被这日光弄得越发烦躁。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烦躁感才渐渐消退。沐浴之后,她强迫自己静心看书,但直到暮色时分月见叫她用晚膳,她才恍然察觉,捧著书坐了一个多时辰,她竟然一个字都没看下去。   眼神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只有她和月见,她烦闷地捏了捏额心,起身往隔壁膳厅走去,刚到膳厅门口,脚步忽然顿住,因为膳桌前已经坐了一个人。   “用晚膳吧。”刘征偏过头对她说,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赵菀玉安静地坐到属于她的位置上。然而今夜的确是没有心情吃晚膳了,吃了几口之后就放下了筷子,对刘征冷声道:“殿下慢用。”说完就要起身离开膳厅,但刚刚站起来走了一步就再走不动了,因为一只手伸出手牢牢地握住了她手腕。   她使劲挣了挣,然她的力气和刘征相比不啻于蚍蜉撼树,刘征一手稳当当的拽住她,力道控制在一个不弄疼她但让她无法摆脱的范围内,另外一只手去盛了一碗乳鸽汤,黑釉陶碗放在她身前,“喝了汤再走。”   赵菀玉目光瞥过汤,然后看向刘征,刘征乌黑的瞳仁也盯着她,两人视线交汇,赵菀玉神色淡漠,“我不想喝。”   说完她皱了下眉,一股厌恶之情浮于脸上,她对着刘征红唇微张,凉薄又无情,“殿下,你这样管来管去令人生烦。” 第41章 绑起   说完话,她就直直地盯着刘征,妄图看到刘征被她刺伤的表情,然而刘征不仅没流露出伤心难过,他的唇角还翘了下,又对她说,“喝汤。”   赵菀玉拒绝,“不喝。”   刘征闻言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赵菀玉被他看的心头发麻,这个时候,刘征拽着她的力道微微加大,赵菀玉只觉得浑身一晃,再然后她就坐到了一双肌肉紧致的大腿上,她下意识想站起来,但横在她腰间手的力道不是她能摆脱的。赵菀玉抬起眸望着刘征,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冷。   “今日你必须喝了汤才能离开这间屋子。”刘征道。   赵菀玉脸色很难看,半晌后,她双目定定地看着刘征问:“殿下是在强迫我吗?”   “不是强迫,是换个法子。”   “这就是强迫。”   她眼神冷冰冰的,一双红唇抿的紧紧的,胸口起伏不定,一张清丽脱俗的脸也因此变得秾艳生动,这是刘征从未见过的表情,他见过赵菀玉冷若冰霜,见过她温顺乖巧,当然最多的是什么都不过心的淡漠。她很少有情绪剧烈起伏的时候,更别说恼怒生气了。   他垂下眼睫再次固执地问出这个问题,“喝吗?”   “不喝。”赵菀玉嗓音冰冷。   刘征看了看她,忽然把汤碗端过来,鸽子汤放了一会儿,温度适宜,他含了一大口,然后猛地俯身下去。赵菀玉愕然地睁大了眼,等反应过来后就死死地闭紧牙关,可惜她力道弱,死守片刻后,鸽子汤还是灌入了她口腔里,她不想咽下去,但他的唇还是紧紧封住自己,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锁住她,禁锢在她腰间的大手宛若山石牢不可破。   赵菀玉清醒地感受到,今日她必须喝了这一碗汤,她是个识时务的,意识到这点时,沉着脸乖乖地把男人渡过来的东西咽了下去。   刘征见此才微微拉开距离,因两人争执,有几滴液体顺着赵菀玉唇角滑落,他伸出指腹,把那几滴液体用力抹掉。又低下头看着她眼睛道:“现在要喝汤了吗?”   赵菀玉深吸了一口气,说:“喝。”   刘征微微松开她,不过并没有让她离开他的大腿,只是把汤碗端给了她。赵菀玉抿唇接过,快速地一饮而尽。   喝完她看向刘征,发现极少笑的男人似乎唇角似乎上扬了一点点。   “殿下可以松开我了吗?”赵菀玉不快地问。   刘征没有接话,可禁锢她腰的力道松开,赵菀玉猛地起身,起身就往外走,走了半步就愣了下,因为膳厅里不只是她和刘征,月见和阿如还站在门槛,月见刚刚一直惊讶地盯着她和刘征,嘴巴都没合拢,阿如比月见好一点,但眼神里满是好奇。此刻两人见赵菀玉直直看来,猛地地了下头。   赵菀玉没有害羞一类的情绪,可心头燥闷,她揉了揉太阳穴,脸色微冷地走了出去。   一路回到卧房,赵菀玉坐了好一会儿,心头才冷静下来,刚冷静下来不久,脚步声响起,她指腹不由自主捏紧衣袖,这时属于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楚,直到一片阴影笼罩在赵菀玉的身上,赵菀玉才抬起头。   “要下棋吗?”刘征问。   “我今日有些困了,想早些洗漱睡觉。”说完话,赵菀玉就站了起来,叫月见打水洗漱,女孩子的洗漱时间稍微长一些,一刻钟之后也快弄好了。她坐在妆奁前,轻轻拍打润肤的膏脂,余光瞥到刘征坐在她刚刚坐的位置上,手里拿着她今日没看进去的书。   “殿下,我今夜想一个人歇息。”抹好润肤膏之后,赵菀玉让月见先出去,她走到刘征面前说。刘征这个时辰还不走,一般就要留在春波院里了,虽然最近他晚上什么也不做,但赵菀玉今夜还是想请他出去。   自赵菀玉走近,刘征就合上了书页,只看着她。听到这句话他唔了一声,然后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见刘征走了出去,赵菀玉关上门吹灭了纱灯上床。上床后她面对墙闭上了眼睛,脑子里毫无睡意,不知多久后,似乎有开门声响起,赵菀玉一怔,然后是放轻的脚步声,她抱着被褥坐起身。   片刻之后,修长手指掀开浅青色床幔,刘征带着沐浴后的水汽,长发披散,见她没睡着,他瞥了她一眼,脱掉外衫,就要上床。   赵菀玉闭了下眼,不想说话,就要重新躺下。她一躺下,就听到枕边人压低的声音,“抱歉,我回来了。”   赵菀玉没吭声,但大概过了几个呼吸,她感觉到枕边人靠着自己越来越近,最后直接伸长胳膊,猛地将她搂在了怀里,也就是这一瞬,她感觉到某个东西在缓缓觉醒。与此同时,湿漉漉的吻落在了她耳垂上。   他在舔舐轻咬,很久未有这么亲密的动作,赵菀玉耳垂开始发麻,趁他不意时,她猛地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开,秀发蓬松地压在身后,转过身来睁大眼睛盯着他,“你不是说,我不想做这件事,你不会勉强我的吗?”   刘征记得她说过的话,他点了点头。   赵菀玉眉头微拧,可刘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喜欢一个人我想给她她想要的东西,但是,喜欢是有欲望的。”   赵菀玉一怔,床帐中的光模糊氤氲,但她却觉得刘征的眸子亮的出奇,他眼眸幽黑,那种黑是纯粹极致的黑,一丝杂质都没有,看不见幽渊之底,却可以知道无尽深渊之下是何物,那是一种纯粹质清的情感。   赵菀玉的心跳猛地快了几分,她意图拉开和刘征的距离,面向墙壁侧躺。   但声音还是清楚的传入了她耳膜里,“今夜我控制不住欲望。”话音一落,赵菀玉又被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他刚刚沐浴过,身上没有任何味道,清冽干净。   他开始亲她了,“让我不想给你想要的,只做我想做的。”   他的吻落在她的头顶,羽毛一样轻。赵菀玉被刘征亲吻过很多次,但这一次,她的心情是最不平静的,不是血肉的不平静,是从心脏里冒出来的不平静,甚至她已经感受不到他对她皮肉做了什么。   而等她彻底静下来时,她发现刘征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抱着她,呼吸有点急。赵菀玉闭着眼睛,几乎一夜未眠,但她没觉得整夜漫长难以度过,只感觉心烦意乱了一会儿,天就亮了。   抱着她的人半个时辰前就松开了她,轻手轻脚起身出去了,赵菀玉听到月见进门的脚步声,才从床上起来。   刘征今日有早朝,早膳时没见到他,这让赵菀玉暗暗松了一口气。   日光刚刚西斜,赵菀玉站在窗边,若有所思。   月见走了进来叫了声公主。   赵菀玉盯着墙角的芙蕖花,淡淡地应了一声。   月见在她身后道:“公主,二殿下回来了。”   赵菀玉顿了下,说:“回来就回来。”   月见面露迟疑,“二殿下他让你给他送汤去书房。”   赵菀玉一怔,转过身来看着月见。   月见担心自家公主没听清楚,又说了一遍,“二殿下让你给他送汤去书房。”   说完她看着自家公主,发现赵菀玉眼神微变,但很快她又转过身,不知道目光落在了何处。“我不去。”   月见静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真不去吗?”她轻声提醒,“二殿下这些日子日夜操劳,送汤也不麻烦。”   赵菀玉手指轻轻收紧,声音略冷,“不去。”   月见应了一声,很快就退了下去。   赵菀玉没去书房,整个白日都没看到刘征,夜色渐深,她沐浴之后刚刚上床,隐约听到院子外有叫殿下的声音,赵菀玉眼睫颤巍巍的一抖。须臾之后,房间门被人推开,她闭着眼睛,可还是能感受到刘征坐在床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赵菀玉平静地睁开眼。   刘征见她眼眸睁开,这才低声道:“我今日很忙,想早些看到你,所以让你给我送汤。”   他又说,“明日也会忙,你来我书房可好?”   赵菀玉坐起身,秀发蓬松地垂在脑后,神色清冷,“殿下政务操劳,我岂能打扰。”   刘征目光暗了几分,他倏然问,“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坐在锦帐床中,一身月牙白细纱寝裙,细发铺散,未着脂粉钗环,赵菀玉颈项玉质修长地像是一只天鹅,天鹅优雅高贵,不近人情,漠然淡泊。   刘征唇角的弧度明显,“我在想,我可以用什么威胁你。”   赵菀玉眸色蓦地一变,他要威胁她,她脑子里瞬间想出很多个办法,阿兄不在他手里了,但他还有月见。可想到这儿,赵菀玉眉目微凛,躁动的心安静下来,她冷冷地盯着刘征,虽然很荒唐,但她就是有个念头,刘征不会真的敢伤害月见,也不会真的威胁她,思及此,她倏然不在害怕,眉目再度清冷下来。   忖度间,忽然见刘征起了身,他往内室东侧走去,很快不在她的视线里,赵菀玉听到立地黄梨木竖柜打开的声音。刘征打开衣柜做什么,就在她狐疑间,刘征拿条深碧色轻纱披帛缓步走了回来。   赵菀玉身子往后面退去,只退了一下就动不了,因为刘征紧紧握住了她的脚踝,她一抬眸,就发现刘征对着她笑了笑,这笑容让赵菀玉顿生不安。   下一瞬,刘征俯下身将她两只手紧紧捉住。   “刘征,你想要做什么?”赵菀玉有一点慌了。   刘征没吭声,只是将她双手置于她脑后,毫不犹豫地绑了起来。 第42章 未归   手被缚住后,赵菀玉感觉她脚踝被人握住了,还没等她猜一猜刘征到底想做什么,一阵痒意从脚心一路燃到头皮。她咬住唇,欲把脚从刘征手里挣脱开,可无济于事。   “……呜呜……你……你松开。”赵菀玉竭力不让笑从齿缝偷露出来。   “去不去?”刘征只盯着她问。   “不去。”赵菀玉说,话一落下,又是一阵挠心挠肺的痒意从脚底传了上来,赵菀玉死死咬住唇,身体扭成了麻花,但不管怎么躲,那股酥痒避无可避,“刘征……”话一出口,带着哭的笑意就再也忍不住不从唇舌间冒出。   “呜呜,你,你松开!!”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刘征动作稍停,赵菀玉略做喘息,这个时候,刘征的声音再度从上方传来,“去不去。”   赵菀玉迟疑了下,“不……”去字尚未说出口,脚心又被人挠了起来,赵菀玉脚趾往后蜷缩,她想忍住这股感觉,忍了十余个呼吸后,身体也控制不住往后扭动,“刘……呜呜呜呜……我去,我去!”   “真的去?”刘征动作没停下来。   “嗯嗯,真的。”赵菀玉呼吸非常急促,一边喘息她还重重点头,“我去,我去!”   刘征看了看她,这才松开了她脚踝,赵菀玉脚踝一得了自由,就立刻往后缩去,但也就只缩了一下,刚刚痒到四肢百骸的痒意抽空了她七八成的力气,她张大嘴巴呼吸,额上冒出细汗。刘征去解她被绑住的双手她也只能无力地看他一眼。终于,赵菀玉感觉自己双手得了自由,咬住牙齿耗尽自己身上最后一丝力气翻了身,往床里侧缩进去。   至于床榻边的那个人,她一眼都不想看。   她休息了好一会儿,终于感觉自己力气恢复了不少,赵菀玉手往后伸去,摸住寝被拉过来盖在自己身上,但就在这时,鸭绒被被床上另外一个人捏紧了。   赵菀玉顿了下,松开被褥。她距离墙壁只有半寸的距离,听到身后抖开被褥的淅索声,再然后湘妃色鸭绒薄被稳当当地盖在她身上,当然与此同时,背后还伸出了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搂住她。赵菀玉僵了僵,然后抿了抿唇,就着这个姿势闭眼睡觉。   翌日,赵菀玉醒的很早,然而搂着她入睡的那人没有起床,她也就没有动。终于等到枕边人轻手轻脚掀开被褥,不多时,她察觉到一道眸光落在了她的侧脸上,赵菀玉密睫颤巍巍地一动,鸭绒薄被下的手轻轻捏紧被褥。   “菀菀,记得你答应我的事。”那个人对她说了句。   赵菀玉没吭声,不过他也没一定要她回复,很快就起床离开了屋子。刘征离开后,赵菀玉才睁开眼。   一转眼就到了午后。   月见低声提醒立在院子里看梨花的赵菀玉,“公主,给殿下的汤熬好了。”   时值三月,院里的梨花一夜之间就簌簌地开满了枝头,缤纷若云。赵菀玉盯着那棵树看了半晌,才扭过来看着月见,“汤呢?”   月见将手里的红木食盒递给赵菀玉。   赵菀玉接过食盒便往书房走。书房距离春波院不院,一盏茶后抵达书房门口。身为二皇子府中最重要的地方,书房是三进的小院,院墙以厚砖巨石搭建,院门则是带着钉的镶铁木门,门口还有两个守卫。   两个守卫应该知道赵菀玉要来,没去通传,直接带着她进内。赵菀玉将二皇子府许多庭院结构都了熟于心,但这是她第一次来刘征的书房,和精致舒美的春波院不同,书房简单敞阔。整个院子都铺了石板,一颗树一颗草没有。   侍卫带她到了最中间正屋门口,门口轻掩,侍卫轻轻敲了下门,道:“启禀殿下,夫人来了。”   房间里传来一声进。   侍卫推开门,然后侧身看向赵菀玉。赵菀玉拎着食盒迈过门槛,刚走进去,嘎吱一声房门被重新关上。和陈设一目了然的庭院不同,刘征书房房间很大,以宝阁分为内外两间,外室对门悬挂一张将军斩虎图,图下是两把圈椅,圈椅中间以方桌隔开,东西两侧各是两把隔开的椅子,周置博古架高几瓷瓶等屋。   赵菀玉走了好几步,内室才彻底步入眼帘,内室不比外室小,当中是一张十尺长的檀木书桌,桌右是高高堆叠的信函奏章,此刻刘征便坐在那信函后,抬眼看着她。   赵菀玉上前,将食盒放在他手边,取出里面的细陶汤盅,汤是厨娘熬的银耳莲子汤,一路走来,银耳莲子汤的温度恰好,刘征端起汤盅喝了几口。   赵菀玉见状,合上食盖低头就要离开。   走了两步,侧方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过来,磨墨。”   赵菀玉脚步一滞,她扭头看向刘征,刘征双眸也正望着她,赵菀玉沉默片刻后将食盒放在一旁的矮几上,走到刘征左手边替他磨墨。   她没去看他,但还是能感觉到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眸光,不过眸光也就停留了一瞬,便投身于眼前堆积的高高的奏章之中了。   赵菀玉盯着眼前这方徽砚,磨墨的力道恰到好处,渐渐地,细腻流畅墨汁淌玉墨盘中,眼看墨盘渐满,赵菀玉停下动作,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赵九的声音,“殿下,宋先生来了。”   赵菀玉知道宋先生是谁,是刘征的谋士,逛园子时也遇到过一两次,她放下砚台,“殿下有人要见,我先回去了。”声音落下她就想走,只是还没转身就被刘征拉住了,与此同时还有刘征叫进的声音。   赵菀玉心一慌,使劲儿地甩了下刘征扣住她的手,但没甩开。这个时候还传来房门推开的声音,赵菀玉抬眸看见一个穿青色长袍的中年人。身为公主,赵菀玉的礼仪教养非常得当,不愿在人前有失礼数,立刻停下了和刘征的争执,但刘征也没松开书桌下桎梏住她的手。   宋先生进来书房后发现书桌后有两个人时愣了下,尤其其中一人一袭月白撒花交领襦裙,分明是二皇子侧妃菀玉公主。宋先生在八宝架前立定,行了文人礼后欲言又止。   “宋先生直说便可。”刘征道。   刘征既已开口,说明这话夫人能听,宋先生便立马开了口,他说的是齐国北地的私盐,齐国盐铁官营,不过国库的钱不是刘征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身为一个有野心的皇子,他自然有很多生财之法,其中之一就是贩卖私盐。   赵菀玉听到他们商议的是这件事,心头猛地一跳,刘征若是遵纪守法肯定早就被齐后弄死了,但知道他做了一些不准做的事是一回事,可知道具体是做什么,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根本就是将把柄递到了他手上。   说完北地私盐一事,宋先生话音一转,“三皇子近日对太子愈发妒忌了。”   刘征嗯了声,“让暗线续添油加醋,要让老三知道,都是齐后所出,为什么他荒淫无才的兄长却能是太子殿下。”   宋先生应诺,之后才退了出去。   宋先生离开后,刘征才松开紧紧握住赵菀玉的手,又对她说,“若是无聊,身后书架上的书,都可以取来看。”   “我想出去。”赵菀玉垂眸盯着他说。   刘征不吭声,只是拿一双乌沉沉的眸子望着她。   “好。”赵菀玉只好应了一声。   刘征复又低下头,继续看没看完的信函,赵菀玉往他看的信函瞥了一眼,不小心瞥到了军晌等字眼,她转过头,刘征背后是整面墙的书架,上面全是各类书籍,她走过去抽了本地理记,目光往屋子里绕了一圈,然后往外室走,她注意到刘征看过来的视线,在一张圈椅前坐下翻开书。   刘征收回眸光。   赵菀玉盯著书页看了一盏茶的时间,她轻轻回眸,见刘征低着头正在看信函,她缓缓地将地理记放在案案上,猛地起身起身拉开房门阔步走了出去,门外赵九倏然向她看来,赵菀玉扫他一眼脚步匆匆往外走。   背后一直没传来人叫住她的声音,赵菀玉心跳急促地回到了春波院,脚步才缓下来。   月见看见她还有些惊讶,“公主,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跟着赵菀玉到了书房门口,赵九说公主一时半会出不来让她先回去,现在距她回春波院也不过两三刻钟。   赵菀玉嗯了一声,就抿唇回了房间。   刘征要处理的事很多,赵菀玉估计晚膳之前刘征不会回来,也诚入她所料,直到她上床就寝时刘征才回来。   察觉到有人在床边坐下,赵菀玉眼睫轻轻翕动,但双眸并未睁开,直到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我不是说不准离开吗?”   “我离开了,殿下要怎么处罚我?”赵菀玉清醒地睁开双眼,坐起身看着刘征。   刘征乌沉沉的眸子盯着她,俄顷后他唇角翘起了个细微弧度,“罚你好眠。”   赵菀玉一怔,刘征脱下软靴上床,“睡吧。”   赵菀玉神色莫测地看了她几眼,重新躺在床上闭上双眸,背后传来熟悉的味道,赵菀玉用了好些时间才睡着。   第二天早晨,她醒过来就对上一道灼灼的目光,她怔了怔,准备从床头绕过去下床。   这时候,男人的声音先响起,“今日你也要来书房给我送汤。”   赵菀玉动作微滞,掀起眼帘抬眸看他,眼神微冷,“若是我不去呢?”   话刚掷下,赵菀玉就看到他从背后抽出一块黑布,赵菀玉下意识想跑下床,但身体刚动了一下就被刘征捉了回来,眼前很快被一片黑暗覆盖,赵菀玉的双手被刘征紧紧扣住。   “刘征!”赵菀玉声音更冷几分。   刘征视若无睹,只是沉声道:“若是不想给我送汤,就是想在床上待一整日。”   赵菀玉身体一颤,这个时候她感觉到有柔软的丝帛来束缚她的手。   赵菀玉本来想好了不管刘征再提什么建议,她都要忍,绝不答应,她不能顺着他的话行事,但是当刘征这话一说出来,赵菀玉脸色瞬间变了,立刻做出决定。   “我去。”   “真的?”刘征问。   “嗯。”   得了回复,手腕上缠了一半的丝帛被解开,视野也重回光明,赵菀玉冷漠地瞥了刘征一眼,意图下床,只穿绣鞋时,刘征嗓音微沉地道:“今日我要你亲手熬的汤。”   赵菀玉穿鞋的动作一顿,“我不会熬汤。”   “只要把从食材放入锅中,就算你亲自熬的汤。”刘征说。   赵菀玉微微吸了口气,“好。”   刘征用过早膳才离开春波院,到了午后,赵菀玉进了一下厨房,将熬燕窝的食材放入了砂锅中,然后转身就走了出去,一路上她越走越烦,这种情绪她从前极少有,但这段日子太多了。刘征的心思昭然若揭,然而不管是她规矩顺从还是冷眼相对他的心思始终如一。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想着间,窗外夕阳开始沉入天际。   赵菀玉一愣,这个时辰了刘征怎么还没回来,他不是说午后就回府吗? 第43章 受伤   刚想到这儿,陈管家脸色复杂地走了进来,“夫人,齐后宣你入宫。”   “齐后?”赵菀玉微愕,“可说了什么事?”   “没说,不过赵女官已经在前厅等你了。”陈管家道。   赵菀玉皱了下眉,这个时候院门口忽然响起请殿下安的声音。   赵菀玉看过去,却是一袭墨袍的刘征走了进来,见刘征好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赵菀玉自己都没觉察到自己微微松了口气。   刘征脸色不大好看,进了院中,就挥退了外人,直接道:“两个时辰前,边关传来军报,郑国向齐国宣战,赵国援郑。”   赵国和郑国结盟要攻打齐国赵菀玉去年就知道了,听到这句话她立马明白了齐后宣她进宫的原因,也明白了刘征今日晚归的原因。   刘征走到赵菀玉面前,高大身影罩住她,“齐后刚才已经宣赵凝安入宫了。”他声音温和几分,“你不用怕,你先入宫,两刻钟后,我会去昭阳宫接你,你不会出事的。”   她嫁给了刘征,算是齐国人,赵国攻打齐牵涉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是以听到刘征这句话赵菀玉说:“不用麻烦殿下接我了。”   “不麻烦。”刘征盯着她的眼睛道。   赵菀玉咬了下唇,知道刘征是一定要去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让月见服饰她选了件庄重的衣裳,然后就去前厅见了赵女官,和赵女官去了皇宫。   抵达昭阳宫时天空上的彩霞非常艳丽,皇宫中的琉璃瓦似乎都染上了彩色。   赵菀玉跟着赵女官进了昭阳宫大殿,刘征说齐后在她之前就宣了赵凝安,可此时大殿之内只有并未有赵凝安的身影。齐后就坐在庄严浑重的龙桌之后,批阅奏章,赵菀玉行礼,她也只淡淡地嗯了声,并未抬起头。   赵菀玉只好站在肃穆辉煌的大殿之内。   南角的金制蟾蜍捧碗沙漏一点点地往下。   赵菀玉偶尔瞥了一下时间,她立了两刻钟了,几乎就在这时,有宫女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在齐后耳边低声道:“娘娘,二殿下求见。”   齐后闻言这才搁下朱批,抬眸看向安静立在殿内的赵菀玉,说道:“既然嫁在了齐国,就要安分守己,否则……”齐后眼底的威胁之意甚浓。   “菀玉知道。”赵菀玉神色温顺。   齐后再度敲打了她几句,方才侧身对婢女道:“去请二殿下进来。”   刘征很快就进来了,他进来后齐后神色变得温柔,笑眯眯地对他说,“不过是叮嘱菀玉几句话,也值得你巴巴地来接,好了,你们回去吧。”   赵菀玉微微松了口气,这才跟着刘征行礼告退。   皇宫中齐后的人多,赵菀玉跟着刘征说话极少,直到走出宫门口上了皇子府的马车,赵菀玉忍不住说,“我进殿之后没有看到赵凝安。”   刘征闻弦歌而知雅意,赵菀玉未曾明说,但他清楚了她想要问的是什么。   刘征在等赵菀玉的两刻钟已经弄清了赵凝安的去向,此刻回道,“她已经被关入大牢了,应该……”他顿了顿,才说,“过些日子当众处死。”   虽然赵菀玉猜测出来的结果也是这,但是当刘征清晰地吐出这一句话,她还是不由的掐了下手指头,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赵菀玉又才将这股复杂情绪收掉,问刘征,“郑国宣战,谁会带兵出征?”   刘征手指在膝上轻点,他凝神细思了片额,才回答了赵菀玉这个问题,“齐后应该会派太子和王真武去。”   “他们?”在齐国这些日子,赵菀玉对齐国大臣了然于胸,王真武是齐后手下的大将,若是齐后要派自己的人出征,那么选他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齐后会让刘培也去。   “太子内政平庸,齐后想让他跟着王真武攒些军功。”刘征说。   赵菀玉问,“他们赢得可能性大吗?”   刘征回道:“一两成。”   这个答案让赵菀玉惊讶了,虽然这次郑国筹谋已久,来势汹汹,但王真武手下也有二十多万大军,而郑国就算集结赵国,估摸能筹谋出的军队不超过二十万,毕竟齐国才是天下第一大国,几代积攒远超他国。   见赵菀玉对这个回复惊讶,刘征也不奇怪,她虽然聪明,可从未接触过军务,当即给她分析道:“齐后内政尚可,但军政一事上……疏漏颇多。”   “王真武谈起行军打仗头头是道,但其实只是纸上谈兵,且他口口声声要军心,但因为过于纵容士兵,手下的二十多万人军纪不明,军威不振,而据我所知,郑国则是魏武侯领命出征,两军对峙,大将士兵都不敌对方,败阵概率极高。”   也就是齐后不懂军事,所以刘征如今才能和她分庭抗礼,否则几年前攻打楚国的战争就不会让他外祖出征,楚国之战后,她也在竭力培养自己能用的大将,只可惜,齐后并非全才。   听刘征这样一分析赵菀玉有了底,她抬眸看向刘征,刘征一袭墨色绣流云纹长袍,敛眉深思。她抿了下唇后正准备问一个问题,这个时候刘征忽然朝她伸手将她往旁边一拉,赵菀玉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到森冷的箭刃穿透了车厢。   二皇子府的车厢都是以厚重柚木为壁,寻常弓箭根本不可能穿透,而此时赵菀玉看到的箭头比她拳头还大,这用的应该是……巨弩。   脑袋里电光火石般飞速闪过这个念头,刘征揽住她腰往后一带,就在这时,赵菀玉又看到一只巨箭穿透车厢,同时间,驾车的马似乎受伤了,哀鸣一声,这个车厢往后倒去。   “小心,有刺客。”赵九的声音在车厢在响起。   随着他话落,赵菀玉重心登时失控,就在这时,横在她腰间的手猛地用力,不过一瞬间,她就出了马车车厢,还没等她看清外面的情况,就传来刘征对她说闭上眼的声音。   赵菀玉当然没有闭上眼,然后她就看见刘征不知何时已经拔出了长剑,一剑刺中了妄图偷袭的黑衣人,只是那个黑衣人倒下,立刻又有好几个黑衣人上来围攻。   刘征出门看似只带赵九,但身边自有暗卫,此刻暗卫已经全都露面,加起来约莫十余人,赵菀玉飞快略过刺客,他们大概有二十三十人。   心里飞快计算着,一个黑衣人猛地从她左前方劈过来,刘征反应迅速地带着她一绕,紧接着反手给了那黑衣人一剑,招式凌厉,几滴鲜血溅到赵菀玉脸上。   这时左边又飞来一个刺客,刘征身体一侧,转身避开,也就在这时,刘征看着从赵菀玉背后刺来的刺客,瞳孔骤然一缩,同时,被他避开的刺客再度卷土刺来。   一切发生在一闪而过间,刘征一个踢腿击退侧面的黑衣人,同时将赵菀玉往身前一扣,急速避开向她刺来的黑衣人,他速度飞快,但对方并非善茬,身体一扭,长剑划破刘征右臂,刘征神色不改,反身一剑刺破黑衣人喉口。   赵菀玉咬住唇,她察觉到了刘征刚刚护着她的那一下受了伤,但此时不是询问他伤情的时候,她咬住牙尽量不给刘征添负担,阿如也教了她两三个月的功夫了,可是那些功夫够她对付几个身强力壮的普通男人,面对出手狠辣刀刀致命的刺客根本无力一挡。   终于,最后一个刺客倒下,刘征松开搂住她腰的手。   赵菀玉一得了自由,就赶紧检查刘征的身体,他右臂上方被划出了一条巴掌长的血印,血印不深,没刺中骨头,可赵菀玉看到那到血印脸色忽然大变,因为冒出来的血不是鲜红色,而是乌黑色。   “殿下,你怎么……”样字还没来的及说出口,刘征身体一摇晃,赵菀玉连忙伸手扶住他,又对疾步过来的赵九急道:“剑上有毒。”   刘征在回到二皇子府的途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进皇子府大门,赵九立刻吩咐人去请林大夫,几乎是刚将刘征放在床上,林大夫就拎着药箱进来了,林大夫是二皇子府养的大夫,医术高超,平日里赵菀玉看见他时他总笑吟吟的,此刻脸上全是凝重。   刘征唇色已经变成了乌黑色,整张脸却极白,赵菀玉心乱如麻地看着床上的刘征,又听林大夫道:“取烈酒和匕首来。”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的似乎很慢,但似乎又很快,赵菀玉看着林大夫用烈酒给刘征清洗伤口后剜出伤口边缘的肉,缝针包扎之后又吩咐药童立马去熬药。   而这期间,赵菀玉一直站在床侧盯着刘征,他除了偶尔眉头微不可查地拧起,一点反应也没有,她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衣袖。   将药给刘征灌下去,林大夫擦了擦满头的大汗,软着腿从床边站起来,陈管家最先上前道:“林大夫……”   林大夫叹了口气,对着屋子里的众人道:“我能做的都做了,殿下这剑伤有毒,现在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命了。”   “什么?”陈管家本来就惨白的脸色更白几分,“看命?”   赵九眉宇一拧,上前问,“林大夫,殿下脱险的把握你有几成?”   林大夫低头斟酌了一会儿,才给出一个答案,“四成。”   四成,连一半的可能都没有,赵菀玉看着两个时辰前还生龙活虎的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怔怔地想。   说完林大夫抬起头,又道:“最关键的是这三日,定不能让殿下发热受寒的。”他检查了下整间屋子的不当之处,然后才说,“屋子里留两三人就好,殿下需要静养。”   陈管家抹了把泪,叫了两个仔细精神的小厮和他一起在床边守着殿下,然后转过身看着怔怔立在一侧的赵菀玉,说:“夫人,你也出去清洗下吧。”   赵菀玉离开那间房的意识有点模糊,她全身都是溅上的血,但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月见检查完松了口气,她关心了几句遇刺时的情况,但话出口半天,就见公主神色怔愣地坐在浴桶里,她拧了下眉,忽然想起二殿下生死未卜的事,便不在问。   伺候赵菀玉沐浴更衣后,月见捧了一碗小米粥来,“公主,喝点粥吧。”   赵菀玉魂不守舍地喝了粥,遇刺时间已是夜间,现在早已过了子时,赵菀玉躺在床上根本毫无睡意,她睁眼到天明后,穿上衣裙便离开了房间。   “公主去哪?”月见追问。   赵菀玉没吭声,她直接到了前院,书房的守卫未阻止她,她畅通无阻地进了卧房,刘征依旧躺在床上,唇色不是乌紫色,但快淡到没有颜色了。   “夫人来了。”陈管家见赵菀玉入内,神情疲惫地从凳子上起身,又说,“殿下平日里最在乎夫人,夫人陪殿下一会儿吧。”   赵菀玉在卧房里留下了,一待就是一整日,直到翌日天明,她见刘征的脸色开始泛红,且眉头也开始皱起来,“去叫林大夫。”她立刻吩咐赵锐道。   林大夫很快就走了过来,检查完之后他眉间像是有一道竖纹,“殿下有些发热了。”一边说一边叫药童把自己的银针取来。   他在刘征头顶胸口好些地方施了针,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刘征身上的热意消退,林大夫又开了副药方这才离开去小厨房煎药。   赵菀玉也暗暗松了一口气,陈管家见赵菀玉脸色不好看,赶紧道:“夫人,你回房歇息一会儿吧,殿下这边,老奴会亲自守着的,有什么消息会立刻通知你。”   赵菀玉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眼床上安静躺着的刘征,轻轻应了声好,她离开了书房往春波院走去,阿如跟在她身后,大概距离春波院还有两三百米时,阿如声音忽然响起,“夫人不必担心。”   赵菀玉脚步停下,神色迷茫地看向阿如,不明白她这话是何意。   阿如看着她的眼睛道:“如果殿下……不幸,属下会立刻送夫人离开齐国。”   赵菀玉一怔。   阿如神情复杂,“这是殿下安排好了的。”   “他说他的身份注定会有危险,所以殿下早就为夫人想好了后路。” 第44章 养伤   赵菀玉回到了房间,明明接近两日都没睡过觉了,可躺在床上,脑袋里要么是阿如所言,要么就是刘征苍白的脸,毫无睡意。   一转眼就到了黄昏。   这个时候,月见匆匆走进房内,“公主,殿下醒来了,陈管家让你过去。”   赵菀玉闻言立刻从窗牖边转过头,往书房走去,她走的很快,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刘征卧房,疾步穿过八宝阁,赵菀玉看到了靠着床壁虚弱坐着的刘征,刘征目光正直直看向她来的方向,待看到她,赵菀玉发现他眼神落在她身上片刻,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她心口猛地一跳,林大夫在刘征闭眼立刻上前把脉,之后他笑着说,“殿下目前无碍,只是过于虚弱,再度昏睡过去而已。”   屋里众人都松了口气,喜怒形于色的陈管家尤其明显,他双手合十感谢了满天神佛,又扭过头来对赵菀玉说,“夫人,殿下刚刚一清醒就在找你,所以老奴才才赶紧将请来了。”   赵菀玉微微一怔,抬眸望向床边已然睡得昏沉的男人,想起他方才紧紧盯着门口的眼神。   “老奴要下去办点事,夫人你守着殿下吧。”陈管家又说。   刘征前日里受的伤,不过短短两日,陈管家胖胖的身体都消瘦了一圈,赵菀玉垂下眸子,应了声好。   她又在刘征床头盯着他坐了一夜。   天将明时,赵菀玉发现他眼皮子稍微动了下,她猛地攥紧了拳头,下一瞬,见刘征眼皮子轻轻掀开,她赶紧让月见去叫隔壁的林大夫,又微微前倾身体,叫了声殿下。   刘征眼神有些呆滞,之后逐渐聚焦,聚焦后便落在床边人身上。而这个时候,刚刚打了个盹个林大夫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赵菀玉赶紧挪开位置。林大夫给刘征把脉看伤口,好一会儿后,他脸上露出个明显的笑,“最危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殿下只要好生修养,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   这话一出,赵菀玉悬在心里令她胆战心惊的巨石猛地落地,她赶紧看向刘征,刘征也正看着她,两人视线相会,刘征脸色苍白地对她弯弯唇。   林大夫见刘征醒了,又赶紧吩咐月见去把温在炉子上小米粥端过来,自受伤后刘征只吃过药,但养伤不能只吃药啊,得多吃点对身体好的东西。   月见很快端了一碗熬煮的软绵清淡的小米粥过来。   赵菀玉在刘征背后垫了个迎枕,因为刘征自己没什么力气,是她扶着他坐好的。   月见将粥碗递给赵菀玉,赵菀玉接过之后,就递给刘征。刘征受伤的是右手,他看到赵菀玉伸过来的粥碗,似乎下意识要用右手来接,可一动好像就牵扯到了伤口,惨白的脸色微微一变。   “殿下用左手吧。”赵菀玉赶紧提醒。一般人右手受了伤,肯定容易影响日常起居,但她知道刘征左手和右手一样灵活,都能提笔写字,纵马舞剑。   刘征闻言并未伸出左手,只是看着她。   赵菀玉疑惑。   林大夫看了下刘征的表情,咳嗽了一声,“夫人,殿下连自己坐起身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怕是端不稳这碗粥,你照顾照顾殿下吧。”   赵菀玉低头看了下自己手上的这碗白粥,目光在房间里梭巡一圈,刘征的外书房里没有婢女,屋子里只有她和月见,然后就是赵锐。她迟疑了一下,坐在床头,拿银匙轻轻舀起一勺粥,银勺里小米粥的还冒着热气,赵菀玉吹了两下,不再冒出热气后伸手喂到刘征嘴边。   刘征眼神依旧落在她身上,可听话地张开了嘴。   赵菀玉看着他的动作,抿了抿唇后重复这个动作。刘征大概吃了小半碗小米粥之后,就对着她摇了摇头,嗓音嘶哑地道:“不饿了。”   赵菀玉舀小米粥的动作一僵,还剩大半碗呢,而刘征平日里的饭量连喝五碗都不在话下。她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殿下再多吃两口吧。”   刘征听罢眉头轻轻皱起,因为无力病弱皱起的弧度也比较小。   赵菀玉又盛起了一勺粥,缓缓递到刘征嘴边。   刘征安静了片刻后,还是听话地张开了唇,赵菀玉赶紧又喂了几勺,然后这时刘征又微微摇了下头。   赵菀玉端着褐陶小碗,坐在床头声音轻轻地提醒他,“还有半碗没吃呢。”   刘征眼睫轻轻抖动,眼睫下漆黑眸子落在她身上。这一瞬间,赵菀玉忽然想起了从前,每一次都是刘征叫她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现在两人关系显而易见地掉了个个。她用力抿了下唇,直接舀粥,银勺递到他唇边。虽然他受了伤,身体虚弱无力,可这么一小碗粥,刘征肯定能吃完的。   果然,刘征盯着她,片刻后再度乖乖地张开了嘴。赵菀玉把整碗粥都给他喂进肚子里,才将空碗递给月见。但刘征的确是力气不足,喝完粥漱了口,盯着赵菀玉看了一会儿,就再度闭上了眼睛,昏睡过去了。   刘征再次醒来最先看向床头,床头圈椅上坐的是陈管家,他目光便往别的地方看去。   “殿下,你醒了。”陈管家见刘征醒了很激动,不过知道刘征今日早上已经醒过一次了,现在再醒他的激动也不是难以控制,他先问他饿了渴了或者哪儿不舒服吗?见他都没有回答,反而像是在屋子里找什么,陈管家懵了下然后恍然大悟道:“殿下是在找夫人吗?”   夫人两个字一落下,刘征眼神缓缓落回陈管家身上。   陈管家笑了笑,“夫人两个时辰前回房歇息去了。”   刘征闻言收回了眼神。   陈管家心里笑一声,刘征的心思猜透好几分,他说:“殿下,你昏迷的这几日大半时候都是夫人守着你的。”   “真的?”刘征声音难听低哑,差一点就要湮灭在夜色里了,这是身体虚弱昏睡时久的后遗症。   陈管家重重点头,“当然是真的了,夫人可关心你了,那日你受了伤生死未卜,夫人魂不守舍的样子,老奴还是第一次看见。”   陈管家边说着边看着自家殿下的神色,老实说刘征脸色不好看,神色苍白,形色疲惫,甚至下巴上都冒出了一圈胡茬,和从前冷峻清隽的样子完全无法同日而语,但陈管家发现刘征唇角上扬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心情亦是难得喜悦。   “要老奴去请夫人过来吗?”陈管家问。   刘征闻言眉头一皱,躺在床上哑着嗓子吐出几个字,“让她休息。”   今日确定刘征脱了险,赵菀玉沐浴更衣之后,难得睡着了。翌日醒来后橘红色日光都已经透过门扉窗牖铺了进来。   她收拾好之后,就去了前院。   她到达时刘征正靠着软枕喝药,他亲自用左手端药碗,且他喝药和她一样的,都不要汤勺,就着药碗一饮而尽。   喝完药后,他将碗递给陈管家。碗刚给陈管家,看到不知具体几时进来的她一愣,而后眉宇死死拧着眉头对她说,“这药很苦。”   今日他的身体比昨日好一些了,嗓子还是有粗糙砂纸磨砺之感,但嗓音大一些了。   “药本来就是苦的。”赵菀玉走到床边柔声说。   可刘征听了这话,眼神还是直直地盯着她,似乎并不满意她这样说。赵菀玉嗅着屋子里淡淡的药涩味,思忖了一会儿后,转身对陈管家说,“陈管家,以后殿下喝药时,拿些蜜饯过来。”   陈管家一愣,他家殿下喝药怎么会吃蜜饯,那都是小女郎喝药才爱吃的东西,他当即就想说蜜饯对殿下无用。可他猛地想到他家殿下也从来没对人抱怨过药苦呀。陈管家瞥了下自家殿下,看不出自家殿下此刻的想法,他便对赵菀玉应声是,“老奴知晓了。”说罢他拿着空荡荡的药碗出去了,又说,“老奴去取殿下今日的早膳。”   陈管家离开后,赵菀玉在床头的圈椅前坐下,刘征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赵菀玉也低头看着他,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可没昨日惨白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有脚步声微微响起,赵菀玉往门口看去,是陈管家端着刘征的早膳进来了。刘征今日的早膳依旧是清淡养胃的白米粥,陈管家将早膳放在红木方桌上就退了下去。赵菀玉起身给刘征盛了一碗粥,她用银勺轻轻搅动,等温度适宜之后,她端着粥碗走过去递给刘征。   “殿下喝粥吧。”赵菀玉说。   可刘征依旧没有接,只是掀起眼帘,眼神定定地望着她。   赵菀玉看懂了刘征的未语之意,她说,“殿下已经有端碗的力气了。”她都看到了,刘征喝药时是他自己用左手拿的药碗,这一碗粥不会比那一碗碗药重。   刘征闻言薄唇轻动,“可是我不想自己端。”   赵菀玉一怔,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这个时候,刘征眉头一拧,忽然捂住胸口重重咳嗽了两声。   “殿下,你没事吧?”赵菀玉脸色微变,立马俯下身来问道,声音很关切。   刘征无力地摆了摆手,说无事,又坐直了身体,他脸色唇色本来就苍白,因为刚刚几声剧烈咳嗽,皮肤里透出了几抹淡淡的绯色,可越是这样,越发显得他唇色苍白,满脸病容。   赵菀玉深深吸了口气,她也不去想刘征是真的咳嗽还是故意咳嗽,在他床头坐下,然后舀了一勺粥喂到他唇边。   刘征后背靠着迎枕,虚弱地张开了嘴。   今天刘征倒是规规矩矩地用完了一整碗粥,这让赵菀玉松了口气。她叫小厮收走漆盘,又回过头来问刘征,“殿下要不要睡一会儿?”   “不困。”刘征说,他是真的不困,昨夜醒来之后又睡了大半宿,这样算来,这三天他几乎都是睡过去的,今早上清醒后现在一点都不困。   听他说不困,赵菀玉只好嗯了一声,感受到刘征灼灼看着她的视线她迟疑了一会儿,就想告辞,这个时候忽然响起刘征病弱的声音,“你去拿书架上三排四阁的书。”   这卧房在刘征前院书房的第二进,屋子布局和她在春波院的屋子相仿,靠窗的一侧也有个书架,闻言她便走了过去,按照刘征的吩咐将这本书取了出来。取了出来后她一怔,因为这本书不像是刘征会看的,她看著书名,书名写的是玉娘记,这明显是民间姑娘解闷的话本子,刘征也会看这类书打发时间吗?   赵菀玉拿着这本书走到刘征的床前,问他是这本书吗?   刘征随意地瞥了一眼后点了点头,道:“是它。”说完又看着赵菀玉,“躺在床上无聊,你能给我读一会儿书吗?”   赵菀玉比刘征生病次数多,当然知道养病时无所事事有多无乏味,当即应了声好,虽然这本书不像是刘征看的,但她也不能说全然了解刘征,便坐在床侧,声音温和地读了起来。   她看著书,刘征看着人,她就坐在一臂之遥的地方,低垂眼睫,面向她的侧脸洁白堪玉,有灿烂的日光从门缝里偷跑进来,刘征看见了她眼底的青色。   刘征想到那一日,他为她受伤的那一日,当她发现他伤口有毒时,她眼底的害怕担忧不安,为他受了毒伤而心神难安,因他生死难料而恐惧担忧。   虽然有些不应该,但他很喜欢这样的她,因为他有了剧烈情绪起伏的她。想着他落在她面上的目光愈发幽沉,也越发不知道她读的是什么。当然了他本来就不是为了听书,只是看她欲离开后找出的留下她的理由罢了。   赵菀玉能察觉到刘征看着她的视线,她逼迫自己别看他了,直到刘征忽然叫了她一声。   赵菀玉抬起头,刘征微微绷直了脊背想起身,“我想更衣。”   更衣是要如厕的意思,赵菀玉合上书抿了下干涩的唇瓣,“我去叫赵九。”   但还没有站起身刘征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病的时候我帮过你。”   赵菀玉记忆瞬间飘回一两个月前她生病后刘征要扶她去净室的样子,她低着头说,“我力气扶不动你。”说完就起身,不过只走了一步就愣在了床头,因为刘征伸出左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赵菀玉心乱了下,这个时候刘征忽然又松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去叫赵九吧。”   听到这句话,赵菀玉抬起眼皮看了眼刘征,刘征神色有些失落,不知道为什么,赵菀玉心里涌出一股道不明白的感觉。她撇下这股感觉,快步出去叫了赵九进来。   刘征看起来精神尚可,其实抹在剑刃上的毒很厉害,也就是林大夫医术过人,加上刘征身体好和意志顽强,才能熬过来,现在其实还是虚弱。等他从净室出来,赵菀玉就想让他继续休息,这个时候,赵锐进来禀道:“殿下,李松明大人求见。”   赵菀玉知道这个人,这是齐朝刑署里李大人,也是众人皆知的二皇子心腹。   果不其然,她看到刘征对赵锐颔首,“让他进来。”   赵菀玉想说她先回去,但想起那日在前书房的发生的一切,她低着头准备悄悄直接退出去,但刚走了两步,刘征的声音忽地响起,“菀菀,给我倒杯水。”   刘征养伤,不能喝茶,只能喝白水,赵菀玉给他倒了杯水,刘征慢吞吞地接过,而这时那位李松明大人也到了内室,她叹了口气,默默地垂眸站到了一边。   李松明和刘征年龄相仿,刚刚及冠,见刘征果然已经脱险,他松了口气,正欲启唇,忽地看到床边沉默立着的赵菀玉,他微微一愣看向刘征,见刘征不曾出言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殿下,我尚未查出是谁下此毒手。”李松明神色愧疚地说起正事,几日前事刘征遇刺后他就立马追查,而现在竟然一无所获,那些刺客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刘征靠床头而坐,得到这个答案不是很奇怪,要杀他的人他心中有数,而且这次看来是孤注一掷,依旧未能成功,该着急的应该是对方。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刘征问。   李松明静默了两瞬,低声说出了他的筹谋,“既然找不到证据,就不找了,我们可以做些证据。”反正幕后之人不是齐后就是太子,而且这人会在这个时候下手,是太子的可能性大一点。   刘征听到李松明如此道,目光闪过赞赏,又缓缓道:“做些三皇子派人行刺我的证据。”   李松明微微呆愣,三皇子对刘征的威胁可没有太子大,但对上刘征锐利的眸光,李松明明白了殿下的一箭双雕之意。他颔首应诺,他会做些三皇子下手的证据,可三皇子没有下手,那么让三皇子以为是太子行刺二皇子,然后将这些脏事嫁祸到他头上轻而易举。   三皇子和太子虽是一母同胞,可太子之位只有一个,尤其是这半年来,两人的和谐只剩下表面。现在太子又出征郑国,齐后显而易见地想为长子铺路,同为齐后之子,三皇子可不是甘心于闲散宗室之人。   李松明想明白了,赵菀玉脑筋飞速转动,她也想清楚了刘征这一石二鸟之计。她不由侧眸看向床上那个气色疲弱的青年,想起青年对她那些单纯热忱的行为,又把他和工于心计的政客联系在一起。   李松明汇报完这几日朝中大事,就告辞了。   李松明离开后,刘征示意赵九离开,这才看向赵菀玉,咳嗽了两声后声音虚惫地问她,“你看着我在想什么?”   赵菀玉在看刘征到底看上了她什么了?她虽然漂亮但齐国美貌女郎不在少数,且刘征聪明能干出生高贵,爱慕他的女郎如过江之鲫,其中应该不缺漂亮女郎,所以他到底喜欢上她什么了?赵菀玉很想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可终究咽了回去。   “殿下脸色不好,还是休息吧。”赵菀玉说了最想说的话。   刘征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乖顺地应了声好。   不过虽然刘征刚刚受了难,但能够什么都不想只养病的时间还是不多,毕竟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处理,幸好他年轻底子好,气色还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这日赵菀玉正给他读书,读的是本兵书,陈管家脸色复杂地走了进来,说了一件事,“夫人,凝安公主想见你一面。”   赵菀玉听到这个消息犹豫了一下。   刘征躺在床上,心里的想法一览无余,“不想见就不见。”   赵菀玉合上书看着刘征说,“我想去见一见她。”   见赵菀玉这样说,刘征看了下自己的伤口,很想自己陪赵菀玉一起去,可他清楚若是他执意要陪她去,赵菀玉可能就不会去见赵凝安了。赵凝安毕竟和她有血缘关系,是以他叮嘱道:“那让赵九陪你一起去。”   赵菀玉没有推辞。赵凝安已经被关在大牢里半个月了,齐国大牢赵菀玉领教过,幽暗凄冷。但赵凝安和当初的她不同,不曾关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石牢里。   她的牢房是亮着烛光的,她被关押了半个月,脸色蜡黄,乌发枯燥,可神色很平静,见她来了,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复杂地盯着她。   半晌之后,赵凝安先开口了,她盯着她背后跟着的侍卫和月见说:“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两人隔着铁门,赵菀玉不会打开折扇门,那么赵凝安也不可能伤害到自己,赵菀玉便微微颔首,扭过头来示意月见她们去拐弯处等着她。   然而赵九听到这吩咐,并未直接退走,而是示意狱卒拿来桎梏手腕的枷锁,然后叫他们打开狱门,给赵凝安带上脚链和木枷后,赵九合上狱门,对赵菀玉说了句话,“属下必须保证夫人的安全。”这才退了出去。   刘征到底是有多担心她的安全,看完赵九的行为赵菀玉不由得想到。想完之后见赵九离开,赵菀玉才抬眸望向赵凝安,问:“你要说什么?”   赵凝安艰难地低头,看了下令她限制她行为赵菀玉的枷锁,虽然她原本也没打算伤害赵菀玉,可刘征的人未免太过于小心谨慎了,看来刘征真是把赵菀玉放在心上了,想到这赵凝安的表情可以说是诡异了,她隔着铁栏看向门外的赵菀玉,赵菀玉一袭深蓝绣云纹披风,气色红润,她低低地笑了下,“我很嫉妒你。”   “嫉妒你运气还能这么好,遇见一个真心喜欢你的男人。”她神色逐渐扭曲,“我本来以为告诉他你的过去,他会渐渐情淡,但他反而更心疼你了。”   一个月前刘征晚上回来讲他母妃就很让赵菀玉怀疑赵凝安对刘征讲了些什么,但一直不确定,此刻听到赵凝安如是道,赵菀玉终于可以确认,的确是她在刘征面前说了些什么。   “你想说的就是这?”赵菀玉神色有点冷。   赵凝安闻言,奇怪地勾动唇角。接着她猛地上前似乎想要冲到赵菀玉面前来,然而一根根铁栏杆围成狱墙阻断了她的念头,她只能在牢内喋喋道,“我要死了。”   她扯了扯干涩的唇,“我是被我爱的父皇杀死的。”说到此处,赵凝安眼睛变得湿润,甚至有眼泪不受控地流了下来。   赵菀玉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见赵凝安一面,因为同情她。虽然赵凝安从小就爱找她的麻烦甚至欺负她,可最初的原因不过是看不惯她颇受赵麟宠爱,而都是父亲,但赵麟却不够疼爱她。后来赵麟对林妃移情别恋,对她也不如从前,不过赵凝安想要在她面前炫耀欺负她已变成了习惯。而尽管那个时候,赵凝安通过撒娇讨好,卖乖体贴已经成了赵麟最疼爱的女儿。   “但你也别得意。”赵凝安的眼神和声音都变得凶狠,“我父皇疼了我那么多年,利益面前还是抛弃了我,刘征现在虽然对你一往情深,但谁说的准以会不会移情别恋。” 第45章 要求   “住嘴。”赵菀玉终于知道了赵凝安想要见她的真正目的,她觉得她不应该同情她,“那个人不配和刘征比。”   话音落下,她不想再听赵凝安说话,直接抬脚离开了天牢。赵凝安看着赵菀玉越来越远的背影,天牢肮脏昏暗,她一袭深蓝色衣裙走过昏暗血腥的牢狱,依旧不染尘埃。   赵凝安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又不忍不住哭了起来。   刘征的确不是她父皇那样的男人,可为什么不是她运气这么好呢?为什么!   赵凝安怎么想的没人知道,赵菀玉也不关心她的想法,她回到皇子府,沐浴更衣后才去见了刘征。一进门就发现刘征正在和赵九说话,不过她进去时两人已经说完了,见她入内赵九便退了出去。不知赵九刚刚说了什么,刘征眼神尤其亮,特别是落在她身上时,好像有什么忍不住的开心事。   看到这样的刘征,赵菀玉脚步不由得一缓,赵麟是不配和刘征比,刘征不是薄情寡信之人,可当年母妃身边的嬷嬷也不是,人的未来还这么长,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   “不开心?”刘征的好心情在见到赵菀玉出神时戛然而止。   赵菀玉找了个合理的理由,“想到赵凝安,是有那么一点。”   话说完,她走到了刘征的面前,神色又带了点好奇,“殿下这么开心,是有什么好事吗?”   菀玉和赵凝安不欢而散的事情刘征是知道的,毕竟赵九刚刚就给他说的这件事,一想到她心里不容忍别人诋毁他,刘征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了一丁点。   “下个月是我生辰。”刘征说。   刘征的心情如此愉悦赵菀玉还以为是和朝政有关呢,没想到是生辰这样的小事。可经刘征这样一提,赵菀玉也想了起来,刘征生辰在五月十八,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   刘征眼睫低下来,又问她:“你可以送我一样生辰礼吗?”   当初她过生辰的时候他送给了她很用心的生辰礼,如今他要过生辰,她自然应该送生辰礼。赵菀玉应了一声好,可是到底送给刘征什么,赵菀玉迷茫了,刘征缺什么,她思来想去他什么都不缺。   既然如此,赵菀玉犹豫了好几日之后,决定给他绣个荷包。而就在赵菀玉想好做什么生辰礼时,刘征也重回了朝堂,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毒素清除了,至于手臂上的伤口,虽然如今还在结痂,还要些时间才能彻底痊愈,但不影响基本活动了。   可得知刘征明日要去京郊大营且过上十来日才能回来后,赵菀玉一边给他换药一边忍不住叮嘱,“殿下要小心,尤其右手不要过度用力。”   右上臂的伤口约莫有她手掌长,一个多月过去了,伤口已经结痂,伤疤呈现凹凸不平的暗红色,赵菀玉按照林大夫的吩咐抹上伤药。   刘征受过的伤不止这一次,他很清楚如何养伤,且这伤不重,当初危险的是抹在伤口的毒,不过这些话没有告诉赵菀玉,他眉头微微下压了一点,“军营里舞刀弄枪少不了。”   赵菀玉给刘征缠纱布的动作慢了下来,视线落在刘征的脸上,又低下头,眸子的神色令人看不清楚,“这是殿下的身体,殿下应该注意。”   “好,我知道了。”刘征笑了一下,似随口允诺道。   刘征最近对她笑的比从前多太多了,赵菀玉有几句话又到了嘴唇边,然后又咽了回去,她已经叮嘱过了,且刘征不是愣头青,他是经验丰富的军人,想必自己胸口自有成算。   而且,赵菀玉也很茫然无措,比如今日换药这种事应该是林大夫来的,可最近这几次换药刘征一定要她来,而且两个人之间现在这样相处,她也说不清是什么关系。   这种茫然缠绕赵菀玉,是以翌日早晨刘征蹑手蹑脚起床时她依旧闭着眼睛装睡,夏日渐临,外面的日头也出来的早了,未到卯时,床幔之内已是曦光和夜明珠的光交融在一起了。   刘征坐在她身旁看了她好一会儿。   赵菀玉捏紧了床单,这个时候,男人似乎忽然靠近了,微凉触感落在她的眼睛上,赵菀玉听到了他低沉的嗓音,里面还含着能够被她察觉的不舍,“我出门了。”   军郊大营一来一回得要两天,未来好些日子他都不会回来。   赵菀玉眼皮子终究是缓缓睁开了,她望着距她半寸之遥的刘征,刘征高挺的鼻梁轻轻碰到了她的鼻尖,赵菀玉往后挪了一点点,看不出来是舍得还是不舍得,“殿下万事小心。”   刘征眼神又落在她身上半瞬,才猛地拉开了她的距离,快速从床上起身穿衣离开,似乎怕再犹豫就会又留下来,现在的时间其实已经有点晚了。   赵菀玉坐在床帐里,天气转暖,厚重的锦幔已经换成了轻薄的纱幔,隔着纱幔,能勾勒出男人的身影。她看着刘征离开后低下眼睫,目光虚无地盯着方寸之地许久,才掀开床幔起身。   既然已经想好给刘征绣个荷包做生辰礼,他不在了赵菀玉便开始准备了起来。   她花了三日时间确定给刘征的荷包用墨绿色的云锦布料,又花了两日决定绣祥云灵芝如意这三种图案,因为她们寓意吉祥平安,很适合刘征。   在宣纸上画好图案,之后慢慢绣了起来。只是她的绣工不好,进度也非常缓慢,但刘征生辰还有好些日子,倒也不急。   荷包绣了一大半的时候,刘征也从军营里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正是午后,赵菀玉拿着绣绷坐在美人榻上,正在绣荷包上的灵芝,忽然听到院子里的婢女声音响快地叫了声殿下。   正值午后,婢女们也没心思打闹,不干事的都在忙着打盹,啾啾鸟鸣声的院子里猛地传来这一道声音,她还以为这是错觉。   赵菀玉继续低头拿着针线绣灵芝,她绣工寻常,想绣的好看更是要专心致志。   似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赵菀玉倏然抬起头,刘征一袭窄袖黑衣,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房间里,且距离她越来越近,刚刚听到的声音不是错觉,赵菀玉站起身,“殿下。”   刘征风尘仆仆地走近赵菀玉,嗯了一声,待看见她手上拿的东西后问了一句,“在绣东西?”   他几乎没见过赵菀玉绣东西,忽然间就对她手上的东西产生了几分好奇。   赵菀玉连忙转身将绣绷背面朝上放在一旁的绣篮里,确定刘征无法看清是什么东西后转过身说,“随意绣些东西打发时间。”又问,“殿下是刚刚从大营里回来的吗?”   问完话她打量了刘征一下,发现人比小半月前离开的时候要黑了一些。身上的贵公子气少了些许,倒多了点武将的冷严。   见赵菀玉不想让他看清那东西,刘征眯了眯眼,而后眼神落在赵菀玉的眉眼上,半个月不见,她还是和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看到这张日日夜夜出现在心里的脸,刘征沉在半空中的心缓缓落了下去。   他应了声是,又直勾勾地看着赵菀玉说:“我先去沐浴。”天热了日头晒,官道上也干的很,他纵马飞快,衣袍上全是溅起的尘灰。   赵菀玉被他看的想要后退两步,奈何她小腿都已经抵着软榻了,她退无可退,“浴室一直都有热水。”   刘征听了这句话,微微拉开了一点和赵菀玉的距离,真就只是一点点,然后再也不动了。他说:“你去给我拿一身衣服。”   赵菀玉一怔,刘征是个动手能力很强的人,他在前院如何生活她不知道,但在春波院,洗漱沐浴从来不假外人之手,沐浴前拿干净衣服这种事也一直都是自己做的。   “我……”赵菀玉张了张唇,“我去给殿下拿。”   话一落下,赵菀玉看到刘征唇角轻轻地翘了下,他再退后一步,给赵菀玉拉开可以走向内室衣柜的空隙。   赵菀玉从未打开这间属于他们两个人房间里刘征的衣柜,但婢女有时会整理刘征的衣物,她很快取了一件轻薄的夏裳出来,做这些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一直有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赵菀玉取好衣服之后交给刘征。   刘征看了她片刻,接过衣裳快步去了浴间。见刘征消失在眼前,赵菀玉抚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跳动的有点急促的心脏逐渐恢复正常。她扭过头将放在美人榻上的绣篮放到她衣柜里去。   两刻钟后,刘征从浴室出来了,衣裳松垮地套在身上,他不仅洗了澡,他还洗了发,拿着个帕子头发用力擦拭湿漉漉的乌发,然后叫赵菀玉帮他擦头发。   赵菀玉帮他擦过头发,在前些日子他一只胳膊不能正常行动的时候,但现在他右手已经和常人无异了。   赵菀玉不知道自己该拒绝还是不应该拒绝,最后她走了过去,帮刘征擦干了头发。搁下帕子后,赵菀玉问了句:“殿下伤口怎么样了?我能看看吗?”   “差不多已经全好了。”刘征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挽起了衣袖。临走前的那次上药就是最后一次上药了,其实按照刘征经验,那个时候已经不必上药了。   赵菀玉看着那伤口,巴掌长的伤疤不是两个月就能彻底淡化的,但上面结出的痂干硬,想必伤痂之下已经在慢慢长出新肉,赵菀玉一边打量一边想着。   赵菀玉打量伤口,刘征没分给那伤半分,他目光光长久的落在了赵菀玉的身上。   只在屋子里,她只穿了一条藕粉色绣雪莲花的长裙,露出纤细的脖颈和白皙的锁骨,她微微低着身,可以看到胸前诱人的弧度。   刘征微微挪开了视线,眼神落在了她的脸上,她半侧着身,他只能看到半边的侧脸,秀丽的黛眉往下是精致的眉眼,眼睫很是卷翘,刘征盯着她的眉眼,觉得就是天下最厉害的画师也画不出来她这样美丽的姑娘。   想着间,赵菀玉将刘征拉高的衣裳拉下去。   她动作轻,夏日的衣裳轻便,拉下来时候带来一点酥麻的痒意。明明只是一丁点的痒意,但瞬间从刘征结实的臂膀传到了心里面,像是有千万只蚂蚁晃悠悠爬过,他根本阻止不了他的动作,猛地一下伸手环住赵菀玉的腰,将人拉在自己的膝上。   赵菀玉只是感觉到有到力道传来,等她眼皮再抬起,对上的就是刘征炙热的双眸。   “殿…”下这个字尚未说出口,男人的自制力好像全线崩溃,就淹没在了唇舌之间,好一会儿刘征才微微松开她,他呼吸急促,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   “你愿意吗?”他声音粗粝沙哑。   赵菀玉瞬间明白了刘征问的是什么,她眼神微微一变,“我……”她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可看着刘征那双充满欲望的眼睛,这个字卡在了喉咙口。   刘征见她语焉不详,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把躁动不安的欲望强压下去,说:“好了,我不问了。”   话落下,他双手猛地掐住了她腰,将双腿发软的她放在地上。   赵菀玉觉得自己做的不太对,她立在一旁,目光瞥到刘征身体明显的变化,她又转过头,忽然注意到高几上的沙漏,立刻找到了一句话,“时间不早了,我去和阿如练武。”说完话,赵菀玉立刻迈步往外走了出去。   她烦躁地走到了练武房间,站了一会儿才发现阿如没在这里,她用力地拍了拍脸,出门随意叫了个婢女将阿如叫来。   赵菀玉在练功房待了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练功效率很低,但她有了一个念头,刘征伤势既好,她还是要给他说清楚。至于应该说清楚什么,赵菀玉没有深思。   “夫人,时间不早了。”眼看日光西沉,阿如提醒道。   赵菀玉恍然清醒过来,她吸了口气,抬脚往卧室走去,不过进了卧室后,没有看到那个人,她眼神稍稍一凝。   “公主,你是在找殿下吗?”月见见赵菀玉似乎是在屋子里找人,她说,“二殿下去书房了。”   赵菀玉闻言,不知应不应该松口气。   刘征去了书房,一直到赵菀玉睡着都没回来,第二天她醒的时候,刘征也不在枕边,阿如告诉她,刘征半夜回来过,但不到两个时辰,就离开了。   刘征再次回府是夜间,赵菀玉刚刚沐浴完,他从外面走了进来,眉头微皱,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殿下。”赵菀玉叫了他一声。   刘征挥退月见,屋子里只剩下赵菀玉和他时,他低着头问了个问题,“我的生辰礼准备好了吗?”   赵菀玉摇了摇头,“还要些日子。”刘征的生辰还有半个月,那个荷包她一定绣的完。   “那你要快一些,因为我怕是等不到我生辰就要出征了。”刘征说。   出征?赵菀玉眼皮子猛地一跳,目光也微微锐利了起来。   刘征揉了揉阳穴,神色疲倦,“今日前线传来消息,太子兵败镇平关,上万人被郑军所俘。”   前线的消息赵菀玉一直都有关注,不过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太子出征已经两个月了,而郑国此次进攻是厉兵秣马,养精蓄税,早有准备,而太子和王真武实在不是郑国的对手。   太子又属于激进派,认为齐国兵强马壮,不可能不是郑国的对手,一两次失败只是因为运气不好,是以数次主动寻找机会和郑国交战,但越是交战越是输的多。   自从去年赵菀玉提供了那个消息后,刘征就派了探子潜伏郑国和赵国,根据情报,他能得出也太子会输的结局,但输的这么快有些出乎刘征的意料之外。   “殿下几时出征?”赵菀玉问。   “应该在七日内。”刘征说。   齐后虽然想为太子抢功,但王真武的表现齐后现在能看出来了,不会有功,只会令支持太子的人越来越少。现在这个情况,齐后不想他出兵也不太可能了,毕竟她不能看着其他国家一个一个吞下齐国的城池。   兵贵神速,刘征也不欲拖延。   七日内啊,赵菀玉心情忽然有些道不明的低落,她掐了掐掌心,微笑着说,“殿下的生辰礼一定能在殿下离开之前给殿下的。”   刘征伸手拉松了一点衣襟,闻言垂眸看着赵菀玉,过了片刻后,忽然问:“我可以提前向你许一个生辰愿望吗?”   “什么愿望。”赵菀玉问。   夜色已深,屋子里只有赵菀玉和刘征两个人,刘征盯着赵菀玉的眼睛道:“在洛城等我凯旋归来。”   听到这句话,赵菀玉眼皮子猛地剧烈一跳,刘征知道什么了?   她紧紧盯着刘征的眼睛,刘征眼神漆黑如墨,什么也看不出来,可似乎什么都看得到一些,比如对她的心思,比如此时有点忐忑的心情。   赵菀玉握紧双拳沉默了下来,同时间她看到刘征握紧了拳头,神色逐渐变得不安,赵菀玉心口发颤,猛地道:“好。”   她这话一落,刘征的眸子似乎瞬间亮了起。   也就在这瞬间,她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被刘征抱住的这一瞬,赵菀玉有些后悔,然后她闭上了眼睛,刘征身上有皂角的味道,干净清冽,他官袍上的玉带有些膈到了她的腰,略有些硬,比他胳膊胸口的肌肉还要硬一点。   她欠他太多了,当初那一剑本来是刺向她的,如果不是刘征替她当的那一下,或许她现在已经不在人世。而且除了这一次,这大半年里他对她太好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体贴过。   赵菀玉纵容自己在这一刻钟沉沦,纵容自己答应了他这个要求,在洛城等他回来。   刘征带兵出征的日子很快定了下来,就在五月初十,还有五日,而这几日,刘征也变得很忙碌,经常一整日都不能在皇子府,而若是在皇子府,一定会将她叫到前院去。   这一次赵菀玉没有推辞,她和刘征虽然这几个月都没有亲热过,但她知道刘征的身体上面有好些伤痕,是从前打仗受的伤。   可再如何,五月初十一下子就到了眼前,明日就是刘征离开洛城的日子了。赵菀玉手里捏着一个荷包不由得想。   她手里荷包已经绣好了,墨绿色的云锦,上面绣着吉祥平安的图案,绣工不是顶尖,但配色简单大方,是个很精致漂亮的荷包。   赵菀玉看着荷包,又抬眸看向门外,今早刘征天刚麻麻亮就离开了,不过他说今夜会早些回来的。   约莫到最后一抹暮色落入天际,赵菀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将荷包藏进绣篮里,起身走出去,回来的果然是刘征。   她脸上露出一点点笑,脚步慢下来,过了片刻后,她望着三步之遥也停下的刘征轻声问,“殿下,用过晚膳了吗?”   “尚未。”刘征看着她回。   赵菀玉说:“我让厨房摆晚膳。”说完,她侧眸吩咐月见。   今日的晚膳都是刘征爱用的食物,如往常一般,两人用到后面,赵菀玉先放下筷子,刘征给她又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鱼肉是鱼腹最嫩的那块,他低声说:“再吃一点。”   赵菀玉沉默一瞬后,吃了刘征夹给她的鱼肉。   这之后刘征又夹了好多次菜,直到赵菀玉吃东西的速度越来越慢,他才终止了他的动作,但这时他抬起眸说了句话,“我不在的时候也要多吃一点。”   赵菀玉搁下筷子,微微颔首,“好,我记住了。”   刘征怀疑地看着她。   赵菀玉重新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块樱桃肉,“殿下快吃饭。”   刘征吃的多,虽然速度快,但一般情况下,他放下筷子的时间还是会比赵菀玉慢一点。   吃完晚膳后,两个人如从前关系尚好的时候,沿着皇子府的湖边走了一圈消食,这才回了卧室。   回到卧室,赵菀玉将放在绣绷里荷包取出来,递给刘征,“荷包是给殿下的生辰礼。”除此之外,赵菀玉没说她想这个生辰礼花了多少时间,也没说这个荷包绣了多久,她花费的心力。   刘征接过这个素雅漂亮的荷包,荷包上面绣的是如意祥云灵芝这种寓意平安吉祥的图案,他伸手一摸,针脚细腻,他忍不住想确认,“是你亲自绣的吗?”   赵菀玉点了点头。   刘征唇角轻轻往上一提,他心情甚好地捏紧了荷包,这个时候,他微微一怔,里面似乎还有东西。   赵菀玉只好舔了下唇解释,“里面是我前日去道观里求的平安符。”   握着荷包的手更加用力几分,刘征将这个荷包郑重地放进靠近胸口的地方,尽管荷包不应该放在这个地方,应该垂在腰间。   他对着赵菀玉承诺道:“我会平安回来的。”   “我也相信殿下会平安回来的。”赵菀玉说,说完后,她似乎不喜欢这样黏黏糊糊的气氛,笑着问,“殿下,时间还早,我们下会儿棋吧。”   现在这个时间对于睡觉来说,的确还早。   刘征应了声好,但也就下了两局,赵菀玉便催促刘征去洗漱就寝了,因为刘征这几日没怎么好好歇息过,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以预料的会非常辛苦。   不到亥时,两个人就躺在床上,上了床之后,刘征伸手搂过赵菀玉,紧紧地抱了她半刻钟,发现欲望即将控制不住的时候,猛地松开了她,对她说了句,“睡吧。”   说完后,刘征微微拉开了一点距离,朝赵菀玉的方向闭上了眼睛。只闭上眼睛不久,感受到枕边人传来悉索的动静,刘征眼眸睁开,发现赵菀玉挪到了自己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几乎都能碰到他的鼻梁了。   “有话说?”刘征尽可能让自己呼吸正常些。   赵菀玉看了他片刻,然后忽然亲了下他的鼻梁,刘征浑身一僵,然后她逐渐往下,落在他的下颚上。   刘征心如擂股,呼吸愈发炙热,他耗尽最后一点点理智艰难地拉开了一点距离,“你……”话还没说完,刘征就难以再度启唇了,因为她吻上了他的唇角。一瞬间,所有的自制力陡然崩溃。   风压过窗牖,带来一阵微弱的哐当声。   床幔里的声音同样微弱,但却也同样的不容忽视,赵菀玉放纵自己沉沦,沉沦在欲望里,她指节泛红,紧紧地攥住床幔,纤细的脊背微微弓起。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感受到男人在最关键的时候停了下来,她有些迷离的双眸缓缓抬起。   刘征深吸口气,克制住竭力翻涌的欲望,扯过一旁的薄被包裹住赵菀玉,然后隔着一层薄被抱住她。   “殿下?”赵菀玉脸是淡淡的绯色,比外面的牡丹花还要艳,声音也是软的,比埋在深山里数年的陈酿更要令人沉醉。   刘征喘着粗气,克制地亲了亲她额头汗湿的乌发,盯着她眉眼沉沉地说:“等我回来。” 第46章 正妃   刘征离开了,他离开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动作很轻,赵菀玉闭着眼睛并没有起身去送他。   刘征走后,赵菀玉在床上又躺了一个多时辰,才从床上起身,今日天气很好,朝霞比平日里要斑斓很多,她推开半扇窗,盯着无边无际的敞阔天穹,看了好久。   他虽然走了,前线的消息时有传回来,刘征到了西北边境,开始攻打丢失的齐城,他收回齐国的第一座城的时候,时间到了初秋。   然后越来越多的捷报传来,秋意转浓,洛城下起了第一场雪。   赵菀玉不怎么出门,因为本来此次攻打齐国的还有赵国,身为赵国公主还是要避嫌,且她本来也不是很喜欢出门。她每日跟着阿如练武,闲暇时看书下棋,将手里的这本起残局研究完之后,赵菀玉忽然想,可能下次和刘征对弈,他不一定是自己的对手了。   赵菀玉将棋盘上的玉棋一颗一颗收回棋盅里,从榻上起身走出了寝殿,今日的雪纷纷扬扬,像柳絮一般,她拢紧了身上的大氅。   除夕要参加宫宴,宫宴之后回到皇子府,月见阿如陪着她一起过了子时,月见话多,除夕夜非常热闹,赵菀玉心情亦好。除夕夜前日,她收到了刘征送来的第七封信,信上都是好消息,不过赵菀玉也并不只是相信他,前线传来的消息也是好消息。除此之外,赵菀玉也收到了她阿兄那个师傅放在她窗口的信。   她阿兄送信的次数不多,三五个月才能有一封,赵菀玉看完信之后,忍不住笑了笑,但过了一会儿,唇角的弧度消失了。   除夕一过,天气转暖。   这时则传来了赵国投降齐国的消息,赵菀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不大意外。三国交战数月,显而易见齐国胜利的可能性更大,她父皇现在改换门庭重认旧主并无不可。   赵菀玉琢磨这场战争还要持续多长时间。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一月下旬这日,她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公主,听说二殿下失踪了。”   “失踪了?”赵菀玉彼时正在看一卷兵书,闻言猛地一下抬起头,“二殿下失踪?二殿下怎么会失踪?”   月见神色有些焦急,“听说二殿下夜间去打探消息,结果遇见了西戎人,十余精兵尽数被屠,二殿下不知所踪。”   一个月前赵国投降齐国后,郑国已是强弩之末,但不知为何,郑国说服了西北的西戎胡族出兵助郑,顿时间战线再次胶着起来。   赵菀玉站起身安抚了月见一句,“先不要着急。”虽这样说,可她整个人脚趾都紧绷起来,说不清那句话到底是安抚月见还是安慰自己,“只是失踪而已,我们和前线隔了这么远,或许他已经安全回到齐营了,只是我们不知道。”   越这样说着,赵菀玉呼吸平稳下来。   只是她当夜彻夜难眠。   府外的消息陈管家知道的最快,翌日起床赵菀玉就去了陈管家居住的小院,陈管家鬓边长出了几根白头发,看到赵菀玉来了,愁闷的脸上挤出一点点笑,“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赵菀玉脚步停下,知道了陈管家这儿暂时没有好消息传回来。   日子一日日过去了,二皇子府的气压越来越低,整座府邸都沉浸在一股压抑的气氛之中,赵菀玉脸颊也明显削瘦了些。   而这时齐后还召她进宫了,和赵菀玉相比,齐后满面微笑,面带红光,精神看起来好极了,她还温柔地安慰了赵菀玉好些话。   “老二向来聪慧过人,武艺非凡,想必再过两日,前线就会有好消息传来的。”齐后说。   听着齐后的话,赵菀玉整个人像是被人按在了冰窟窿里,骨子都被寒意浸染。西戎出兵助郑,但西戎最多就是让齐国无法消灭郑国,毕竟西戎兵力有限,而郑国也已经被刘征打的大失元气,再坏一些的结局,就是齐国丢些边城,总之不能危及齐国要害。   可刘征出征的这一年时间里,在民间声望节节攀升。齐后年底的时候甚至动了碰刘征后勤的心思,不过刘征出征之初,就防着她,令她无处下手。   而且齐国的诸多官员可以容忍她大权在握,容忍她欲扶持太子登基,但外敌来犯时,那些本来略偏向她的中间派毫不犹豫地倒向了刘征。   若是此次他灭郑赵两国,平安归来,齐后可以预料,刘征将是她再也控不住的猛兽。   是以对齐后而言,刘征死在前线对她是最好的结局。   “多谢娘娘挂怀,二殿下一定能平安吉祥的。”赵菀玉不想顺着齐后的话说,这句话态度很冷淡。   齐后是面善心狠之人,自然不可能计较赵菀玉言语上不恭敬,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好了,本宫也不耽搁你的时间了,来人,送菀玉回府。”   赵菀玉转身离开了昭阳殿,刚出殿门,忽然看见一道绛蓝色绣蟒纹的衣角,她心烦意乱只想回皇子府,但刘培叫住了她,“菀玉公主。”   赵菀玉尽可能不让自己露出厌恶憎恨的情绪,抬起头施了一礼,“太子殿下。”   她深吸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理智。刘培这些日子过的并不好,毕竟刘征在外出征大获全胜,齐国之威海内皆扬,而刘培出征对郑,则尽显自己的愚蠢无知,虽然他回洛城后,将兵败的主要原因归结于王真武身上,但太子之位终究不如从前稳固,尤其是三皇子还办了几件令齐后称赞的朝事后。   可今天刘培春风满面,一看就有好事发生。   “太子殿下,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赵菀玉从刘培身上推测出自己想要的消息后,直接说道,说完也不看以因为她冷淡而神色骤然冷下来的刘培。   赵菀玉回到了皇子府,当夜在软塌上心神不宁地坐了一整夜,翌日听见脚步声,她连动一下手指的精神都没有,就愣愣地望着软榻上放着的那把匕首,那把她过生时刘征送给她的匕首。   这时月见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夫人,二殿下斩杀了西戎大将格尔旗。”   赵菀玉倏然抬起头,“你说什么?”   月见神色激动,“殿下当初其实并不是失踪,而是将计就计,隐藏在了那队西戎士兵之中,跟着他们深入西戎大营,然后和齐军里应外合发动夜袭,以三千人杀西戎上万将士,西戎溃不成军。”   月见的喜悦难以控制,说完后就看着赵菀玉,等着自家公主欢喜起来。   月见知道这几日公主为了二殿下夜不能寐,刚刚陈管家来了春波院,给她说了这个消息后,她就赶紧跑进来告诉公主,可说完话之后发现公主没有自己想象的喜悦,月见奇怪地叫她两声,“公主,公主?”   赵菀玉张了张唇,好半晌才艰难地问出几个字,“他真的脱险了?”   “当然。”月见信誓旦旦,“陈管家就在院子里内。”陈管家异常兴奋,刚刚差点直接冲到了公主的屋子里,也是因为公主魂不守舍,都没听到院子里的动静。   月见听完赵菀玉这句话之后,立刻拎起裙摆往院子里走去。   陈管家面色激动里立在院子里,他担心夫人有话要问,果不其然,月见进内不过片刻,陈管家就见赵菀玉脚步匆忙地从屋内走出来。   他赶紧上前叫了声夫人。   赵菀玉仔细打量陈管家的表情,前几日他老人家眉宇一直有股浇不灭的忧色,鬓边的白发也越来越多了,可今日老人家是精神矍铄,神采飞扬,比起青壮还要康健些。   赵菀玉的心慢慢放下,她五指不由得合紧,“二殿下真的脱险了?”   “自然是真的,这是前线刚刚送来的军报,绝对无误。”陈管家说。   赵菀玉那颗在半空中摇摇晃晃了好些天的心终于落归原处。   刘征既然无碍,赵菀玉她侧了个身,往西北的方向看去,“此次重伤西戎,殿下已经很快就能凯旋而归了吧。”   “应该快了。”陈管家低头算了算,说,“最多三四个月。”   “三、四个月啊。”赵菀玉喃喃了一句。   刘征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快一点,不到两月,便将西戎打回了草原,也将郑国剩下的土地纳入齐国国土,当赵菀玉收到他第九封信时,已经是三月了,信里面便说他不日启程回京。   但他送信的人不是八千里加急的军报,当收到信时,洛城的军报是殿下已经在班师回朝了。   赵菀玉算了下时间,他最迟四月中旬能够回到洛城。   刘征虽四月才能回到洛城,另外一队人马倒是比他快,那就是她战败的父皇赵麟。齐国对待降者不算优厚,亦不算心狠手辣,赵国投降后齐后便封赵麟为安乐后,不日来齐,安乐侯到达齐国之后,曾经她住过的质子府换了门庭,改成了安乐侯府。   赵国被灭赵菀玉没有太多感受,赵宫里她的亲人只有赵锡林,至于所谓的亡国,赵国土地上占比最大的百姓并不关心这块土地属于谁,只关心新的主人能不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她父皇不能算是一个体恤百姓的主人,何况往前数上百年,那块土地上的主人也不姓赵。   赵菀玉并不想关心赵麟来赵国后的生活,可这日,她刚刚午睡醒来,月见神色复杂地进来了,“公主,安乐侯来了。”略顿了顿,月见小心翼翼地问,“你要见吗?”   赵菀玉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坐在妆奁前,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说:“见。”   “菀玉。”还没走进花厅,花厅里的赵麟先一步走了出来,赵菀玉上次见到她父亲是两年前,两年过去,赵麟容貌变化不大。他身材伟岸,容貌英俊,眼角有细纹。   他脸上挂着慈祥的笑,看着这样的赵麟,赵菀玉有一瞬间恍然,恍然她对她父亲的记忆是不是错误的。   赵菀玉对他父亲是他痴情又花心,当初对她母妃爱是真的喜欢过,但几年之后,也就移情别恋了。不过花心多情之下,他骨子里是自私冷血的,所以才能送她和阿兄,还有赵凝安去死。   不过恍然也就是一瞬罢了。   “父亲。”赵菀玉轻轻一笑。   赵麟疾走几步,上前打量赵菀玉,又关心道:“你在齐国这两年过的可好?”说罢,他慈父般地松了口气,“看你的样子,一定是过的不错,当初国师真的没诓骗为父,齐地于你,是凤飞之地。”   赵菀玉立在赵麟面前,两个人的轮廓有几分相似,等赵麟说完,方才笑着问了句,“父亲,你还记得阿兄吗?”   赵麟脸上慈祥关切的笑容顿时凝住了。   赵菀玉又问,“还有你的四公主,赵凝安。”   再听到赵凝安三个字,赵麟脸上的微笑彻底消失。   赵菀玉来见赵麟,主要是因为她是刘征的侧妃,不管如何说,赵麟是她的父亲,若是见也不见,对外人的印象未免太过冷血,可她也是真的不想看见赵麟的脸,她淡淡地对他道:“二皇子府的碧螺春很好喝,你可以慢慢品尝。”   说完了,赵菀玉转身就离开了花厅,走了几步后,背后传来赵麟的声音,“菀玉……”带着几分哀切。   赵菀玉脚步都没停顿一下,大步回了春波院。   月见细心观察着赵菀玉的表情,“公主……”   赵菀玉转过身安抚她道:“我没事。”是真的没事,早在他送她和阿兄的时候,她心里仅存的一点点孺慕之情就烟消云散了,她并不是心肠慈软的人。想到间,赵菀玉觉得有时候觉得自己和他很像,骨子里应该都是自私的,所以不想去考虑那些对她很好的人,只想去选一个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比如……离开齐国。   思忖间,赵菀玉垂眸深思了一会儿,吩咐道:“从明天开始,我要对外称病。”   “称病?”月见一懵,不明白自家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菀玉带着月见进了卧室之后,将原因分析给了月见听,如今刘征大胜而归,也因这场战争,刘征不仅在民间声望甚高,朝中里的很多人也开始支持他,更重要的是,经此之战,齐国绝大多数兵力都掌握在了刘征手里。   现在这个情况,齐后不可能不忌惮刘征,而她又是刘征唯一的侧妃,且朝野内外皆知,刘征非常在乎她,赵菀玉称病主要是怕出现意外。   月见听完赵菀玉的一番话,恍然大悟,又赶紧道:“那公主,你称病吧,最好在二殿下回京之前,不要出去了。”万一太后或者太子动了歪心,想用公主威胁二殿下呢。   赵菀玉笑了笑,于是翌日二皇子府就传出了侧妃受凉染病的消息。   赵菀玉闭门不出,而与此同时,洛城雨水多了起来,一到四月初,几乎每天都要飘些雨,不过虽然下雨,下完雨之后的日头也大,不怕出现水灾。   这日洛城又下了雨,从下响开始,一开始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后来便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赵菀玉躺在床上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估计刘征回洛城的日子怕是要晚上几日。   因为雨声大,她今日睡得也晚了些,几乎刚睡着,赵菀玉就听到了一阵开门声,这个时辰不会有人来她的房间,赵菀玉以为是错觉,可忽地又传来轻微的关门声,然后似乎还有脚步声。   赵菀玉掀开纱幔下床,穿上绣鞋往外间走了两步,然后就愣住了。   屋子里澄红的烛光灭了大半,外间只留下两三盏留些朦胧的光晕。赵菀玉借着这不甚清楚的烛光,看着不远处的走过来的男人,而这时男人也看见了她,他手里还拿着刚解开的湿漉漉的蓑衣和斗笠,内里的墨色窄袖劲衣也沾染了雨意,还有一两滴雨水从额头沿着眉骨往下滑落。   “殿下…”赵菀玉不由得叫了一声。   不过她的声音刚出来,就被快步上前的刘征打断了,刘征将蓑衣斗笠随手扔到一旁,两只眼睛仔细盯着她,皱眉问道:“你病了?哪儿不舒服,大夫怎么说的?严不严重?怎么穿这么一点就起来来。”说着他似乎想伸手扶她回床上,可发现自己的衣袖都是水,又赶紧收了回去。   赵菀玉闻言解释说:“我没病,因为你打了胜仗,我懒得应酬,尤其齐后现在……竭尽全力对付你。”   刘征闻言,却不彻底相信,他熟门熟路地走到放火折子的柜子旁,取出火折子后将灭掉了的烛灯点燃数盏,等光线明亮一点,他眼睫垂下,眸光再次落在赵菀玉面上,一寸一寸看过。   “我真的没病。”赵菀玉不由得重申,说完,赵菀玉疑惑道,“殿下,你不是还要过几日才能到洛吗?”昨日得到的军报,大军距离洛城还有三四百里呢。   刘征听了这话没有立刻回答,他见她皮肤白皙泛着淡淡的粉色,唇色红润,眼神明亮,的确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后松了口气,又才回答,“我没跟着他们一起走,提前回来了。”   “那你也不要冒着暴雨……”赶路两个字尚未说出口,赵菀玉看着刘征紧紧盯着自己的眸光,心口忽地一跳,猜出了刘征为什么急着回来的原因。   她心乱了一点,又看着他湿了大半的衣裳说:“殿下,你先去沐浴吧,我去给你拿衣服。”   刘征目光没从赵菀玉身上离开,只嘴上应了声好。刘征接近一年没有来过了,属于他的衣柜里还是放置着他的衣裳,已经是半夜了,赵菀玉取了一套干净的寝衣拿给刘征。   刘征接过衣裳后,脚步没有动,还是盯着她。   赵菀玉催促道:“殿下,你的袍子是湿的。”   刘征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提步往浴室里走。一刻钟之后,他就从浴室里出来了,赵菀玉示意他在榻上坐下,给他擦干头发。刘征头发厚密,赵菀玉擦起来要用些力气,眼看头发要擦干的时候,赵菀玉往侧面站了一点,换个位置,而刘征寝衣松垮,未将衣襟合拢,这时她余光看见他胸口有道暗红色的痕迹。   她动作一僵,“殿下,你的胸口……”   刘征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小伤而已,而且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将本就没合太拢的衣襟拉开,露出巴掌长的伤疤,伤疤已经结痂,的确愈合了,赵菀玉松了口气,继续给刘征擦拭头发,可大概只擦干了一大半,两只手忽然掐住了她的腰,赵菀玉手里的帕子落在地上,等她眨眼之后,就已经坐在了刘征的大腿上。   “殿下……”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封住了,用嘴。   榻边有高几,几案上有蜡烛,烛光烈目,男人的眸光却比烛光还要来的灼热,甚至这股灼热要从眼睛唇舌传入她个每一根骨头里,让她整个人都被燃烧起来。   好半晌,刘征微微松开赵菀玉,赵菀玉呼吸急促,四肢发软,下意识地叫了他一声,“殿下……”   声音还没落下,赵菀玉就听到男人努力克制的声音,“我回来了。”   这四个字好像打开了关掉了克制的阀门,这四个字一落下,赵菀玉就被压在了软榻上,无尽的欲望排山倒海冲她而来。   软榻旁边就是墙,墙外电闪雷鸣,狂风咆哮着将门缝窗牖吹得叮咚作响,骤雨则狠狠摧残院角刚开的的芙蕖花,不知何时,狂风开始怜惜被□□的门扉窗牖,骤雨对芙蕖花的摧残也消停了下来。   可屋子里的春意依旧未曾散去。   天亮了,月见见赵菀玉过了起床的时间还为未起床,轻轻地推开房门走进去,但刚走进去看到软榻旁被撕成碎布扔在地上的鹅黄色绣小梨花的寝衣,脸色倏然一变,她叫了声公主便立刻往床边走去。   才走了两步,床幔被一双手掀开,月见的脚步一怔。   刘征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怕惊醒了床榻内刚刚睡过去的人,“出去。”   “殿下。”月见眼睛一亮,“你……”话说了一个字,月见立刻捂住嘴,“奴婢这就出去。”说完话月见就赶紧退了出去。   月见退出去后,刘征重新躺回床帐了,看着枕边熟睡的人,他深吸了一口气,两个时辰后,他叫了她一声,“菀菀。”   赵菀玉艰难睁开眼,然后身旁的热源再度和她密不可分。再然后她又累极了,睡了过去,然后似乎有人温柔地叫她张嘴,温热的汤羹滑入喉间,过了不久,她睡了一觉力气再恢复了些,眼睛睁开,就对上一双滚烫的眸子,不多时,她又累晕了过去。   “菀菀,菀菀。”赵菀玉睡得迷迷糊糊时候,听到有人在耳边叫她。   她睁开眼,看清楚是刘征后,下意识将薄被扯高一点,将自己露在外面的脖颈都遮住。   “殿下。”她嗓音很哑。   刘征见她如此抿了下唇,说:“我要起床出城了。”   赵菀玉愣了下,她抬眸往纱帐外看去,外面只有烛光,应该是夜间,她身体累也就不细想,便问:“现在出城?”   刘征嗯了一声,说:“我明日午后要和大军一起回城。”   “明日?”赵菀玉盯着刘征长长的睫毛看了半晌,忽然问,“殿下,你回来几日了?”   刘征坐在床帐里,距离赵菀玉不过一臂之遥,眸色略过一丝丝复杂,“三日了。”   听到他嘴巴里吐出三日了这三个字,赵菀玉脑袋里闪过的第一念头是荒唐,特别荒唐,他们竟然在床上过了三日,思及此,赵菀玉的离愁别绪淡了下去,只说了一句,“殿下慢走。”   刘征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猛地翻身下床穿衣离开。听到他下了床,赵菀玉侧过头,隔着纱幔,看着他的动作,直到刘征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也听到轻柔的关门声响起,赵菀玉再度闭上了眼,几乎是刚闭上眼睛,她就累的睡着了。   赵菀玉是被人叫醒的,叫她的人是月见。   “公主,漓书公主来了,问你身体好了些吗?要不要和她一起去登云楼看大军回京。“   虽然昨夜是真的累,但跟着阿如学了一年半的武,赵菀玉身体素质比从前强太过,一夜过去,力气恢复的七七八八,闻言她犹豫了一下,最后从床上爬起来,道:“让她等我一会儿。”   赵菀玉换了身浅紫色绣芙蕖花的长裙,外罩素色薄纱,然后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便去见宋漓书了。   宋漓书一看见她赶紧走过来,打量她的气色后道:“菀玉,看你的气色,身体好了不少。”赵菀玉还没生病前,两个人就说过要去登云楼看齐军凯旋,半个月前赵菀玉称病,宋漓书本来想来探望她,但是她今时不同往日。   赵菀玉看向宋漓微微有点凸起的小腹,问:“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   宋漓书拉着她的手往外走,闻言便笑,“他很乖巧的,我怀孕之后,没有什么不舒服,胃口也好了些。”   赵菀玉看了看宋漓书略微圆润了的面颊道:“这是好事。”   两人说说笑笑时上了马车,登云楼距离二皇子府有小半个时辰的从车程,百姓们都知道今日齐军归京,要从玄武大街上过,道路两旁已经围上了好多人,个个翘首以盼,望着长街。赵菀玉和宋漓书下车之后往早就定好的包厢上走,一路上还能听到人群里的议论声,而其中议论最多的是刘征。   “听说二皇子英武非凡,乃是战神转世。”   “那是当然,若不是战神转世,怎么能一年之内,灭郑赵两国,大败西戎。”   “我曾经见过二殿下一面,他长的是真好看,比画里的神仙还要俊俏。”   “那我今天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一个妇人说道,说完她赶紧招呼自家相公,再往前挤一挤,她一定要看见二殿下的英姿。   宋漓书和赵菀玉上楼,听着百姓们的议论声,等进了包厢就忍不住打趣道:“菀玉,你的夫君现在可是很多齐国女郎的如意郎君。”   赵菀玉看她一眼,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后递给她,“喝茶。”   宋漓书说了一路,早就口渴了,她接过瓷杯饮了几口,在赵菀玉身边坐下,神色渐渐由刚刚的含笑转成晦暗。   “怎么了?”赵菀玉捧着茶盏轻声问。   宋漓书叹了口气,表情复杂,“菀玉,你听说一件事了吗?”   “什么事?”赵菀玉问。   宋漓书沉默了一下,方才看着赵菀玉的眼睛道:“有人说要给二皇子选正妃了。” 第47章 凯旋   “不过目前也就是说说而已。”宋漓书是真心为赵菀玉打算,她语重心长地加了一句话,“依我看,二皇子对你情深义重,你若是使把劲,让二皇子将你扶位正妃并无不可能。”   赵菀玉握住茶盏的手指不自禁收紧了,头瞬间抬了起来。   宋漓书轻轻地握住赵菀玉的胳膊,“菀玉,你也要为你未来好好筹谋一下了。”   赵菀玉唇角往上牵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我知道了。”   她声音刚落下,楼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喧嚣声,宋漓书立在窗台边的婢女连忙转过身说:“大军过来了。”   赵菀玉有些心不在焉,可记得今日前来的目的,她起身走向窗边,低头往下看去,她们这间包厢在三楼,位置正正对着大街,庄严肃穆的黑甲士兵手持利刃筑成严密的方队,气势肃严地从前面走过来,而最前面几排,则是一身甲胄魁梧英勇的骑马将士们。赵菀玉目光从他们身上略过,一下子落在了最前面那个骑马的青年身上。   他身着黑色盔甲骑在一匹枣红战马之上,盔甲泛着银银冷光,眉眼冷冽,可冷冽之中细窥,又能发现冷冽眉目的温柔。   赵菀玉站在床边看着他,这个时候,在百姓沸腾的欢呼声中骑马过街的青年将军忽然侧抬起头,往左侧方看过去,赵菀玉猛地对上刘征的视线,她身体一僵。   楼下有喧嚣的人声传来。   “二殿下是不是笑了笑?”   “他笑起来真温柔。”   “他是对谁笑的?”   诸如此类的声音不绝如耳,宋漓书拉了拉赵菀玉的衣袖,眼睛有些亮,“菀玉,刚刚二殿下是不是看到你了?   “应该吧。”赵菀玉咬了下唇说。   虽然刘征消失在了视线里,但数丈长的军队还走了半刻钟才让登云楼前的长街空下来。等将士们走过长街,赵菀玉和宋漓书坐了一会儿,估计人群散了一些后,才打开包厢准备回府。   赵菀玉先一步出包厢,只是刚出包厢就看到一个迎面走来的男子,男子脚步有些匆忙,脸色微青,看到她顿住脚步,芝兰玉树的脸上出现几分怔愣,但没等他开口,一个浅粉色襦裙的女郎拎着裙摆急匆匆追了上来,“淞哥哥,你等等我啊,我错了,我不该……”话音未落,见齐淞望着前方的赵菀玉,她声音轻下来,动作自然地扯了扯齐淞的衣摆,“淞哥哥,你们认识呀,这位夫人是谁呀?”   齐淞先对赵菀玉施了一礼,“二夫人。“   如今赵国已经灭国,再用菀玉公主称呼实在是不妥当,身为二皇子的侧妃,多是以二夫人称呼她。   赵菀玉福了福身,“齐大人。”   齐淞颔首,又看向赵菀玉身边的宋漓书称呼李夫人。宋漓书还了一礼。   齐淞这才对那个粉衣姑娘介绍道,“这是二皇子的侧妃娘娘,和李照山大人的夫人。”   那个粉衣姑娘听到二皇子的侧妃娘娘时,目光忽然直直地盯着赵菀玉,脸色变得难以描述,不过很快她就收拾好了情绪,上前给赵菀玉和宋漓书见礼,“二夫人,李夫人好。”见礼完之后,又咬着唇紧紧地盯着齐淞,赵菀玉觉得小姑娘难过的快哭出来了。   而齐淞瞥了她一眼,神色也有些不宁。   赵菀玉轻笑一声,“不打扰齐大人了,我们先走了。”   赵菀玉和宋漓书出了登云楼,宋漓书往背后瞅了一眼,没见齐淞跟上来,压低声音对赵菀玉说:“齐大人身边的那位姑娘姓陆,叫陆青青,是他的表妹,两个月前来洛城的。”   赵菀玉很是佩服宋漓书,“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那是当然。”宋漓书有些自得,说完了这句话她继续观察赵菀玉的神色,见她看到齐淞和他的小未婚妻后还流露出来两分轻松后,拉起了她的手,“我都好些日子没出来了,陪我逛逛街吧。”   刘征今日率大军回京,还要去齐国会见文武百官,一时半会回来不了的,赵菀玉很自然地应了好。   不过宋漓书怀着身孕,赵菀玉也不敢累着她,丑时一过,就先送她回了李府,她这才回到二皇子府,回到府中不出意料的刘征未归。   刘征回来时天已经黑透了一个多时辰,赵菀玉洗漱之后换了寝衣靠在窗前解九连环,听到院子里丫鬟问安的声音从内室走出去,见刘征站在外间正在解盔甲,赵菀玉去寻了身干净的常服拿给他,只刚靠近他,忽地闻到一阵淡淡的脂粉香气。   她递给他衣裳的动作微微一僵。   “怎么了?”刘征将甲胄搁在一旁的酸梨木方桌上,关心地问。   赵菀玉将衣裳也搁在桌上,道:“殿下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大臣们话多,后来又在昭阳宫耽搁了一个多时辰。”刘征说。   “殿下用过晚膳了吗?”赵菀玉食指和中指轻轻摩挲着问。   “用过了在,在皇后那儿用的。”刘征道,虽然和齐后太子用膳胃口不假,但山珍海味比起军粮的口感好上太多,他倒是吃饱了的。   赵菀玉淡哦了一声。   刘征解完了泛着银银冷光甲胄,着黑色绣暗纹中衣,垂眸盯着赵菀玉。   “殿下怎么这样看着我?”赵菀玉问。   “今日我看见你了。”刘征薄唇轻抿了了下。   赵菀玉神色一愣,才反应过来刘征说的登云楼,他看到她了,她五指逐渐合拢嗯了一声,“我知道。”说完一阵风吹来,那股若有若无的脂粉气浓郁了一瞬,赵菀玉皱眉催促他,“时间不早了,殿下快去沐浴洗漱吧,明日要上朝的。”   刘征余光扫了眼高几案上的琉璃沙漏,时间的确不早了,他应了声好,拿着赵菀玉取出的寝衣去了浴室。   刘征一刻多钟后从浴间出来了,赵菀玉已经躺在了床上,看他熄灭了大半纱灯后上床,赵菀玉往靠窗的位置挪了一下,刘征在她身侧躺下,男人掀开被褥上床,赵菀玉闻到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水汽。   这时刘征温热的呼吸在耳侧响起,“还累吗?”随着说话,他略微靠近了她一点。   赵菀玉抬起凌凌清眸:“有些累。”   刘征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将被褥拉高裹好她,说了声睡吧。   赵菀玉心烦意乱地睡了过去,睡着后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纷乱缤杂。最后做了个噩梦,梦见她没如预定的那般和阿兄离开洛城,过了半年,刘征就新娶了一位正妃,然后移情别恋,待她冷若冰霜,赵菀玉猛地睁开眼,握紧被褥,大口大口呼吸着。   “怎么了,菀菀。”一只手搭上了她的额头,说话的主人声音关切,目光也是紧紧缩在她身上,好像她是什么不世奇珍。   “没什么,做了个噩梦。”赵菀玉垂下眸子说,说完她往纱幔外看去,外面已经有了好些光亮,“殿下,你是不是应该起床上朝了。”   刘征目光又在她略苍白的脸上停驻了两瞬,这才掀开纱幔,扫了眼沙漏,回了一声,“是。”他目光又落在赵菀玉身上,“你在睡一会儿,若是不舒服,记得叫大夫。”   “不会不舒服的,我在躺躺就好了。”赵菀玉当着刘征的面打了个呵欠。   刘征坐在床头看着她,“那我先走了。”   赵菀玉浅笑着点点头。   刘征又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翻身起床,刘征走后,赵菀玉补了一会儿眠,便也就起床了。   刘征回来的比她预想的要早,午时一过就回来了,回来后直冲春波院,赵菀玉正坐在南窗无意识的看着窗外,听到脚步声转过头,便看到一身绯红大袖官服的刘征。   “殿下,你回来的这么早?”赵菀玉惊讶了一下,刘征今日是回京的第二日,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刘征见赵菀玉双眸清亮,皮肤白日透红,悬了一上午的心才落下,他嗯了一声,“我回来看看。”说完之后他又道,“我还要去官署一趟,酉时我会回府,和你一起去皇宫。”   今儿是大军凯旋而归的第二日,齐后准备了晚宴为打了胜仗的齐国将士庆祝。   赵菀玉颔首应好。   刘征又看了她好一会儿,方才转身疾步出了皇子府。   刘征一走,过了一会儿月见就喜滋滋的进来了,神色兴奋,“小姐,二殿下可真在乎你。”她刚刚在外间守着,打听了一下二殿下是趁着官署用午膳的时辰往二皇子府跑了一次,回来后就直奔春波院,看了自家小姐片刻后,就又驭马赶回了官署,官署距离二皇子府虽然不院,但二皇子府大门到春波院也要走一会儿呢,二殿下这一来一回,大半个时辰肯定是有的,且现在他是诸务缠身,一息的时间巴不得花成两息用,可见他对小姐的在乎。   再者说,二殿下今早离开前,还刻意吩咐她要小心小姐受寒生病。   赵菀玉听完月见的话,目光落在窗外,前些日子洛城老是下雨,而刘征一回来,每日都放晴,墙角的各色花卉都再度生机勃□□来。   刘征果然如所说,刚到黄昏,就从官署回来了,赵菀玉换了身深蓝色绣祥纹的长裙和刘征一起去宫宴。   今日的晚宴依旧摆在了太极殿,殿内布置的流光溢彩,金碧辉煌。赵菀玉来了不久,齐后太子等人也就到了太极殿,赵菀玉观察着齐后,发现虽然齐后面上有笑,可笑意不达眼底。   想着见间,就有一位武将上前来给刘征敬酒,其实今日的晚宴和从前赵菀玉参加的晚宴,还是颇有不同,比如今日宴会上的武将明显变多了,且绝大部分和刘征都很熟稔,都要上前给刘征机见礼。但武将大多为人爽直,打完招呼,又见刘征身边有位夫人,并未过多叨扰,就又去找同僚说话了。   “殿下喝杯茶吧。”晚宴才开始不久,刘征已经喝了十几杯酒了,虽然赵菀玉知晓他的酒量很好,可他此刻冷白的皮肤里已经透出淡淡薄红。   “好。”刘征听话地端起了赵菀玉递过来的浓茶。   赵菀玉看刘征喝完了茶,这个时候,忽然有一道女声响了起来,“二殿下。”   赵菀玉抬起头,是个穿藕色襦裙的美貌女郎,赵菀玉经常在宫宴上看见她,是左相家的女儿朱安敏,朱安敏手执酒盏,笑吟吟地看着刘征。   “二殿下,臣女敬你一杯,多谢你昨日的救命之恩。”朱安敏漂亮的脸上挂着笑。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刘征闻言道。   朱安敏叹息一声,又眸光盈盈地望着刘征,“对二殿下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却救了小女一命。” 第48章 离开   朱安敏的父亲和刘征关系不错,刘征喝了她敬的这杯酒,朱安敏也将自己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对刘征身旁的赵菀玉笑了下,这才转身离开。   刘征坐回位置上。   赵菀玉看了看朱安敏离开的背影,轻声问了句,“殿下,你和朱姑娘……”   “昨日回皇子府的时候朱家马车受惊,随手帮了她一把。”他言辞随意,仿佛并不把这件事太放心上。   赵菀玉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刘征看着她的表情,眼眸轻轻眯了眯。   不多时,宋漓书走到了赵菀玉的几案前,小声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净室。   赵菀玉同意了。两人相携出了太极殿,出了太极殿之后,殿内的丝竹管弦之声稍远,宋漓书这才悄声问道:“刚刚我看见朱相家的女儿给你家殿下敬酒了。”   赵菀玉点点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话说完,宋漓书步子微微顿了顿。   “怎么了?”赵菀玉问。   宋漓书轻叹口气,压低了声音,边走边说:“你就看着你家二殿下和她接触吗?朱安敏可是目前最有可能做二皇子正妃的几个人之一了。”   赵菀玉脸上的笑凝了一瞬,朱安敏的父亲原来是独善其身的中间派,不站二皇子也不站齐后,不过经历三国交战后,已经有偏向刘征之意,若是娶了朱安敏,这对刘征来说的确是势力上的加码。   “我知道的。”赵菀玉垂下眼睫说。   宋漓书该说的都说了,她知道赵菀玉心中自有成算,也并未多言。两人去往净室后又回了太极殿,此时已近亥时,再过了小半个时辰,晚宴也就结束了。   赵菀玉和刘征出了皇宫,坐上了二皇子府的马车,上了马车后,赵菀玉垂眸坐在厢凳上,看不清表情。   轮音辘辘,逐渐往前。   马上行了一刻多钟后,忽有道微带酒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今日有些情绪不对。”   赵菀玉侧过眸,车厢厢顶垂挂两颗夜明珠,即使在夜色里行走,车厢里依旧有氤氲的光。   刘征身上有淡淡酒味,不过不难闻。他眼尾泛着红色,黑眸带着一波水光,多了几分平常难见的艳色。   “没有。”赵菀玉否认道。   刘征闻言,再偏过了一点头,将自己的所有视线都笼在赵菀玉身上。   赵菀玉手指轻轻摩挲腰间的垂带,过了片刻,她对上刘征的黑眸直接问,“听说殿下要娶正妃了。”   刘征稍稍坐直了身体,盯着赵菀玉轻轻颔首,“是有立正妃的打算。”   赵菀玉听罢不知为何,心里像瞬间空了一快,她手指捏紧腰间垂带,指节发白,扭过头嗯了一声。   刘征一直看着她,他虽喝了酒,但神智依旧是清晰的。俄顷,他薄唇动了动,“你想知道人选吗?”   赵菀玉在刘征看不见的地方神色变了变,收拾好情绪后,她微笑着转过头,问:“谁?”   刘征一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人,好久之后,他的薄唇才轻动了,缓慢地却又不容置喙地吐出几个字,“是赵菀玉。”   赵菀玉听到后三个字,心跳有一瞬间的加快。   她喉口动了动,刘征目光虔诚坚定地望着她,里面全都是她能看懂的情绪,他说,“我不能容忍和别人分享你,又怎么会再有别的女人。”   说到这儿,刘征把他的手搭在她搁在膝上的手上,凉夜里,刘征掌心其实也是凉的,她手背温度反而要热一些,可当他的手搭在上面的时候,赵菀玉感觉自己像是被烫了一下。   她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刘征握紧了她手,她根本不能抽回来。   “菀玉,你不要离开好不好?”他看着她的眼睛问她。   赵菀玉心口猛地一跳,她抬起眸,刚好对上刘征漆黑的双眸,她赶紧垂下头,心里乱成一团。   恰好这个时候,驾马车的赵九停下马车,说了声到了。赵菀玉如听天籁,猛地将自己的手从刘征手里抽出来,立刻起身道:“我先下车了。”匆匆撂下这几个字,赵菀玉头也不回地跳下马车,疾步往春波院走。   一路上有凉风袭来,她手捂住胸口,那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似乎也逐渐落了下去。   回到卧室,赵菀玉就去沐浴更衣了,出来后也没看到刘征,这让赵菀玉心里多了一点道不明白的感觉。直到睡到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到有道热源紧紧地贴着她。   赵菀玉身体微僵,然后又要求自己放松身体,很久之后才睡着了。   翌日她起床时床上只有她一个人了。她知道刘征最近很忙,和郑国赵国作战的胜利,极大的壮大了他的势力,而且三皇子和太子因为他多年的的筹谋,早就开始内讧了,昨天晚上她在晚宴上看见太子和三皇子,虽然兄弟俩还努力装出兄友弟兄的样子,可眼底是比对刘征还深的憎恶。   所以说,刘征只要精心谋划,马上就能得到那个最高的位置了。   但刘征今日依旧在黄昏时就回来了,并且让她换身衣服出门。   “出门?去哪儿?”赵菀玉疑惑。   “今日城郊有孔明灯会。”刘征说。   前些作战日子齐国气氛一直有些压抑,如今打了胜仗而归,百姓也要庆贺。所以就在西城城郊的地方聚集成了一场孔明灯会。   西城城郊地势开阔,周边多麟石矮丘,放孔明灯不用担心火灾。赵菀玉和刘征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但依旧很热闹,不仅有许多盏孔明灯缓缓升上天空,附近还聚集了好多小摊贩,卖食物的玩具的小首饰的应有尽有。   两人先去了放孔明灯的地方,买了一盏孔明灯,孔明灯上是可以提字的,两人拿了毛毫,这毛毫有些粗糙,赵菀玉写下第一个比划的时候,侧过身体往刘征那个方向看了下,刘征低垂眉眼,在很用心地写他的心愿。   赵菀玉收回视线,写上了剩下的笔画。   很快两人就写好了各自的心愿。   刘征走过来,“你写了什么?”话落,落在赵菀玉娟秀的四个字上,一愣,“这很好。”   “这是很好。”赵菀玉赞同了一句,又扭头看向刘征,“殿下,我们去放了它吧。”   刘征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赵菀玉微微避开了他的视线,刘征笑了下,应了声好。   放孔明灯的位置在南侧最开阔的空地,刘征拎着他半腿高的孔明灯往南侧走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写心愿的那一面正好朝着她的方向。   赵菀玉避无可避地看见了四个字,她舔了下泛干的唇瓣,跟着刘征走到空地上,放飞了这盏属于两人的孔明灯。半空中的孔明灯有很多盏,承载着两人心愿的慢慢升高,逐渐和融入千百盏孔明灯之中,一起飞向远处。   “要不要吃点东西?”估摸赵菀玉已经看不清哪盏是他们的孔明灯后,刘征问。   赵菀玉想了想,点头应好。   两人往北边走去,西城城郊平时荒无人烟,更勿论食肆酒楼,今日卖吃食的都是知道城郊会有热闹的小商贩,东西也就简单粗陋。   刘征皱了下眉,“我们还是先回城吧。”   赵菀玉却盯着数步开外一家卖馄饨的摊子,“那个馄饨闻起来很香。”   “那你要吃吗?”刘征行军时什么都吃过的,从不用担心自己的胃,也不挑食。   赵菀玉点点头。   经营这家馄饨铺子的是一对四十岁的夫妇,热情和蔼,直到看见赵菀玉和刘征坐在他们粗陋的桌椅上时,两人不由得怔了怔。今夜城郊热闹,很多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也都出来放孔明灯了,他们家馄饨味道好,也接待过几桌看起来就很贵气的公子夫人。   其中有对兄妹她们夫妇就觉得是天仙般的人物了,她们夫妇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可当她们夫妇坐下来,夫妻俩忽然觉得刚刚的那对兄妹也不过如此。   还是自家相公扯了扯那妇人的袖子,那妇人才发现自己盯着两人出神的态度被这对夫妻察觉了,正望着她,她来脸色一白,因为贵人一般都不喜欢他们这样打量的。   但其中那个比神仙还漂亮的夫人只是对她轻轻地笑了下,又侧回眸,和她夫君说话去了。妇人被她一笑弄的脸红了红,赶紧回神去煮她们要的馄饨了。   赵菀玉收回视线,就见刘征目光在往四周看,“殿下,你在看什么?”   刘征眼神落在赵菀玉身上,抿了抿唇,“看有多少人在看你。”   赵菀玉微滞,视线也往四处散了散,低下头说:“在看你的女郎也很多。”   刘征唇忽然翘了下,问赵菀玉,“有吗?”   赵菀玉看了眼刘征:“殿下应该能发现吧。”   刘征见状唇角又轻轻地往上勾了下。这个时候,余光忽然扫到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小女孩约莫七八岁,穿一身打补丁但洗得干净的粗布衣裳,拎着半篮子花,问身侧那桌客人,“公子,要给夫人买花吗?”那桌也是一男一女,穿细棉衣裳,妇人身上戴金耳坠。   那个公子闻言,扫了眼小女孩篮子里的花,那些花都是些山野之花,正值夏日,洛城里各类野花数不胜数,不过虽不是名贵奇花,每一朵都新鲜娇嫩,颇有野趣。   小女孩见状眼睛一亮,“这花很新鲜的,我今下午去摘的,一文钱就能买一朵。”   不过那个公子最后还是拒绝了,“不用不用。”   小女孩听罢有些失落,继续去另外一桌子兜售,兜售了一圈,一朵也没卖出去。刘征这时已经没看小女孩了,然他五感过人,依旧注意到了小女孩看向他这桌的视线,只是小女孩踟蹰了两下,扭头走了。   刘征抬起头,叫了她一声,“小姑娘,麻烦你过来一下。”   卖花的小女孩一怔,扭过头愣愣地看着刘征,刘征不说话不带表情的时候是有些冷峻的,看起来不好接触,宛如高山上数年不融的积雪。   “公子,是对我说话吗?”小姑娘小声问。   刘征看着他嗯了一声。   小姑娘这才犹犹豫豫地走上前来,刘征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她,“你手里的花我全都要了。”   瘦弱的小姑娘闻言,眼底爆发出巨大的喜悦,但下一瞬,她捏着这块碎银子,脸色变得愁苦,“可是,这么大的碎银子,我找不开。”这些银子足够买好几篮子花了。   “不用找了,剩下的是给你的赏钱。”   小姑娘眼睛再度一亮,连忙道:“谢谢公子。”   说完小姑娘又看向赵菀玉,想起姐姐教给她的吉祥话,眸色真诚地说:“祝公子和夫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子孙满堂!!”   刘征听着这些话,忍不住看向赵菀玉,赵菀玉神色淡淡,仿佛并不在意,他笑了一声,示意小姑娘可以回家了。   小姑娘离开不久,两人的馄饨就端了上来,刘征要的是大份,赵菀玉要的是小份,不过虽今日出府的时间正好是晚膳时间,两人没在府里用晚膳,但赵菀玉用了好些点心,虽然这馄饨也的确是汤鲜味美,但吃了大半碗也就饱了。   只是正要放下筷子,她瞥见刘征看过来的视线,下意识又拿起了筷子,吃完了整碗馄饨。   吃完馄饨,刘征拎起刚刚买的半篮子花,看着赵菀玉唇动了几下,最后一个字没说,跟着赵菀玉上了二皇子府的马车。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二皇子府门口停下,刘征和赵菀玉并肩到了春波院,刚进春波院,赵菀玉脚步停下,望着刘征手里半篮子花,问:“这些花……”   刘征看了她几眼,抿了下唇说:“这些花我让人插在我书房里。”他买花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以帮帮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姑娘,而这些花虽然颇有几分野趣,但也就是野趣罢了,他虽然想送给她,但一文钱一朵的花还是让二皇子迟疑了。   赵菀玉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她驻足,心里叹了口气,再度看向刘征,轻声叫了声殿下。   “嗯?”   赵菀玉红唇微抿,目光落在那篮子花上,“我看这花不错,分我一半,插在春波院吧。”   刘征一怔。   “不可以吗?”赵菀玉问。   刘征唇角又有了点扬起来的弧度,“当然可以。”   说完,他直接叫了声月见,月见今夜没跟赵菀玉出门,但见赵菀玉回来了,已迎了出来,见刘征叫她,忙应了一声是。   刘征将半篮子花递给月见,“月见,把这些花都插起来,放在夫人房间。”   赵菀玉听到了这句话,她脚下一动,先一步进了房间,回房之后就去沐浴了。   赵菀玉第二日起来的很晚,金灿灿的阳光从窗牖的缝隙落进来,都快透过床幔到床帐里了,她揉了揉酸胀的腰,这才起身坐起来。   刚坐起来月见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见赵菀玉正欲下床,她松了口气,然后来脸上又露出一个纠结的表情。   赵菀玉疑惑,“怎么了?”   月见上前将床幔挂到银制蝙蝠如意帐钩上,犹犹豫豫地道:“赵七姑娘来了,小姐你要见了。”   “赵七姑娘?”赵菀玉按了按太阳穴,身体疲惫让她一时没将赵七姑娘对上人。   月见见状,压低了声音说:“是苏如公主。”   赵菀玉缓缓抬起头来,原来是她的七妹妹,她犹豫了一下,问:“她来做什么?”   “没说。”月见想了想,补充一句,“不过脸色挺白的,小姐,你要见吗?”   赵菀玉起身往妆奁前走去,刚坐下去,便看见脖颈处一道明显的痕迹,她拿出脂粉覆盖住它,这才低声道:“见。”   洗漱装扮好之后,赵菀玉匆匆用了两块点心,就去了花厅。   刚进花厅,一直惴惴不安坐着的赵苏如受惊般地从圈椅上站了起来,叫了声五姐姐,声音小心翼翼。   赵菀玉应了声,眼睛看向她。   赵苏如性格胆怯,见赵菀玉看着她,她小脸一白,好半晌才将紧紧捏在手里的小包袱在红木桌上打开,“五姐,这是我知道你成亲后,给你绣的帕子。”   她一共绣了六条手帕,每条上都是适合新娘子用的吉祥喜庆图案,赵菀玉看了一下,料子是赵国才产的赵绢,洛城很难见到。   而上面的绣工虽不能说是巧夺天工,但也针脚密实,花了好些功夫。   见赵菀玉一言不发,赵苏如的声音越发细若蚊鸣,“我知道我的礼物有些寒碜,对不起。”说完,惨白着脸站在了一旁,她也想送给赵菀玉珍贵的礼物,可从前在赵国时,她是小透明公主,来了齐国后,日子比赵国还要如履薄冰。   “礼物不在贵重与否,而在心意。”赵菀玉心里叹一口气,“我挺喜欢的。”说完就让月见把东西收起来。   赵苏如闻言,脸色好看一点。   赵菀玉又问:“你有什么话要说?”   赵苏如闻言,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雪白,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赵菀玉深知赵苏如比老鼠还小的胆子,也没催促她,过了片刻,赵苏如眼眶渐渐红了,“五姐姐,你能不能救救我?”   救救她?赵菀玉微一皱眉。   赵苏如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往下流了,她哽咽道:“父亲,父亲要把我嫁人。”   “嫁给谁?”   “嫁给三十多岁的什么昌德侯世子……”赵苏如泪眼婆娑,可还是将最后几个字说了出来,“我,我不想嫁他。”   赵苏如一说昌德侯赵菀玉心里就有了底,昌德侯世子三十有二,如今在吏司任职,能干有几分,但极好女色,屋子里莺莺燕燕一大堆,亡妻的三个嫡子最小的也有六七岁了。   “你不想嫁给昌德侯世子,那你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赵菀玉问。   赵苏如打了个哭嗝,听后泪眼朦胧地望着赵菀玉。   赵菀玉眉头轻轻拧了下。   赵苏如心一抖,连忙回答:“我想嫁个不打人,脾气好的,能养活妻儿的。”   赵菀玉神色如常地追问:“还有吗?”   “没有了,没有了。”赵苏如努力平复着情绪。   赵菀玉敛眉思考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了。”   赵苏如闻言还略有茫然,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她身边跟了她好几年的婢女却知道赵菀玉这是要帮她的意思了,伸手扯了扯赵苏如的衣袖,赵苏如虽然怯弱,可不蠢笨,也反应过来了,低头冲着赵菀玉道谢。   赵菀玉虽然既然答应了要帮赵苏如,可她认识的适龄男儿少之又少,思来想去之后,晚上就直接问了刘征,“殿下,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刘征正在倒茶,闻言拎着水壶的手一滞,“什么忙?”   赵菀玉将赵苏如的事说了,一是不要让她嫁给昌德侯世子,二是从他麾下的年轻武将里选个脾气好的能养家的未婚青年,给赵苏如做。   赵苏如今日说的对未婚夫的要求不是作伪,她不要求出生门楣,只想离了赵府好好过日子,这样的低级将领或者低级官吏在刘征手下最起码有好几十,挑一个适合赵苏如的应该不难。   不过她还是把赵苏如的具体情况说了,她胆子小,担不了大事,是以太有才能的青年反而不适合她,赵苏如就适合当然她也更想嫁入一户衣食无忧的普通人家过日子,不过赵苏如优点也很明显,她长的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清秀可人,且性格乖巧温顺,若是嫁到一户适合她的人家,应该能过上平淡幸福的日子。   至于赵菀玉为什么要帮她,是因为赵苏如虽然胆怯,但骨子里是个善良的小娘子。   刘征仔细听了赵苏如的性格和要求,脑子里瞬间闪出十几个合适的人选,他唔了一声,道:“小事。”   赵菀玉也知道这对刘征是件小事,她道了声谢谢。然后就见刘征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赵菀玉坐在南窗榻下,翻着今日没看完的书,眼睫轻轻煽动,“殿下还想说什么?”   刘征盯着她如玉般的侧脸说:“你这是第一次主动让我帮忙。”   赵菀玉搁下书去看刘征,咬着唇问了个问题,“如果我要殿下帮的忙太多了,殿下会烦吗?”   刘征想都不想就摇了摇头,“不会。”   赵菀玉闻言偏回头,南窗的矮几上放置一个大肚细口白瓷花瓶,花瓶里插着昨日的粉蓝色野花,它们花叶略有些泛干了,但依旧很好看。   赵菀玉看了良久。   翌日,她起床后思忖了半晌,然后让阿如备车,她要去趟李府。   李府的家主是齐国工司长吏,李照山是府上的三公子,是以宋漓书在李家是三夫人。李照山是嫡公子,踏实沉稳,朝中颇有建树,所住的院落也雕梁画栋,精致华美,只李家的人口实在太多,他们夫妇俩的小院面积还不到春波院的三分之一。   “菀玉,你今日怎么来李家了?”四个月的孕肚已经有些显怀了,宋漓书拉着赵菀玉进房间说话。   赵菀玉跟着宋璃书入内,入内之后,先关心了宋漓书的身体,得知她一切都好后,赵菀玉难得欲言又止。   “嗯?”宋漓书茫然了。   赵菀玉屏退了下人,坐在宋璃书身旁的圆凳上,轻声问道:“你和李大人之间好吗?”   宋漓书颔首,“当然然好啊,我怀孕了他也没纳通房睡婢女,每天回来就对着我肚子里的孩子读书。”   她脸上都是满足的笑容,和认识她的这两年一般无二。   赵菀玉垂下眼睫,“你很爱他吗?”   “当然。”宋漓书理所应当地道。   这个问题却让赵菀玉的眉头轻轻拧了起来,她沉吟良久,忽然望着宋漓书问:“若是他有天变心了呢?你不怕吗?”   男人的爱意不一定能够保持一辈子的,宋漓书这副全心全意信赖李照山的样子,这两年赵菀玉都有些不安。   宋漓书不解地问:“怕什么?”   她稍稍一顿,恍然大悟了,她握住赵菀玉的手腕说:“我还怕明天死呢,难道我今天就不活了?”   赵菀玉听了这句话,整个人不由得愣了愣,她看着宋漓书,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宋漓书的话,低下头看着宋漓书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愣愣道:“你说的对。”   “怎么了,菀玉?”宋漓书感觉今日的赵菀玉有点奇怪。   “没什么。”赵菀玉浅笑着抬起头,“就是随便问几句。”   赵菀玉在宋漓书这儿用了午膳,才回了二皇子府。今日天色刚黑时又开始下暴雨,刘征回来时人都淋湿了,因为他是骑马骑到一半开始下雨的,赵菀玉赶紧给他拿了干净衣裳让他去沐浴。   刘征一边应,一边脱掉身上的湿衣服。   脱湿衣裳之前,赵菀玉看见他先在胸口摸出了一个墨色荷包放在了桌子上。这个墨色荷包赵菀玉已经看见过好几次,可今日的雨来试猛烈迅速,他身上三层衣裳都湿了,但墨色荷包一点都没湿。等刘征进了浴室后赵菀玉目光还往那个墨色荷包瞥了瞥,自从刘征打仗回来,他好像一直都贴身带着这个墨色荷包。这个荷包是寻常缎料,做工虽精细,可周边已经有了毛边,是人经常摩挲它导致的毛边。   赵菀玉让月见将刘征的湿衣服收下去,坐在了妆奁前。   不多时,刘征沐浴换好衣裳出来了,然后顺手将放在高几边缘的荷包仔细地往里推了推,确定它在不会轻易掉落的位置。   “殿下,我刚刚瞥见那个荷包都发毛了。”赵菀玉盯着他的动作忽然说道。   刘征闻言拿起了荷包仔细端详一翻,的确发毛有些严重,他眉头皱了一下,“明日我换一个荷包。”   换一个?看他摸到发毛随身携带就知道应该是对他比较重要的荷包,这么容易就换一个吗?难道是这一年里刘征多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把玩荷包的怪癖,刚想到这儿,赵菀玉就愣住了,因为她看见刘征打开荷包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墨色荷包里装的竟然还是一个荷包,且是一个非常眼熟的荷包,墨绿色的云锦,上面绣祥云灵芝如意图纹。   刘征取出那个崭新完整如初的香囊,将它仔细放好。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转过身,就见赵菀玉怔怔地看着那个荷包,他轻咳一声,向她解释:“我怕把你给我绣的荷包弄坏了。”   赵菀玉手指不由得收紧了,“一个荷包而已,若是坏了……”   不等赵菀玉说完,刘征的声音先响了起来,“若是坏了,你给我绣吗?”   赵菀玉登时沉默了下来。   刘征抿了下唇,然后坐到了一旁的矮凳前,取了根帕子擦拭湿漉漉的长发,才擦了两下,一道熟悉的冷梅香忽地靠近了,赵菀玉拿过他手上的帕子,低声说:“我来吧。”   她换了三根厚实的干帕子,终于要将刘征的头发擦干了。   赵菀玉这时边擦头发,又边似随意地说了一句,“我明天再给殿下绣一个。”   刘征听到了这句话,一下子想往后转过头,赵菀玉正在擦头发呢,见状提醒他道:“殿下,别动。”   刘征听话地摆好了脑袋,唇角又轻轻往上面翘了下。赵菀玉也笑了下,不过半瞬后她的笑意就收了回来,神色变得复杂。   翌日赵菀玉醒来时,时辰依旧很晚了,刘征已不在床上,她多躺了一会儿,才撑着酸涩的身体从床上起身。不多时月见入内伺候她洗漱,赵菀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问了一句,“月见,今日是二十几了?”   “二十二了。”月见一边挽发一边回道。   二十二啊,赵菀玉往窗外看去,窗外的阳光灿烂炙热,已经是夏日了。用过比较晚的早膳之后,赵菀玉就把自己的针线筐取出来,然后又选了一快竹青色布料,开始裁剪。   她绣荷包速度不快,除了本身绣工有限外,还有刘征若是在外书房,她会过去陪他,他处理政务她看书的或做别的事,一起用膳一起睡觉,这种日子平淡得让赵菀玉有种感觉,一直这样过下去也不错,但每次这个念头刚闪过,赵菀玉就强压下去。而绣荷包进展虽然缓慢,但她也没停下坚持了一年多的练武习惯惹刘征注意,所以这个荷包在初三那日才绣好。   她拿着这个喜鹊登梅喜纹的喜庆荷包,沉默了很久,望向门外,这几日刘征都会在晚膳左右回府。只是今日很意外,过了亥时刘征都没回来,这是她平时睡觉就寝的时间了。   赵菀玉又多看了半个时辰的书,这才沉默地将荷包放进了针线筐里,并且没将针线筐收进衣柜,就放在了她平时长坐的软榻小几上,这才让月见熄了灯。   上床之后,赵菀玉心跳噗通噗通的。她没睡着,故而轻微的推门声一传进来她立刻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刘征掀开了床幔上床,他刚躺下,赵菀玉睁开眼,眼底睡意惺忪,迷迷瞪瞪地叫了声殿下。   刘征应了声,声音很温和,“睡吧。”   赵菀玉目光落在他脸上,仔细地描绘了一下他的五官,她唇动了下,这时又注意到刘征略有些疲惫的脸色,她垂下眸说道:“嗯。”   赵菀玉很快就再度闭上了眼,翌日刘征一动她就跟着醒了,听到他起身掀开床幔的声音,赵菀玉转过身缓缓睁开眼,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睡意。   刘征的动作瞬间放轻,“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赵菀玉沉默了几息,坐起身来,笑着说:“今天不想睡了。”   说完她看向刘征,打了个呵欠后道:“殿下去练剑吧,正好我梳妆之后一起吃早膳。”两个人一起吃饭多是晚膳,早膳较少,就算不上朝,刘征依旧政务繁忙。   他应了一声好,洗漱之后便快步去后院练剑。   赵菀玉等他走了之后,盯着床褥看了半晌,这才起身。   今早刘征练剑的时间比较短,便回了春波院,赵菀玉吃早膳的动作比较慢,刘征用完之后就看着她,见她一共喝了碗红豆小米粥,两块牛乳糕,三个水晶虾饺,还有一些零碎小菜,这饭量已经不算少了,便没有再让她吃东西。   他拿帕子擦了嘴,漱完口后对赵菀玉说:“我去皇宫了。”   赵菀玉微笑着嗯了一声,只看着刘征走了几大步,马上就要走出膳厅了,赵菀玉猛地叫了他一声,“殿下……”   “嗯?”刘征回过头,他今日穿绯红色官服,头戴玉冠,长袍玉带,身形笔挺眉眼冷峻,比橘红的曦光还要耀眼,赵菀玉攥紧膝上的一截襦裙,笑着道:“没事。”   刘征走后,赵菀玉独自进了房间,她把整个屋子看了一遍,先是她最喜欢坐的南窗窗下的软榻,外间中央的红木镶琉璃方桌,窗台上昨日新摆的文竹盆景。   她走了几步到内室,最先看到的就是那张垂挂青色纱幔的硕大拔步床,目光往南,有罗汉榻,整面墙的酸枝梨木立地竖衣柜,衣柜前还有衣架,目光往对面,则是她熟悉的酸梨木八丈长的雕花妆奁。她沉默了半晌,打开衣柜,将刘征送给她的那一把干净简朴冷光森森的匕首取出来,绑在小腿上。   这之后她在床上坐了半晌,直到发现快到巳时了,这才起身叫了声月见,”月见,车备好了吗?”她前两日派月见给宋漓书送了信,约她今日去新开的茶楼喝茶。   “备好了。”月见走进来说,她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赵菀玉瞥了她一眼,月见立刻恢复了正常神色。   “那走吧。”赵菀玉抬脚往外走,走了两步,她回过头看向南窗软榻上的小几,小几上放着针线框,针线筐旁边则是一个竹青色荷包。   赵菀玉用力抿了抿唇,抬脚往外走去。   两刻多钟后,赵菀玉抵达了和宋漓书约定好的茶肆,得知宋漓书未至,暂时也没点茶,赵菀玉先上了二楼的包厢,赵菀玉入内,月见紧随其后,最后则是阿如。阿如入内后如往常那般合上包厢的门,合上门之后她转过身走了两步,也就在这时候,她浑身忽然一软,她下意识想叫出声,嘴巴却被人捂住,阿如失去了最后的意识,赵锡林将阿如轻轻放好,然后看向赵菀玉和月见。   赵菀玉神色如常,月见却差点要出声,还是顶着一张陌生面孔的赵锡林说了个嘘字,月见才抑制住了激动。   赵锡林知道此处不是叙旧的地方,门口还有把守的两个侍卫,更不必说暗处的几个暗卫,只小声道:“你们跟我来。”   说罢,他走到包厢墙壁前,轻手轻脚卸掉前日花了一夜时间偷偷卸掉过的一块墙板,从木板洞里爬过去。   月见看了眼自家小姐。   赵菀玉沉默安静地从袖中取出写好的那份信,放在桌上,深吸了一口气后转身跟着赵锡林离开了这间包厢,她和月见钻进了另外一间包厢后,赵锡林把墙板安装好,二话不说,抖开他早就放在桌上的包袱,“来,菀菀,你先坐下,我给你易容。”   “易容?”月见一怔,又问道,“二公子,你脸上也是……”   “我脸上当然也是易容啊。”赵锡林摸了摸自己的脸,“若不是易容,我怎么敢来洛城。”说罢他看向赵菀玉,“估计你的侍卫很快就能察觉到不对了,我们先简单弄弄,出了茶肆再好好易容。”   赵菀玉嗯了一声,片刻后赵锡林就给她弄好了一张脸,一张小有姿色但是和赵菀玉只有一两分相似的脸,不是不能全然不相似,但时间太短,赵菀玉易容结束,赵锡林便催促她换上包袱里那套浅蓝色襦裙,然后利落地给月见易容。   赵菀玉是三日前给月见说要离开一事的,当时她还在想就凭她们两个,根本不可能。至于小姐所言的说二公子拜了一个厉害师傅,武艺大涨,还学会了传闻中的易容术,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看到二公子赵锡林轻而易举地给小姐变了一张脸,月见才确信这两年二公子也有奇遇。   易好容后,月见换上了另外一件襦裙,赵菀玉将两人换下的衣裳塞进包袱里,看了一眼赵锡林,赵锡林会意,推开包厢往外走。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隔壁包厢门口守着的两个侍卫,朝着她们看过来,月见身体微微抖了下,赵菀玉很平静地看了他们一眼,两个侍卫收回视线,继续盯着那间包厢,不过两人也皱了下眉,这间包厢隔音效果不错,加上新开的茶肆客如云来,大堂和走廊上声音嘈杂,他们一直都没听见屋子里有动静传来。   两个人又等了片刻后,终于忍不住敲了敲门,但门内都没有回声,两人眸色瞬间一变,猛地推开包厢房门。 第49章 完结   赵锡林带着赵菀玉和月见离开了茶楼,一出茶楼,赵锡林就压低声音对两人道:“先去客栈,我给你们弄一张不容易洗掉的脸,然后我们出城。”   赵菀玉和月见应了一声嗯,往不远处的客栈走去,只走了没几步,赵菀玉回头,往茶楼那个地方看了眼。   而两个侍卫发现赵菀玉和月见失踪,桌子上只有一封信,一人拿起那封信,见信封上写着刘亲启四字,他赶紧拿着信去赶紧禀告殿下,剩下的人则去查看附近有没有夫人的踪迹。   刘征正在兵司中查看文宗,这个时候,赵九急匆匆地进来了,背后还带着一个侍卫,那个侍卫刘征很面熟,是他安排给赵菀玉的几个侍卫之一。   蓦地,刘征从椅子上站起身,不等他皱着眉开口,那个侍卫先上前,猛地一下双膝跪地的道:“殿下,属下无能,让夫人失踪了。”   失踪?刘征神色瞬间一白。   “这是夫人失踪的包厢留下的一封信。”那个侍卫双手递过那封信。   刘征见状,瞬间从侍卫手里抽出那封信,待看到信封上是赵菀玉的字迹,他稍稍松了半口气,然后赶紧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因为手有些慌乱,他甚至将信封都撕出了一个口子。   而等刘征打开信纸,一个字一个字看了下去后,握着信纸的指节更是微微发颤,整张脸也越来越白,好半晌,他才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将信纸猛地塞在袖口里,大步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沉声吩咐:“去通知洛城令。”   他步子走的又急又快,片刻就到了官署门口,“让他立马……”他顿了顿,白着脸吐出两个字,“封住城门。”   赵锡林住的客栈就在茶楼不远,他花了大半个时辰,给两人化了一张不会一沾水就掉的脸,然后快速准备好一切,立马从最近的城门出了洛城。   一行人刚出了洛城一里地,就听到身后的城门守卫大喊,“封城封城。”   赵锡林扭头看了一眼,就见威武雄壮的洛城西门缓缓关闭。   赵锡林把马车驾的更快了点,又扭过头小声冲着赵菀玉抱怨,不让周围和他们前后脚出城门点路人听到,“菀菀,刘征果然是骗子,不想让你走。”   他刻意选的这个新开的茶楼,距离二皇子府和官署都有些距离,而距洛城西城门很近,他们花了半个时辰易容,马不停蹄地出城门,可刚出城门,城门就封闭,可别说和它妹妹无关,应该是侍卫一向刘征禀告,他就下令封城。   赵菀玉轻轻抿了下唇,没有接话。   月见掀开车帘回望了下越来越远的洛城城墙,她放下车帘坐好,神色复杂地看了下赵菀玉,心里涌出一些不舍,她低声问:“小姐,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不等赵菀玉回答,驾车的赵锡林听见了这句话,他一扬眉:“不这么走还要怎么走?”   月见闻言,继续看着赵菀玉。   赵菀玉双手搁在膝上,缓缓抬起头,一双雾眸看向月见,半晌后,她点点头,声音缥缈:“就这样走吧。”   月见闻言,心里叹了口气,她跟了赵菀玉那么长的时间,她能看得出来公主对打二殿下并非无情。但既然公主已经决定了,定然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她也只能服从她。   因为易了容,且这张脸水洗不掉,手擦不了,就算刘征在她们面前,也认不出他们,所以赵锡林出了洛城后,心情轻松,也不追求赶路,还未黄昏遇到客栈,便留宿歇下了。   第二天天亮后,几人下楼去大堂用早膳,刚下楼梯,就见一群人微着客栈的布告墙,议论纷纷。   “我去看看他们在讨论什么。”赵锡林说,说完快步溜了上去。布告墙前围了一群人,可赵锡林动作灵活,很快就蹿到了最前面,他抬起头看着布告墙的内容,目光扫了一圈。   很快,赵锡林从布告墙前退出去,在赵菀玉身边坐下。   “是什么?”赵菀玉问。   赵锡林说:“是捉拿盗贼的。”   捉拿盗贼?赵菀玉往布告墙望了一眼,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松口气还是提口气,因为易容,他们并未赶路,这个小镇距离洛城也就六十里地,快马加鞭三个时辰一定能到,若是刘征有意找她,今天她和月见的画像应该能够在这个小镇看到。   可赵锡林说那些是捉拿盗贼的画像,赵菀玉坐在大堂的桌子上用早膳,这间客栈的人很多,大堂都快坐满了,耳边传来他们的议论声,没有一句和二皇子侧妃有关系。   用过早膳,买了些干粮,一行三人继续赶路。因为对自己手艺很自信,不到酉时,遇到驿站,赵锡林就准备下马车然后今夜就在这儿住宿了。   赵菀玉在马车里伸出头,犹豫了一下说:“哥哥,还有一个半时辰才天黑呢,我们还是继续赶路。”   “可下个小镇距这还有六七十里,继续赶路的话,今夜就要露宿荒郊了。”赵锡林说。   赵菀玉想了想,“我们还是早些离开齐国。”   赵锡林思忖了一下,觉得赵菀玉说的对,于是利索地翻身上了车辕,“那我们继续赶路。”反正这次他们赶路是走的官道,不是荒野小路,就算露宿荒郊,也没什么危险。   已是夏日,天色拉的漫长,即使太阳落了下去,中旬的月光,亦是灿烂皎洁。   赵锡林停下马车,生了一堆火,煮了一锅粥配着买的干粮吃了,就当晚膳。夏日的夜里还是有些冷,他对月见和赵菀玉说;“你们去车上歇息吧。”   赵菀玉坐在火堆前,往里面加了一根枯柴,“坐了一天了,我在外面休息一会儿。”   赵锡林端详了下赵菀玉的神色,橘黄色的火堆映照着她的脸,让人瞧不真切她的神色,赵锡轻松一笑,“也行,反正有火呢,晚上也不冷。”   赵锡林驾了整日的马车,靠着火堆旁不远的一根榕树睡下了,赵菀玉则在距离他不远的另一根树下,身上披着月见给她拿来的薄毯,她闭着双眼,不知闭了眼睛多久,她听到两三步之遥的赵锡林倏然起身的声音,赵菀玉登时睁开眼睛。   赵锡林盯着不远处的官道,神色凝重。   “哥哥,怎么了?”赵菀玉皱了下眉。   “好像有人来了。”赵锡林说完,又往前走了一步看去,“应该是赶路的商队或者什么人。”大半夜的赶路的人虽然不多,可月亮这么明亮,夜间行路的人也不少。   赵锡林说完就准备坐下,可身体往下坐了一半,他又猛地直起来。   马蹄声阵阵,那一队骑着骏马的人已经出现了,隔着两三里距离,赵锡林看不清那些人的模样,可莫名给他一股熟悉之感。   他扭头看向赵菀玉,赵菀玉的神色尤其复杂,她定定地望着那队人,双手不由得合紧,说话的声音虚无缥缈,“是刘征。”虽然看不清五官,但她对刘征太熟悉了,那个剪影就是刘征无疑,何况那群侍卫她也很熟悉。   说话间,那群人越来越近,赵锡林眼神比赵菀玉好用,也能看清一半轮廓了,他脸色瞬间大变,“不行,我们得快点跑。”   月见在马车上歇息,可睡得也不牢,当发现那个人就是二殿下,又见赵锡林去解栓马的绳索,她连声提醒道:“我们易容了。”   易容?对对,这让赵锡林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他摸摸自己的脸,又看看赵菀玉和月见那张陌生的脸,心跳恢复平静,“那我们不用害怕了,我们继续歇息吧。”   月见也不想打草惊蛇,见赵锡林重新靠树坐下,她看了看表情讳莫难辨的赵菀玉,心情复杂地上了马车继续歇息。   赵菀玉深吸了一口气,见那对人距离此处越来越近,也靠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眼睛闭上了,听觉便的越发灵敏,赵菀玉听到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还有那马蹄声似乎在距离他们不远处停下来,然后是人走过来的脚步声,薄毯下双手捏紧裙子,赵菀玉眼睛缓缓睁开,刚好对上一双看过来的黑眸,黑眸锐利如刃。   赵菀玉的心急速地跳了两下。   不过尚未等她起来问话,一边的赵锡林站了起来,两三步挡在她身前,看来这一年多他和他师傅学了不少,说话的声音和赵锡林本人截然不同。   “这位公子,不知有何事。”   刘征眼神停驻他在身上,赵锡林又说:“我们主仆几人要赶往越县,路长日短,方才在此夜宿,不知公子一行人……”   刘征的薄唇动了,“我找人。”   “找人啊?不知公子找的是什么人,长相如何,说不准我们赶路的时候还遇到过。”赵锡林声音热情。   刘征盯着他,眼神似乎如刀子一般,能把他脸上的这张皮刮掉,赵锡林好想转过头不看他,但硬生生地忍住了,只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我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刘征侧走了一步,目光对上被赵锡林背后的女郎,赵菀玉已经站起身了,低着头,见有人看过来了,她再抬了下头,目光恰好和刘征对上,而此时,刘征眼神已经不是锐利了,反而充满了很多难以言表的情绪。   赵锡林心口猛一跳,“找到了,是……”   话未说完,就被人一把推开,刘征双眸望着赵菀玉,将无数苦涩的滋味咽下去,“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公子,我们都……”赵锡林心口发颤,贼心不死地再度站在了刘征面前,话依旧没说完,便得到刘征三个字。   “赵锡林。”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赵锡林挣扎,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什么……”   “哥哥,我同他说几句话。”这次打断他话的是赵菀玉。   赵锡林心口猛地一跳,扭头看向赵菀玉,赵菀玉直直看向刘征,表情复杂难言,赵锡林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们过去说。”刘征眼神一刻都没从赵菀玉身上离开。   赵菀玉攥紧手,往另外一侧安静的地方走去,两人越走越远,尤其前面还有小山丘,还是在夜间,很快就消失在了赵锡林的视野里,赵锡林脚下一动,两个侍卫挡在他身前拦住去路。   赵菀玉驻足,她紧紧咬了下唇,一脸平静地转过头看向刘征。   借着皎洁月光,刘征能很清晰的看见赵菀玉脸上每一寸表情,好一会儿之后,他动了下唇,刚动唇,强压在胸腔的里的苦涩难受酸涩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刘征受不住地驼了背,嗓音干哑到就好像浓烟熏染过。   刘征说,“我不想你离开。”   顿时间,赵菀玉的心里像是吹来了一阵风沙,拉扯着整个人泛起粗石磨砺过的巨疼,她张了张嗓子,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刘征等了她好久好久,约莫有两刻钟,月光下,他贪婪地描绘着她的容貌,虽然现在的她和从前的她只有一两分相似,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印在血肉里,日日摧骨蚀心,永不能忘。   可随着她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刘征眸子里微弱的希冀终究啪嗒一声,悄悄熄灭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眼的时候似乎变回了那个冷峻无情的二殿下,“你记得当初下期棋,你输了两局,你欠我一个愿望,你还记得吗?”   “记得。”赵菀玉回。   那是接近两年前的事了,刘征不说,赵菀玉只放在脑子里,但一提,她就记了起来,当初输了两个条件,他只让她做了一件事,而现在……   刘征神色平静,“我要说我第二个愿望了。”   现在这个情况要说第二个愿望,赵菀玉的心陡然乱了起来,她含糊地应了声好。   刘征看着她的表情,苦涩在胸腔里的一寸寸蔓延开来,以至于他呼吸都是疼痛的。他静了静心,尽可能压下所有不好的情绪。他甚至还对赵菀玉扯了下唇,笑了下,“我的第二件事,就是要你以后过的快乐幸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赵菀玉浑身僵住了,愣愣地看着刘征。   刘征又笑了笑,对她说:“记得践诺,我走了。”说完,刘征猛地转过身,也就在他转身的那瞬间,脸上好不容易的维持的平静瞬间消失,他的指腹深深嵌入掌心中,他指腹没留指甲,可指腹已经戳入了皮肉中,渗出汨汨的鲜血来。   但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急促的殿下。   刘征的脚下霎时停住,心里不受控地冒出一点点希望,他的心跳也跳的极快,他想转过头,却一点气力也无。   赵菀玉望着刘征孤寂的背影,她的唇张了几下,可始终都没发出声音来。   俄顷,她缓缓说:“谢谢。”这两个字应该说的字一说出口,赵菀玉不知为何,心脏像是被砍了一刀,疼的她要蹲在地上,想大哭一场。   心里像是被重拳狠狠打了一拳头,刘征身形摇晃了几下,最后他咬破了舌尖,血腥气在口腔蔓延开,刘征大步往前走去。   不多时,他就到了侍卫们所在之地,他没看赵锡林和月见一眼,翻身上马,一拉马缰,然后猛地向来时的方向奔去,侍卫见状,也跟着离开了。   刘征和月见赶紧往赵菀玉消失的方向跑去,一看见人,赵锡林心里的千言万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声音变得极其温柔,“菀菀。”   赵菀玉双手抱膝,缓缓抬起头,看见是赵锡林和月见,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没事,我们可以安心离开齐国了。”   “那我们回去歇息吧。”赵锡林蹲在她身边,轻声说。   赵菀玉嗯了一声,试图站起来,但好几下都没有站起来,她似乎急哭了,“我起不来。”   “小姐,我扶你。”月见赶紧伸出手去搀扶她,赵锡林则站在赵菀玉的另一边搀扶她。   两人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回了火堆旁,月见把挂在树枝上的薄毯取下,重新盖在赵菀玉的身上,柔声说:“小姐,你睡吧。”   赵菀玉闻言,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赵菀玉闭上双眸后,月见和赵锡林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极其复杂。   第二日天亮之后,赵锡林就把火堆里的火烧的旺了些,又拿了铁炉子和白米熬粥,赵菀玉一睁开双凝,赵锡林就关心道:“妹妹,你醒了,我熬了粥。”锅里的白粥咕噜咕噜,正冒着香气,月见舀了一碗,微微晾凉后,递给赵菀玉,“小姐,你喝点粥吧。”   赵菀玉喝过粥,又去不远处的河流旁洗漱了一番,三人上马车,继续往北赶路。   车辕处和车厢之间的车门没有关闭,“菀菀,等我们去了西域,就能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了,而且哥哥现在的武功很好,还有易容的本事,我们一定能过的很好的。”   赵菀玉坐在厢凳里,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赵锡林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还有啊,听说西域有很多中原没有的食物器具,一定很有意思,到时候……”   “哥哥……”话说到这儿,赵菀玉的声音忽地响起。   赵锡林回过头,朝车厢里看了眼,“嗯?”   赵菀玉双手紧紧绞着襦裙,俄顷后她猛地抬起头,“我想回去。”   月见和赵锡林同时一惊,赵锡林更是惊的停下了马车。   赵菀玉那几个字一说出来,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大石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面上的难受更是一扫而光,她瞧着赵锡林,声音里带了笑和坚定,“我要回洛城。”   “菀菀……”赵锡林拉着马缰已经彻底僵住了。虽然昨夜他看了出来,赵菀玉对刘征并非无情,且那股情谊比他想的还要浓郁几分,他昨夜没睡着,甚至还想过赵菀玉是不是会提出回洛城。   只这个念头他否决了,他对自己的妹妹是了解,理智清醒透彻,离开洛城是好几年的心愿,怎么可能就此放弃了,但当赵菀玉果然说出这句话,赵锡林心里又觉得不是很奇怪,他从未见过赵菀玉如昨夜那般伤心过,就好像天塌地裂,人间再无念头。   “菀菀,你要不再想一想?”赵锡林迟疑道。   “我想好了。”赵菀玉觉得自己从未有今日这般想的清楚过,“不能害怕明天死了,今天就不活了。”她笑着看向赵锡林,“哥哥,你送我回洛城吧。”   赵锡林闻言,双手抓了抓头发,俄顷,他转过头再问了一句,“你真的想好了。”   赵菀玉果断地嗯了了声。   月见也确定道:“公子,我也相信小姐想好了的。”月见跟了赵菀玉这么久,她清楚赵菀玉对刘征的感情没有那么浅。   见两人都这么说,赵锡林跳下马车,在官道上走来走去半晌,最后心一狠,跳上车辕将马车掉头,“菀菀,我送你回去,反正你若是后悔了,我还可以易容带你离开,当然了,你要问清楚刘征这次为什么能发现我们的易容。”   赵菀玉心里有个猜测,应该是侍卫最后怀疑了从隔壁包厢走出来的她们,毕竟这张脸和赵菀玉还是有一两分相似,想到易容对刘征来说不困难。   “好。”她爽亮地应了一声。   赵锡林马车驾的很快,可到底没追上刘征的脚步,毕竟他们三个多时辰前就回京了,赵菀玉抵达洛城是翌日午后,只一进城门,便觉得洛城戒严了不少,街上的行人都神色匆匆,脸上的易容洗掉花的时间比易容更长,而且现在的客栈似乎也在戒备什么,见状几人直接就这这张陌生的脸去了皇子府。   “我找陈管家。”到了二皇子侧们门,月见对守门的侍卫道。   守门的侍卫并不认识折这几张脸,赵菀玉想了下说:“我是陈管家的侄女。”说完,赵菀玉递给小厮一个非常贵重的玉佩,“这是信物。”   陈管家被告知他的侄女在侧门等他时,愣了一瞬,因为他没什么侄女啊,可触手这个玉佩并非凡品,是少见的奇珍,陈管家疑惑之下,去了侧门,然后便看见两女一男。   陈管家一愣,因为其中一个姑娘和夫人有些相似,正想着呢,她就走上前来,叫了一声陈叔。   这声音……   陈管家眼睛稍稍瞪大了。   “我是菀玉。”赵菀玉开门见山道。   月见顶着一张全然陌生的脸,用熟悉的声音说:“我是月见。”   陈管家见多识广,心里相信了几分,但为人谨慎,不敢全信。“你们……”   赵菀玉说:“你先带我们进去,进去之后我们卸妆。”   陈管家踟蹰了下,道:“你们先和我进来。”进来之后,没把人直接带到春波院,而是戒备森严的一间院子里,进房之后,赵锡林拿出药水,给赵菀玉和月见卸妆,这药水要在脸上反应小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赵锡林再用药膏,很快,两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陈管家脸色一喜:“夫人!”   “殿下呢?”赵菀玉擦干脸上水,赶紧起身追问。   “殿下进宫了。”陈管家回。   刘征是在黄昏时回来的,几乎是一进二皇子府,陈管家就迎了上来,“殿下,夫人回来了。”   刘征浑身的气场阴郁,哪怕今日和幕僚商议出来的结果几乎是必胜,他整个人也面如死灰,不过是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因为他身后还有许多人,他必须对他们负责,可尽管商量的是给齐国改头换面的大事,但好像仍旧没有激发他兴致。直到听到陈管家这声夫人,他眉头动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夫人,什么夫人?”语气里的波澜也很少。   “是侧妃娘娘。”陈管家再说。   刘征整个人定住,倏地抬眸瞪向陈管家。   “菀玉夫人回来了,正在春波院等你呢。”陈管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可以推测出一二,应该是三日前菀玉夫人逃离了洛城,然后殿下不死心地去找人了,也不知道殿下是找到人还是没寻到人,昨儿半夜是心如死灰地回来了,但不管怎么说,今天夫人回来了。   刘征浑身僵硬了下,过了片刻,猛地抬脚大步往春波院去。只是走了两步后,刘征再次双脚如长了钉子一般,钉在原地,脸色变得很复杂,“她若是忘了带什么东西,让她拿上,自己离开吧。”   陈管家愣住了:“殿下……”   刘征用力地抿了抿唇,然后耗尽全身力气,转了个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陈管家犹豫一番,终究没叫住殿下,夫人只说了等殿下回来,万一真的如殿下所说,是回来拿东西的,那么殿下不去见夫人或许更好。思及此,陈管家脚下的步子迈的大了点,他想早些问清楚夫人回来的原因,这两日可是殿下最关键的日子,过于激烈的情绪起伏对殿下不好。   但他约莫只朝春波院走了几十步,就有一个人越过了他,陈管家抬头朝那个背影看去,只见他一袭黑衣,步履如风。   赵菀玉已经坐在屋子里等了半个时辰刘征了,她扭头看向南窗榻上的小几,这间屋子和她离开那日一模一样,小几上也放着针线筐,但针线筐旁边的荷包却不在了。赵菀玉坐在榻上,手摸着针线筐,一开始情绪平静,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平静的情绪反而越发不安,她从坐着的圆凳前站了起来。   院子里似乎有脚步声响起。   赵菀玉一怔,抬脚就往门口走去,走到门边,就和距离门口还有是几步之遥的男人目光对上。   刘征走完剩下的几步,站在房间里,低下头看着不过半寸的赵菀玉,半晌之后,挤出一个酸涩微笑:“你回来,是有什么东西没取吗?”刘征一边说话,一边唾弃自己,他可真的是贱啊,这个时候还想着多见她一面,多看她一眼。   赵菀玉瞬间从男人的话上面回过神,摇头否认道:“不是。”说完,不等男人再东想西想,赵菀玉握住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道:“是我不想走了。”   刘征一僵,愕然的看着赵菀玉,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找回了说话的能力,后退了一步,怀疑着自己的耳朵问:“你说你不走了?”   赵菀玉斩钉截铁地点头,“是。”说完,她伸手抱住刘征,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味时,赵菀玉鼻尖不由得一酸,她说:“刘征,我也很喜欢你。”   刘征彻底僵住了,他怀疑自己的脑袋出现了问题,他低下头,对上赵菀玉湿气氤氲的眼睛,又想后退,但这个时候,赵菀玉踮起脚,环住他的脖颈,望着他的眼睛,吻上了他的唇。   几乎是啪的一下,刘征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啪的一声断裂开,他也懒得去想这是梦还是现实,手紧紧扣在她腰上。   房门不知被谁合上了,衣裳烂成碎步,掉在地上,女人的精力早已彻底告罄,男人的精力在她耗尽后折腾了好久好久,他才搂住她闭上了眼睛,约莫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忽地又睁开眼睛,身侧是呼吸均匀的女人。   刘征闭眼睁开闭眼之后再睁开。   她还在!   直到门外响起阿如的声音,“殿下,几位大人正在书房等着你。”   刘征的心神这才从赵菀玉身上挪开一半,过了一刻钟之后,他从床上起身,赵菀玉明明累极了,他的动作也小,但当他看着她离开床榻时,她还是一下子睁开了眼,拉住他的手,“殿下……“   刘征在床头坐下,他觉得现在是像一场梦,可他已经把他结实的胳膊揪出好些青紫印记了,现在的美好应该不是个梦。一想到这,刘征心里的喜悦难以言表,好像能充斥满整个洛城,他安抚地拍了拍赵菀玉的肩,柔声说:“我要去见几个大臣。”   赵菀玉听罢,握紧他衣袖的手才缓缓松开,刘征又继续看着他,直到门外再次传来阿如的声音,赵菀玉才用沙哑的嗓子道:“殿下去吧。”   刘征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这间屋子,只有早些解决好一切,他才能彻彻底底地和她在一起。   赵菀玉运动了两三个时辰,体力耗尽,她也很困,可想到刘征,一点困意也没有了。   刘征是大半个时辰之后回来的,此时天色也未亮,他在赵菀玉身边躺了两个时辰,然后就就起来了,赵菀玉早就醒了,只是刘征坐起来她才坐起来。   刘征删繁就简:“等会儿我会进宫,府里的几个门都会合上,可能要一两日才回来,不管如何,不要开门。”   赵菀玉昨日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洛城似乎有风雨欲来前的平静,听到刘征这句话,该明白的瞬间都明白了,她心依稀不安起来。   刘征又说:“若有万一,我都安排好了的。”本来就安排好了的,因为一开始计划的时候,就想的是赵菀玉不离开,说实话,他其实很卑鄙,虽然这件事他有九成的把握成功,可是还是有一成的人算不如天算,赵菀玉若是离开对他无情是最安全的,但他心里是更想她回来留在她身边,就算他失败了,也希望她一辈子都想着他。   “我在这儿等殿下回来。”赵菀玉知道自己帮不了刘征什么,只能如此道。   刘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低头亲了下她的眉心,“我走了。”   赵菀玉嗯了一声。   刘征很快就离开了,赵菀玉也不想再躺在床上,就翻身起来了。不多时,赵锡林也进来了,他没有洗易容,毕竟刘征还没成为齐国主人,而赵锡林在众人眼睛里是一个死去的人。   赵锡林这两年成长了不少,对于洛城的局势也有几分了解,尤其是今早有人刻意来叮嘱了他几句,他压低声音问:“妹妹,齐宫今日……”   赵菀玉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端着装着凉茶的茶盏,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赵锡林叹气一声,“我们应该晚两三日回来的。”再晚两三日,洛城的一切应该都尘埃落定了。   赵菀玉笑了下,“哥哥,我很庆幸我昨日就回来了。”   赵锡林复杂地看向她。   赵菀玉低下头,她目光看向齐宫的方向,她是真的很庆幸,虽然不能陪刘征冲在最前方,但她能在后方告诉她,赵菀玉在等他回来。   赵锡林端起凉茶猛饮了一大口,“菀菀,你真的变了。”   赵菀玉的唇翘了下,没有否认:“我是变了,但也不一定就是不好。”   赵锡林想了下,接受了她这个说法,比起平静无波的过漫长的一辈子,可能和喜欢的人跌宕起伏地过短暂的一生更有味道。想到此,赵锡林忽然觉得自己也该找个媳妇了。   赵菀玉在二皇子府守着,太阳缓缓升到了最高点,又缓缓沉入天际,月亮出来了,月亮马上又要下去了,已经到了黎明了。   赵菀玉再怎么放心,心里也有点不安,不知道齐宫现在怎么样了。   此时齐宫的朝阳殿里,刘征目光冷静地盯着穿着凤袍的女人,“昨夜三皇子毒杀太子,臣已斩杀三皇子为太子殿下报仇。”   齐后眼底的情绪翻涌如海,她坐在龙椅上,指节更是捏的吱吱作响,但半刻钟之后,那些翻山倒海的情绪消失了,她平静冷漠的目光沉在面上沾了几滴血的刘征身上,“刘征,你赢了,但你赢了又如何,你心爱的人还不是离开你了?”   最后的时间了,齐后也未曾歇斯底里,而是仍然想尽办法打击自己敌人,就算是自己失败了也不想他好过。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悲悯:“我们的二皇子这么厉害,怎么得不到一个女人的心。”、   刘征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同情,他笑了下,对齐后道:“她回来了。”   齐后一愣。   “还要多谢齐后当年为我们牵桥搭线。”刘征说,说完他转身阔步往外走去,“你自裁吧,我会把你两个儿子葬在你身边。”   刘征走出了昭阳殿,夜色正是最浓郁时,天上的启明星闪闪发光,他等了两刻钟,侍卫低声上前:“殿下,齐后已死。”   这话落下,他一个心腹大臣上前来道:“殿下,百官都在殿里等着你呢。”   刘征露出一个松快的笑,往平日上朝的太明殿走去。   天亮了。   赵锡林月见陪着赵菀玉坐了一整夜,不过大家都没有一丝困意,用过早膳之后,大家继续待在赵菀玉的屋子里,赵锡林昨日心情还是很平静的,但眼看到了正午,他再次找到阿如,让她再将刘征的安排详细说了一遍,确定的确他失败后他也可以带着自己的妹妹安全离开,他才回了赵菀玉的屋子。   他身体比赵菀玉强壮的多,见赵菀玉一整日都没睡觉,忍不住劝她:“菀菀,你去睡一会儿吧。”   “我不困。”赵菀玉说。   赵锡林见状,还想再说什么,坐在圆凳上望着院门口的赵菀玉猛地站起了身,拎起裙子往门外跑去。   刘征看见跑过来的赵菀玉,脚下的步子迈的更大了一点。   赵菀玉几乎是扑进刘征的怀抱里的,她叫了声殿下。   刘征对着他笑了笑,紧绷的身体直到此刻才彻底放松下来,他低下眸望着她的眼睛说:“我回来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不会有番外了,这本文一开始说过不长,但其实预计的也接近三十万字了,可数据实在太差了,我仔细反思了,这本文的故事设定和人设都太平淡了,所以后面也就不展开了。   菀菀解开心结,和征哥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就可以画上句号了。   谢谢小可爱们的陪伴,若是有缘,我们下本再见啦!!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la)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